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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沒什麽是一毛錢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來幾毛 雖說是天降功德,允了因果道, 謝聖自己心裏卻門兒清,天道不是那種大方的人……道。與其相信自己是入了天道的眼,倒不如揣測,天道或許是算到了日後聖人不沾因果、為所欲為的行徑,随意抓了他來做壯丁, 好叫聖人也受天道轄制。

換句話說, 他就是天道的特別督查小隊長, 跟明太.祖朱元璋的那個錦衣衛差不多職能。

“師父,後頭紅雲到底怎麽樣了?李鳥蛋學好了沒?”醴泉裏,龍二化作原型,沉在水底, 一邊撈魚, 一邊好奇地問謝聖。

赤鳳本在剝竹米,聞言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望過來。

謝聖光顧着盯泉裏的魚:“你別玩兒了, 魚都給你弄死了。”

何羅魚的肉質極為鮮美,又嫩。謝聖怕二徒弟這皮糙鱗厚的啊, 把魚剌到哪兒了, 那味道就不新鮮了。

龍二氣得在水裏頭打滾。感情在謝聖眼裏,他還不如一條何羅魚!

謝聖不為所動:“弄死了你就吃死魚。我和你大師兄吃活的。”

龍二在水裏僵了片刻, 罵罵咧咧地化為人身, 兜着魚爬上岸。

梧桐林地域寬廣,平日裏龍鳳不來,就有許多小動物在這裏栖息,一來二去便撒下不少外來的種子, 故而調味的香料半點不缺。只是鳳凰一般不食竹實以外的食物,龍族也不會去啃地上的青草,才一直被忽略,沒被發現它們的價值。謝聖平日為了編段子,看得雜、懂得雜,這才曉得這些稀奇古怪的知識。

謝聖已經是第二次架鍋煮粥、串魚燒烤了,熟練地做完準備後,将兩個徒弟招來,挺嚴肅地問:“你們當真想拜我為師?話說在前頭,那什麽道法……我講不出,還得你們自個兒悟,我就只能教你們相聲……”

“師父只管教,學的好壞都只賴我們自己的天賦。”龍二立馬搶話。鳳一沒吱聲,但看表情,也是這個意思。

謝聖:“欸,那好,粥煮好之前,我先教你們一段兒繞口令……”

…………

相聲是門語言藝術,對口語表達能力要求很高。單說一句“要求口齒伶俐”,那就太簡單了。像老一輩的相聲藝術家們,還會“練窗戶紙”,要求說完一段貫口、繞口令,窗戶紙都不能濕。這就要求唇、齒、舌、喉等各部位都發音恰當。

不光如此,相聲在節奏,甚至高低音上都有講究。在“說”的基本功裏頭,比起大段的貫口,繞口令已算是最最基礎的訓練,就這還要有針對性地細分四個門類:練唇音的、齒音的、舌音的、鼻音的。

禽族擅鳴,在語言方面本就有先天的優勢,龍族就不一樣了,舌頭長,又寬,正常講話還好,要龍二說繞口令,死了他也說不了啊!——龍二這麽號喪了一番,還沒練出什麽名堂呢,粥與烤魚都已經差不多了。

經過調味的何羅魚,經由炭火炙烤,表皮焦黃,附着一層晶亮的油。有幾條是被龍二的鱗片劃傷表皮,才被撈上來的,此時內裏鮮嫩瑩白的肉,浸潤着透亮的油,看起來極富彈性,香味更是撲鼻,饞得龍二眼淚都從嘴裏出來了。

“搞快點搞快點!”龍二猴急地催,還吐出舌頭對謝聖賣慘,“我舌頭長,剛剛練得都發酸了!師父,魚好了先給我! ”

謝聖宛如教導主任一般,鐵石心腸:“我看你吐着舌頭說話很清楚麽,沒練好就是沒用心。還哭喪什麽‘死了也說不了’……邊上練去!”

龍二:“……”

鳳一輕飄飄地走過來,将謝聖替他涼好的竹米魚肉粥端走了。與龍二擦身而過時,眼神雖說淡淡,卻透着一股莫名的優越感,仿佛他練好的不是什麽繞口令,而是正經的高深道法。

竹米魚肉粥也香哇!煮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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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用的是醴泉,甘冽香醇,帶着薄酒的香氣,竹米飽滿糯軟,糅合了醴泉的滋味,以及魚肉的鮮美,每一縷随風而散的蒸汽都浸着香味兒。

趁鳳一哧溜溜吸着粥的空蕩,謝聖問:“徒弟,你說我在這洪荒,開一間茶社怎麽樣?”

謝聖算是了解了,如今的洪荒生靈,因為根腳都并非人類,故而對食物的食用都頗為原始,和獸類相似。偏偏修煉出道體後,飲食偏好又與人類相同,這就産生了改變的飲食偏好,和舊有的飲食方式之間的沖突。

“這茶社專門提供各類生靈的夥食,平日裏咱們就用食材之類的做交易……”不等鳳一詢問什麽是茶社,謝聖主動解釋。

他腦海裏都有畫面了,到時候要是辦得好,那就多招些員工,他和徒弟在臺上講相聲。三個人,單口、對口、群口,講什麽相聲不行啊?

就比如說他先前講的那段單口相聲,其實改編成對口,表現效果會更好。他準備自己多費神,将它雕琢成對口相聲,到時候就讓這兩個徒弟來說。連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争紫氣》。

如果有可能,謝聖甚至還想再正式地收幾個有天賦,且對相聲這行感興趣的徒弟,将這段相聲改成群口,再加一個更大的反轉。在謝聖的設想裏,這才能最大程度上體現《争紫氣》的核心立意,在幽默中,将諷刺和發人深省發揮到極致。

“……?”鳳一緩緩擡起頭,“提供?誰提供?”

要不是面前的是師父,依他的暴脾氣,早該一團火噴過去了。正待繼續再說幾句,天空驟然閃過一道紫光。

那紫光座下乘着朵朵金蓮,一路劃破雲霄,直直沖進梧桐林裏。伴随着大地震顫、樹木倒曳的紛雜巨響,一尊近二層樓高的石頭砸進了土地裏,巍然矗立,周身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更有氣運護體,等閑人不可欺近,更不可在其周圍造次。

鳳一、龍二嘗試數次,都靠近不得,只有謝聖毫無阻礙地過去了,摸了摸石頭平滑的表面,那石頭上便發出刀刻斧鑿之聲,顯露出“山海茶社”四字。

鳳龍二族族中皆藏有諸多靈寶,也沒有能及得上這石頭威嚴的,鳳一略會掐算,推演一番後一驚:莫看這石頭灰撲撲不起眼,竟是盤古證道、身化洪荒時落下的一片碎牙。得知此事,就連鳳一都匪夷所思地擡頭望天,龍二更是整個兒呆了:“師父,您……您和天道,什麽關系啊?”

說什麽關系不關系的……謝聖合掌在胸,虔誠禱告:“感謝天道爸爸。”

多麽體貼的上司啊,還知道給員工建辦公室搭把手。

謝聖繼續禱告:“那爸爸您還能順帶幫我建個樓麽?”

天空:“……”

想也不可能。謝聖嘆息一聲,轉頭挽起袖子:“來來來,幹活了!今晚之前,我要看到茶社出現在我眼前!”

與此同時,洪荒某處。

洞府之中,一名黑發及地,身着雪裳的男子緩緩睜眼,眉頭微蹙。

離成為天地間第一位聖人只差臨門一腳,鴻鈞卻偏偏在此時,感覺到自己的法寶造化玉碟傳遞來的牽動。

鴻鈞掐指一算,竟算出自己的未來出現了變化。原本在汲取、參透了造化玉碟中的三千大道後,鴻鈞就有種模糊的預感,自己未來恐将成為成就天道圓滿的殉道者,然而此時,他卻算出東方将有自己的一線生機……

鴻鈞毫不猶豫,悟道中途便撣袖起身。

沒有哪個人辛辛苦苦證道成聖,就為了以身殉道的,那成為聖人又有什麽意義?鴻鈞化作一道青光,流星般遁向東方。

男麻雀戀戀不舍地起身,還舔了一下嘴唇,才趕緊把帶來的包袱解開了。裏面裝的俱是他們一族這些年天南海北,冒險帶回族地的種子。謝聖驚喜的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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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麻雀的講解,

裏頭除了一些族人愛吃的谷物,還有些瓜果的種子。除了這些,麻雀精們還從族地裏挖出了不少已經結果、或紫或紅的果實綴滿枝頭的灌木,就連長得比較好的幾顆果樹也送了來,謝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棵樹葉間懸着粉嫩嫩的桃兒。

頂着鳳一冷厲的目光,麻一硬着頭皮繼續游說:“老爺,這些種子要播種,多費功夫?茶社這邊還需要有人日日打理,人手根本不夠。不如将我的族人收下,也好為老爺開墾荒田,翻種沃土……”麻一堅強地對上鳳一的視線——雖然不出一秒就受驚地移開了,“鳳、鳳宣大人,也不願做這些活計吧?”

“哎。”謝聖拉住想要發作的鳳一,覺得這事兒還挺有門道,“說的也沒錯嘛,種田是個大問題。”

想要将這些種子不浪費的種活、并且種好,最好産量也要高,光目前幾個人手,确實不夠,是得需要更多的人手來盯着。

而且,謝聖:“方才你還說,可以幫忙做宣傳?”

這才是最重要的,開門迎客,首先得有客!

麻一大喜:“定不會讓老爺失望!”

·

別看麻雀精們在茶社中唯唯諾諾,可放到麻雀這個大族群裏,卻各個都是老祖宗。接了謝聖的任務以後,麻雀精們立即分工合作,一部分族人帶上種苗,負責開墾荒地、進行播種,一部分則四處游走,支使自己的子子孫孫,在同樣弱小的小動物裏散播茶社的消息。

他們也精明的很,沒光說茶社是提供食宿的,而是開動腦筋,發散了一下思維,表示茶社有鳳族、龍族坐鎮,極為安全,弱小的妖族想要與其他族群互通有無,甚至溝通互助,選擇去茶社準沒錯。不但如此,茶社還供應許多美食,能讓大家享受如同鳳族、龍族一樣的待遇。這麽一說,很多的小妖族都對山海茶社心馳神往了。

不要看這些小動物天生弱小,能夠在洪荒這片兇險之地活下來,那都是有點兒生存上的本事的,多多少少都能帶來一些種子,甚至是肉獸,來做報酬。即便不能,謝聖也不會為難,記得回去以後給茶社做宣傳就行。

就這樣,在短短的數天時間裏,茶社便從一開始的無人問津,到現在的門庭若市。越來越多來自四海八荒的種子、肉獸集聚于此,麻雀精們的開墾工作也幹得如火如荼。

謝聖直搓手:“哎呀……沒想到啊,這麽快就要擴張地盤了。徒弟們你們也加把勁,等基本功練得好了,師父給你們寫個對口相——”

“啊!師父。你方才不是問,這梧桐林地處何處嗎?”龍二大聲打斷。

謝聖果然被轉移注意力:“對……”

鳳一淡淡道:“此處毗鄰昆侖,乃是一座無名之山。原本此處無草、無木、無水,千年前我來到此處,向昆侖借了醴泉水,一路引流至此,借着醴泉的灌溉,方才有了滿山草木。”

鳳一的本意,是暗示謝聖,如今茶社有這麽好的環境,還不是他的功勞,沒想到謝聖眉頭一皺,居安思危地說:“啊,那可要好好保護水源。”

龍二格外驕傲地一仰頭:“有我在,怕甚?若不是昆侖隐居着那三清道人……我便是把整個兒醴泉移來都可!”

說着說着,龍二臉上都不禁浮現出龍須了,嘚瑟地翹起,正打算再吹捧自己幾句,只聽遠方傳來一聲聲如雷鳴、撼動天地的長吟。

這吟聲震得大地顫如擂鼓,謝聖險些沒一頭載倒,虧得拽住一旁鴻鈞的袖子站穩。

鳳一不過就是眼神一厲,龍二卻是大驚失色:“爹!”

嗯?

謝聖:“你爸……你爹爹?”

龍二面上的得色迅速消失,一下擠到謝聖身邊:“嗳,我是偷跑出來的……”如今龍、鳳、麒麟三族,互相峙立,局面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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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還不是當

時嘴饞,想吃自己養了好久的何羅魚。

鳳一一下眼睛就瞪圓了,站在謝聖、龍二背後,兩手須臾間化為利爪,仗着師父瞧不見,瘋狂地把龍二給往邊上搗。

起開,不要臉!

謝聖沉浸在煩惱中,并沒有注意到兩個徒弟之間的明争暗鬥:“…………”

嗳,那他此時在龍二爸爸的心裏,豈不就是拐走兒子的拐騙犯?

與此同時,山海茶社外。

敖金飛在雲頭上,皺着眉頭望着底下的景象。

都說龍性本淫,一龍九子,可應敖卻是他唯一的孩子。敖金對應敖給予了很大的期望,不然也不會給應敖冠以祖龍之姓,又将自己一脈的族姓“敖”作為孩子的名字。應敖失蹤後,他其實早早就尋來了,在這片區域繞了數日,也未曾找見龍影。還是他方才一時急躁,在雲間亂飛,才意外撞進此地。

為何這裏會被天機隐隐遮掩?敖金心中不禁慎重了些,再一細細感知,竟又察覺到盤古遺物的氣息。不光如此,除了應敖的氣息外,此地更有鳳族、禽族、走獸等等氣息魚龍混雜,激得敖金更加擔憂:“主人來見——”

沉沉的喝聲混着龍嘯之音,直沖山海茶社。

聚集此處的小動物們都吓傻了,好多從凳上跌下來,化回原形,淚汪汪地縮成一團。

“在哪裏跌倒——就在哪啊裏,躺啊下……”謝聖用戲腔哼着小調,随意撥弄了一下竈臺間的柴火。

碗狀的石頭裏,水已經燒得滾開,散發出酒一般甘冽的香氣。裏頭沉着顆粒飽滿、噴香糯軟的竹米,被滾水卷得翻來覆去。謝聖周圍圍來五六只白兔,雪團子似的滾來滾去,聳嗅着粉鼻頭,拿毛爪扒拉謝聖,甚是可愛。

謝聖神情一軟,不禁挪動尊臀,讓出被他坐倒的草叢,關切地詢問,“我坐過了,您還吃嗎?都溫好了,不用謝。”

白兔:“………………”

多好的大白兔啊!謝聖溫柔如水地撫摸了一下毛茸茸的兔頭,吃的是草,未來宰了還能做紅燒兔頭……

勿怪他想那麽遠,在看到參天的梧桐樹、散發着酒香的甘泉水,以及泉水裏一首十身的怪魚之後,他就已經确定了,自己多半是穿到了上古神話時期。甚至,再嚴謹一點,也可能是穿進了經由現代網友編纂,以《西游記》、《封神榜》、《山海經》等為基礎,二次創作而成的洪荒神話體系。

謝聖低頭看看自個兒手裏的那一串魚——其實根本就不是一串,只是這魚生得怪異,攏共只有一個頭,頭後面擠擠囔囔地綴着十個身子,不正是《山海經》中所描繪的何羅魚?之前他還不死心地想過,這可能是什麽轉基因品種,直到何羅魚沖着他汪地狗叫了一聲……就是有些奇怪,按照記載,何羅魚本該生于名為“谯水”的河裏,為何卻出現在這顯然是鳳凰喜愛的醴泉水中?

謝聖苦中作樂,舉着魚正想着,天際突然傳來一陣如金石相擊般,極富穿透性的争執聲:

“锵——泥鳅休走!”

“呸!你這扁毛畜牲,好大的口氣!”

火團自天而降,晴朗的天空也驟然砸下滂沱大雨。

水深火熱間,謝聖只來得及把白兔們撈進懷裏,匆匆找了個樹洞藏進去,大地便轟然一震。

體積近乎三層樓高的龍鳳纏鬥成團,狠砸向地面,壓倒數十棵參天巨樹,打着滾互相蹬撓、啄咬:

“今日我便要将你抽筋扒皮,誰準你在我的醴泉水中養魚?!”

“放屁!天下皆知,我龍族乃水族之首,生來就統禦四方水域,這醴泉合該是我的地盤!”

“笑話!這泉邊可書了你的名字?”

“我在水裏養何羅了!這麽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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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魚養了多少代你知道嗎!我百年前就來這兒了!”

“梧桐參天,萬竹花開,我千年前便來此撒下樹種了!”

二獸兇性殘暴,争鬥之間在彼此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和着雨水滂沱而下,染紅了整片土地。

謝聖驚駭之餘,不禁低頭看向自個兒手裏的烤魚,又瞧瞧指縫間沒拍幹淨的竹米:“……”

……哦豁。

這就尴尬了。

謝聖忍不住擡臂抹了一把臉,心說早知道就不饞嘴了!也不知道依這龍鳳的暴脾氣,愛不愛聽相聲?能不能允許他講相聲抵飯錢?要是不能……

謝聖緩緩擡起沾滿罪證的手,往白兔的毛上蹭了幾下,自我安慰:那我也不一定會死,指不定再等片刻,外頭那倆就先死在地上了。做人吶,就是應該盲目樂觀一點……

一邊想着,謝聖一邊撒開兔子,挪到樹洞邊,探頭往外一看。

大約是在天上時,這一龍一鳳就已經打上了,翻滾幾周,兩獸已鬥得沒什麽力氣。龍鱗、鳳羽散落滿地,黑土也浸潤了一層血色。不過片刻,兩獸就連護住自己要害的力氣也沒了,各自匍匐在地,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謝聖頓時樂了:“我說什麽來着?”

這就叫做,龍鳳相争,謝聖得利!

謝聖笑容滿面地大步走出去,停在氣息奄奄的龍鳳身邊,嘿嘿一樂,對着滿目憤恨的二獸搓搓手:“二位,勿怪!我手頭上是真沒錢。既然你們如今任人宰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金龍聞言心中一寒,只恨自己動彈不得:“卑劣之徒,要殺就——”

謝聖:“我這便給二位講段相聲,抵了我的飯錢。”

金龍:“……??”

啥啊。

·

“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時,天地分開,清者上浮,濁者下沉,天地間誕生了第一朵白雲。”

梧桐林中,謝聖脫了馬褂席地而坐,邊說相聲,邊給觀衆包紮傷口,以免僅有的兩名觀衆,聽到一半就翹辮子。一龍一鳳各自将巨大的腦袋擱在謝聖腿上,場面并不溫馨,還有點淡淡的驚悚。就這樣,兩位觀衆還不大給面兒:

赤鳳冷然嗤笑:“第一朵白雲有何稀奇,我從未聽聞過他的名號。”

金龍也是把眼一斜:“我只知道天地間第一朵紅雲,修煉出了道體,名為紅雲道人。”

謝聖:“那白雲住的高,和三足金烏是鄰居。每日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曬着曬着,就被曬紅了。”

二獸:“???”

是這麽個“紅”雲嗎??沒聽說過!

謝聖絲毫不受二獸的影響,淡定地給赤鳳腦袋打了個小蝴蝶結:“雖說修煉出了道體,這紅雲道人的心,卻和他的根腳一般柔軟。但凡身邊有人遇上事,他有能力的都會幫一幫,但凡看到哪裏有灰塵,他都會顯出柔軟潔淨的本體去掃一掃。所以,後來拜師學藝,他的師父也頗為欣賞他,誇他‘眼裏有活兒’,講道結束後,還贈給了他一個大寶貝。”

二獸:“……?”

這都從哪兒聽來的,他們怎麽沒聽說過。紅雲道人何時拜師了?還有那什麽……“看到灰塵還要顯出柔軟潔淨的本體去掃一掃”,真的假的,還有這習慣?赤鳳倒還好,金龍這還傷着呢,一張長長的龍臉上就不禁流露出了好奇、八卦的神情,脖子都情不自禁地抻長了,躍躍欲試想知道更多。

——當然是假的,謝聖這屬于正史歪說。嚴謹的來講,都不能算正史。

在目睹龍鳳相争後,謝聖已經确定,自己這是穿到了冷漠殘酷、“聖人之下皆為蝼蟻”的洪荒神話體系,這段講述紅雲道人的相聲段子,便是他回憶後世諸多洪荒流,從中摘取出最讓他嘆惋的紅雲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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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經過現場的一番改編,講述出來。

按照主流劇情,這段本該講的是紅雲意外得到道祖賜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被鲲鵬等諸多洪荒妖族殺人奪寶,又被收了魂魄,道消身殒,謝聖卻不打算這麽說。

“這可捅了大簍子了!”謝聖驀地一拍手,便如醒木一聲,好戲開鑼,微一提氣,“誰不想要寶貝?那寶貝是三千門徒皆向往,洪荒各族都垂涎:西邊菩提接引二行僧,血海冥河老祖大神通,蟄居的八方妖族,方興的十二祖巫,人面馬身是英招,鼓舞降雨落商羊,日光計蒙拜雨師,楚祖風伯為飛廉,北狄兇水現九嬰,獸死木枯過欽原……”

謝聖聲穩而沉,語速由徐漸轉直疾,中間毫不停頓,一氣兒将洪荒數得上號的人物皆數了一遍,堆排直如花團錦簇,一名綴着一名,似踩胡旋鼓點,噔噔催人心弦,又如珠落玉盤,嘈切悅人耳目,将山南海北的都點過一遍,聽得龍鳳都精神一振,心潮澎湃,這才伸指一虛點:“——就連隔壁村兒的李鳥蛋,都惦記上了紅雲的這個大寶貝!”

二獸正聽得心馳神往,猝不及防:“???”

李鳥蛋??

金龍愣了一下,一時沒憋住,噗得一聲笑出來,一邊笑,還一邊睨着眼睛去看赤鳳,那意思:你家親戚啊?

赤鳳:“……”

謝聖嗟嘆:“李鳥蛋早就不想只當一個區區鳥蛋了。紅雲得到的這個大寶貝可不得了,要是能參的透,那紅雲就能變聖雲,李鳥蛋就能變成李聖蛋。李鳥蛋狠狠心,發下宏願:終有一日,他要讓全洪荒都知道他村東頭李聖蛋的名號!”

謝聖在講述的時候,并不是平鋪直述,還帶了些表演的。将村東頭李鳥蛋雄心勃勃的模樣,展現得淋漓盡致,頗為好笑。金龍大樂之餘,不慎扯到傷口,吃痛一叫,就這樣還忍不住嚷嚷:“那聖蛋也未見得就比鳥蛋好聽啊?”

嗨,就別說其他的了,哪怕把“村東頭”去掉呢?聽着也沒那麽土氣。

謝聖:“于是,某個月黑風高夜,李鳥蛋帶齊了武器,将一切陷阱都安排好,趁着無人,将紅雲堵住:‘識相的,就把師父給你的寶貝交出來!我便饒你一條活路。’”

“紅雲都懵了,心說我平時都是與人為善的,人緣兒多好!不該有人搶我啊?就挺納悶地問:‘這位道兄,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再仔細看看我。’紅雲還挺理解的,大家根腳各不相同,眼神兒不好的多了去了!”

“李鳥蛋被這麽一說,自己也不确定了。心想不能啊,我早就掐指算過了,今夜此時,紅雲必從這兒過。再一仔細打量,嚯!這雲黑不溜秋的,還真不紅。為什麽啊?前頭也說了,紅雲那原本根腳就是白的,他這個紅啊,是白天被太陽照得紅。晚上太陽落山了,沒光!不就變黑了麽?”

還沒光——多新鮮!有這樣的嗎?!金龍的性情比不得赤鳳收斂,一張長長的龍臉都要歪了,聽得又想罵又想笑,心想得虧紅雲不在這兒,不然聽着那是得變黑,氣黑。

“這下李鳥蛋可尴尬了,辛辛苦苦準備一遭,搶錯人了!他在心裏一琢磨,不行啊,搶都搶了,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雲滅口吧。李鳥蛋就把自己準備的那些家夥什都架起來,因為準備的齊全,沒出什麽意外,幾番争鬥後,就将紅雲給制服了。不光如此,搶完了還伸指對着紅雲虛點兩下,諄諄教誨:‘你這小子不懂規矩,好叫你明白這洪荒的道理:不論是非論勝負,不分善惡分輸贏。萬事有因皆有果,天道無私好公平!’”

這四句打油詩是謝聖信口編來的,原本該作為定場詩放在最前頭,只是考慮到洪荒并不奉行公平法制這一套,放在開頭只怕會引得二獸嗤之以鼻,反倒是放在這裏,結合李鳥蛋的一番作為,變成了極具反差,帶着促狹、嘲諷意味的包袱。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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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意思啊?鳥蛋這是覺得紅雲不懂規矩了,洪荒那就是

勝者生敗者死,他這搶劫做得正義着呢!就是天道也說不得什麽。”謝聖噓聲道,“您聽聽這像話嗎,搶劫的反倒教育起被搶的了。”

許是鬥争方歇,天邊陰雲散開,露出些微金光,倒是給這洪荒第一出不那麽正規的相聲應了景。

謝聖:“因為不知道這是紅雲,李鳥蛋只簡單撈了些顯眼的寶貝,卻不知紅雲就抓着最重要的那個,趁李鳥蛋不備,化雲而逃。”

“紅雲死裏逃生,心中頗為受挫。想他平時積善行德,竟然還會遇到這種事,思前想後,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聽到這裏,赤鳳微亮的眸子不禁一暗,金龍也有些嗟嘆。正如李鳥蛋所說,洪荒這片大陸,弱肉強食才是真理,與人為善哪裏能修得善果?經過這番生死考驗,想必紅雲深刻意識到了這個教訓。

二獸思及此處,原本興起的愉悅感頓時被洪荒的殘酷當頭潑滅。意興闌珊之餘,頗有些不得勁,沉默地對視一眼。

盤古開天辟地、身化洪荒後,龍、鳳、麒麟三族為争奪天地間的氣運,成就洪荒霸主之位,而互相敵對,乃是不死不休的死敵。此番勢均力敵,他們如果就此隕落便罷,倘若還有生機,下次在戰場上再見,只怕還是要拼個你死我活。

正有些茫茫然,卻聽謝聖擲地有聲地篤定道:

“為什麽李鳥蛋要打劫他?一定是他做的還不夠好!”

“獨善善不如衆善善,紅雲當即霍然起身,以道心向着天道肅然起誓,定要叫李鳥蛋體會到世間冷暖,成為一個善良的、熱心的、對洪荒有用的好鳥蛋!”

謝聖懷抱着見合作商的心情,幾乎是一路疾走過去的。臨至茶社前廳,便瞧見到處滾來滾去的毛茸茸中,站着三名氣質各異、但都極為俊美的男子。

為首的眼眸微垂,似是困倦,正是太清老子。一臉審視,倨傲地站在中間的,則是老二玉清元始。最旁邊的那位小老弟……

謝聖:“……”

元始頗覺丢臉:“還不快起來!”

通天不以為意,拍拍褲腿,從流氓蹲的姿勢站起來。

謝聖:“呃,這位道友,挺,挺不拘一格的哈。”

會流氓蹲的聖人,除了通天也沒誰了。

老子沖着謝聖稽首:“謝道友在此開設道場,我等未來拜訪,有些失禮。今日前來,特意補上。”

打老祖發聲之後,他們就準備着這個事了,此時也不是空手上門。通天的羅漢寬袖中兜着來自四海的鱗部三千,待老子施法,自昆侖山引流來了第二條醴泉後,甩袖一扔,三千魚苗便入雨水入江,霎時彙入泉水之中。元始也纡尊降貴的擡手,将泉水之末開拓一番,形成一片明鏡兒也似的湖泊,那些通天帶來的魚苗們順着泉水而下,統統游入湖泊之中。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謝聖驚喜之餘,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三位鄰居了。

之前茶社多方收集種子、肉獸,偏偏沒動魚苗的主意,就是考慮到醴泉也要供給飲水,魚養多了,別說鳳一喝水了,謝聖自個兒心裏也打鼓啊,總覺得是喝了魚精的洗澡水……

謝聖直搓手:“這怎麽好意思呢……”茶社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寶貝,謝聖眼珠一轉,“不然……給你們說段相聲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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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聖會這麽提議,也是考慮過了:三清這次拜訪完,估計就得出發去三十三天外了,一直到百年講道結束後才能回來。也就是說,《争紫氣》正式表演,三清是瞧不到的,既然如此,這三位豈不就是最好的評測人選?而且,如果表演得好,說不定三位還會在去了紫霄宮後,對着來聽講的各路道友們安利安利呢……

此時此刻,謝聖還不知道,自己這邊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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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一行,已經在被紫霄宮的原住民如饑似渴地盯梢着了。謝聖送倆徒弟上

臺之前,還特地叮囑了一番,在三清面前,那些“葷口”的包袱就別用了,比如歪說一、二排序的那段,都給換成更加有素養的文梗。

六個人,一張桌,鳳一、龍二站在桌後,謝聖與三清坐在臺前,洪荒間第一個群口相聲,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開演了。

謝聖最初還在意着徒弟們的聲、容、情、神,看哪裏沒有到位,越聽到後面,胸口就越發鼓脹,仿佛被絨毛填滿一般。

這是他的徒弟啊,表現得真優秀。

《争紫氣》的對口,是将單口的幹說,改成了段落式的人物扮演,負責逗哏的鳳一扮演不同來教訓李鳥蛋的“善客”,将李鳥蛋被逼向善的倒黴史一一展現,龍二則起到穿針引線、代為發聲的作用,站在觀衆的立場上,說出觀衆的心裏話:

“呦,這白胡子老頭,夠能吃的啊!”

“這鎮元子确實是‘老善人’了。”

“甭罵紅雲,您這是活該!”

臺下通天已然哈哈大笑,這些“大善人”們的行事作風,頗合他的胃口,尤其是這個白胡子老頭:“兄長,我記得,你的道法也是暗含不争方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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