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早上，白衍是被吵醒的。

他懷裏壓着一只不大的狗崽子，因為被白衍死死抱着，眼下正嗷嗚嗷嗚地狂叫。并且這只狗崽子還在一點點擴大，像科幻電影裏一樣，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光溜溜的，啥也沒穿的人。

這可把白衍吓壞了，他呲溜一下縮到了床腳：“什，什麽東西？！”

羅敘抹了把臉，随手拽了條褲子套上。他的眼眶發紅，顯然是一夜未眠。

羅敘對酒精過敏，不能吃進嘴裏。不然他會變成狼崽子，這起源于他的家族血統。羅家有狼人的血統，一般都能自行調控變身。

但羅敘情況特殊，他是狼人與人類的混血，所以只會變狼崽子。就算他的人類年紀到了白發蒼蒼的程度，也都只能變成狼崽子的形态。

關于這點，羅敘一直挺自卑的，從小就很少在別人面前顯露形态。

他把怒氣全撒在了白衍身上，一拳打在白衍後頭的牆上，骨頭嘎嘎響。

白衍不管三七二十一，翻了個白眼，裝死。羅敘拍了拍他的臉，沒好氣地問了一句白衍怎麽也想不到的臺詞：“錢，資源，你要哪一個？”

白衍把眼白翻回來，愣住了。

“別裝傻，錢和資源，你要什麽？”羅敘起身，近乎一米九的個子，氣勢壓人，“但這個秘密你要爛在肚子裏，只要你說出口，我就有辦法把你弄沒了。”

白衍被吓得不輕，疙疙瘩瘩地問：“您好，請問我是在做夢嗎？”

羅敘的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

白衍可真希望這是個夢，因為現下，他被羅敘拎上了車，帶去了公司。他連澡都沒來得及洗一個。醉酒過後的夜，連嘴裏都是馊味。

白衍擰着眉，腦袋和雞窩一樣，可憐巴巴地望着羅敘，望着正焦急站在會議室門口的許哥，以及一個不認識的誰誰。

那個誰誰表情特別兇，聲音卻喜慶，他沖上去就粗魯地推了一把白衍。

Advertisement

許哥連忙攔住他：“趙銘，你注意文明禮貌！”

這種時候，許哥還是挺幫白衍的，雖然白衍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這個趙銘。身邊的羅敘板着臉，率先走進了會議室。趙銘瞪了一眼白衍，也跟着進去了。

白衍：……

許哥：“進去吧，王總等着你呢。”

白衍：“哪個王總？”

許哥嘆了口氣：“我們公司還有第二個王總？白衍，這回你闖大禍了。”

會議室裏，白衍在許哥的提醒下，終于拿出手機看到了微博，昨晚他挂在羅敘身上的場景被拍了。兩人的正面都不算太清楚，可不少人已經猜到其中一個是白衍。

另外，王總放了一份音頻，裏頭全是白衍的聲音，罵罵咧咧的。白衍一聽，完了，他仿佛失憶了，但這真的是他的聲音……

王總挺着個大肚腩，面色不大好，他指尖點點桌面，質問白衍：“音頻我壓下來了，照片沒來得及。白衍，這到底怎麽回事？”

白衍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

羅敘：“他把我認錯成前男友，恰好被人拍了下來。”

白衍目瞪口呆，緊接着抱歉道：“真的假的，你比他帥那麽多，我怎麽可能認錯……”

許哥驚訝：你分手了？？

白衍低着頭，看那表情很明顯是被甩了。雖然是件傷心事兒，但許哥現在只想買點煙花慶祝，白衍被那個渣男毀的就差一口氣吊着了。

可高興歸高興，眼前的麻煩似乎更大。許哥年紀大，見得多。這個羅敘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這麽點破事還勞煩王總親自出動，可想而知，公司有多看重他。

再加上，羅敘是公司打算力捧的新人，要是開頭就毀在白衍這個鲱魚罐頭上……

許哥頭疼，他覺得白衍是真完了。

公司肯定會為了羅敘而把白衍推出去宰了，宰定了。

趙銘不高興道：“這照片沒準以後會被當成羅敘的黑料扒出來，我們虧大了。”

許哥壯着膽子提議，像是破罐子破摔：“那既然這樣，不如一石二鳥，協議結婚。”

衆人問號臉。

許哥提了口氣：“應對那條頭條，就說小情侶酒後打鬧。公司可以為羅敘打造一心一意的癡情角色，好歹我們白衍臉還是能夠看一看的，然後再給白衍套個回頭是岸的劇本。畢竟白衍曾經紅過，這張臉還是能打的，公司總不介意多個圈錢的流量。況且明星裏，男男結婚，這還是頭一對，很潮流，可以炒。”

趙銘立刻反對：“羅敘不需要靠這些炒，那是你們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許哥翻了臉：“趙銘，說話別太過分了。現在事情已經出了，以後誰知道再被挖出來的時候，羅敘會被打上一個什麽樣的标簽？與其那樣，不如你們自己先一步打上去。還有，白衍名聲是臭，但娛樂圈忘性大，要是真能互幫互助，給公司帶來更多盈利，未嘗不是件好事。”

王總略有所思，但最後還是拒絕了。

他可不敢把這個玩笑開在羅敘身上。

“白衍這些年走的都是下坡路，沒必要再去拖累一個。”

白衍聽王總說的，耷拉下腦袋，也不給自己争取什麽。

倒是羅敘，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好幾眼。

最終，羅敘開口了：“把白衍的行程停一年。”

白衍的頭壓得更低了，這鐵打的就是要雪藏他。許哥一句話都幫不上，主要是白衍太糊了，王總怎麽都不會偏袒他。怪就怪他好好的去耍什麽酒瘋，還招惹了個羅敘。

沒想到，羅敘接着說：“安排一些公益活動給他。”

趙銘：“羅敘？”

白衍擡頭，有點不知道現在什麽狀況。

王總饒有興趣地聽着，羅敘繼續說：“然後安排一部耽美大IP，我們出演，當做公布結婚的契機。人設就按照剛才白衍經紀人定的那一套，公司可以安排我們上綜藝互動。”

“羅敘？”趙銘黑了臉，“你的演技不需要這些做陪襯！”

羅敘擡手打斷趙銘，眼睛一直盯着白衍，不太友好：“三年協議，從你做公益那一天開始算起。三年後，不管你有沒有紅，都宣布和平分手離婚，各走各的。合同上的部分內容我來定，包括今天早上的事情。白衍，如果你覺得可行，明天過來把合同簽了。”

白衍當然是答應了。

他不想繼續待在十八線，功利心急切，甚至今天就可以簽合同。

合同上寫的明明白白的一條，如果他把羅敘會變成狼崽的事情說出去，他将賠付自己所有資産的二十倍給羅敘。

看到這條，白衍悄悄打開了自己的手機銀行APP。

裏面的餘額只剩下五萬塊了……

一個明星，窮成這B樣，比十八線還不如。

羅敘當然沒想到這點，他甚至也沒想到，白衍名下還無房無車，連住的房子都是租的。租期快到了，白衍正打算搬進許哥家裏蹭住。

當然，白衍有想過羅敘是不是在耍他？主要是羅敘真的太謹慎了，那天早上的事情，白衍一沒拍照，二沒錄視頻，就算他說出去了，誰會相信他？

不過現下破罐子破摔，白衍就算是被騙，也想紅一把。至少，他想把以後養老的錢給賺了。

十八歲的時候，白衍學習成績不錯，是高二重點班裏的學生。

白衍家裏都是醫生，父母希望他學醫。可是他不争氣，喜歡上了同校的一個學長。學長在他被人嘲笑是同性戀的時候，幫助過他。白衍像是心裏頭認定了學長一樣，天天跟着他。

學長家裏做生意虧本欠了債，父親重病母親身體也不好，學長連學都不來上了。

白衍這個傻小子，情窦初開，一顆心都跟着學長走。他沒什麽錢，就把自己的零用錢攢下來，一個月一個月地救濟學長。

後頭，學長和他為了能賺點錢，去一個劇組跑龍套。白衍長得好看，懵懵懂懂的，一下子就被導演相中了。

加上那會兒小劇組男二有事演不了了，這就像是個天大的餡餅砸到了白衍頭上。

白衍出演了男二，并對學長說：“學長，你別急錢的事兒，我把片酬都給你！”

那會兒，他心底有愛，眼裏有光。

學長很感動，對白衍說：“我們在一起吧。”說不出是感激還是真的喜歡，但白衍很高興，特別高興。

那一天，白衍覺得劇組盒飯裏的青菜都是紅燒肉味兒，好吃極了。

後來，學長的父親化療，花了不少錢。白衍為了能給學長家裏繳上費，簽了公司，天天奔這奔那的拍廣告，演戲，上綜藝。流量小明星，公司忙着在大熱的時候圈錢，哪給足夠的時間休息？

為此，白衍的學習成績越來越跟不上，高考失利，考了個普普通通的大學，沒去醫學院。

家裏氣的要他退出娛樂圈，可白衍當時很迷茫，他的高考已經失利了，而學長家又需要錢。白衍不願意離開這個來錢快的和流水一樣的娛樂圈，只是每回看到一些壓根不認識的人在網上辱罵他，給他扣那些不存在的帽子時，白衍都特別難過。

好幾回，他躲在保姆車裏悄悄抹眼淚。

除了許哥，誰也沒撞見過。

後來，白衍就習慣了，也不哭了。

學長的父親最後還是病逝了，學長重新回去考了大學，上了很好的學校。白衍打心底為他高興，甚至想把自己送給他。但是學長拒絕了，他猶豫地告訴白衍，他想好好珍惜白衍，希望白衍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白衍賊激動，小雞啄米般點頭。

年紀輕的時候以為遇見了真摯的愛情，連智商都全員下線。

他說：“學長，我等你，等你畢業了，工作了，我們就結婚吧。”那一年，國家剛宣布同性婚姻合法。

學長親了口白衍的臉頰，白衍的臉紅的像番茄一樣。

他太純了。

也太蠢了。

白衍沒實力，也沒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他是靠着花瓶皮囊走紅的，于是幾年青春飯，一朝走到頭，白衍的粉絲越來越少，微博評論轉發從幾十萬變成幾萬，又從幾萬變成幾千幾百，糊餅十八線。

最致命的一回，是為了二次走紅，他接了個小成本腐劇演，但因為導演亂改劇本，使得他突然黑粉一籮筐，天天在網上P他的遺照，勸退演藝圈。加上他的那些陪睡黑料，不堪入目。

父母最終選擇和他斷絕關系，身邊各種朋友開始疏遠他。

那會兒，只有學長還在他身邊，白衍其實已經感覺出來學長并不喜歡男人，但他還是很感動學長能夠這樣一直陪着他。

白衍給學長買車買房，把所有的錢都交給學長打理。結果最後，學長的公司起來了，他卻等來了分手這兩個字。

“你怪我也行，打我罵我都行。可是我媽想要個孫子，你生的了嗎？白衍，你……你別這麽看着我，你也不是當年的你了。你這些年，陪過多少人，你自己數的過來嗎？不是我辜負你，是你自己太不自愛了。我媽身體不好，你的這些消息她都看在眼裏，要是我們結婚，我媽非心髒病複發不可！”

總之，好聚好散吧，白衍。

白衍睜開眼睛，好聚好散，這是渣男留給他最後的四個字。

他嘆了口氣，傷心歸傷心，卻也沒怎麽留戀了。

這一天遲早會來，白衍明白，只是沒想過會在他這麽落魄的時候到來。

白衍起床，确切來說，是從許哥家的沙發上起來。這一年，他沒有任何收入，只能努力做公益，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

“白衍！這都幾點了！”許哥風風火火地揪着他去吃刷牙洗臉，叨叨：“一會九點的飛機，我們去D城。”

“去那幹什麽？”白衍還沒睡夠，耷拉着腦袋，想借用一張許哥的面膜用。其實面膜也不是許哥的，是許哥前女友留下的。白衍今年沒收入，他得省着花，只要面膜還沒過期，白衍就能貼上臉。

許哥從包裏掏出一疊面膜：“給你。”

“許哥你也太好，你還給我買面膜了啊。”

“是啊，你得去D城撿一個月的垃圾。放心吧，那兒偏，鄉下地方，沒幾個人認識你。”許哥拍拍他的肩膀，露出老父親般的微笑，“我今個兒送你去，明兒我就回了，你有事微信我。”

白衍手裏的面膜吓掉了。

許哥安慰他：“羅敘那邊為了你的公益形象，幫你把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你看看，你D城待一個月，哪那呆一個月，一共十二個地方，一年很快就過去了。”說完，許哥還誇了一把羅敘，“你說羅敘這小子也真行，他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把你之前的黑料都壓下來了。只要那些東西搜不出來，過個一年，大家忘性大……”

可白衍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都是他要去D城撿垃圾。

整整一年時間，白衍什麽熱搜都沒有。

他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人們也很快就遺忘了他。

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小鮮肉，永遠都有更年輕更帥氣的男孩子們擠破頭地掉進這個大染缸裏。

白衍是個速食品，很快就被消化了。

倒是羅敘，他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憑借一部懸疑偵探劇，一把走紅，圈粉無數。微博粉絲暴增，一下子擠進了新人獎，演繹獎，實力獎等各種大獎的入圍名額。圈內的髒水都流不到羅敘身上，他是實力派，演技好，長得帥，不需要潛規則也能紅。

就連白衍做公益的窮山坳裏，都有人知道羅敘。

羅敘是一顆妥妥的公司搖錢樹，王總一定把他保護的好好的。外界誰能想到，之後會有白衍這樣一個鲱魚罐頭黏上去呢。

白衍賊羨慕，捧着泡面對身邊的小孩說：“換臺，看看別的。”

“只能看羅敘的電視劇。”穿着小褲衩的山區小孩也捧着一桶泡面，“我家就一個臺。”

白衍呲溜呲溜地吃面，小孩問他：“你也是明星？”

“是啊。”

“都是明星，你怎麽混的這麽差，還來我們這種地啊？這叫什麽來着，下鄉扶貧？”

白衍：“把泡面還我，我扶我自己還差不多。”

小孩：“我覺得你比羅敘帥多了，真的。你瞅瞅他那雙迷人的大眼睛，就沒你的好看，你的賊水靈。”

為了泡面，不要臉也不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