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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衍一個月待一個地方，越跑越偏，跑到最後，壓根就沒人認識他。

有些地方窮，追不起星，連個微博都不刷。白衍躺在漏雨的屋子裏，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攝影小哥說，你有事去村口那邊用小賣部的電話找我，我去鎮子上住。

攝影小哥跑了，白衍倒覺得輕松。

他不知道外界是不是真的把他給忘了，但他覺得自己都快把自己忘了。

白衍是個明星，糊星，這是他對自己的認知。他數着指頭過日子，蚊子把他小腿上咬出好多個包，屋裏連瓶花露水都找不到，苦日子真不是人過得。

唯一一點好處就是跑這些地方不用花錢，也沒地方花錢，吃住行公司都包了。公費生活，日子簡樸是簡樸了點，倒也沒讓白衍餓着凍着。

他數日子數到第十二個月的時候，許哥給他打了個電話。

“恭喜你啊！解放了，接下來的路，咱們要大紅大紫。”

白衍撓了撓鼻尖：“別紫的發黑就行。”

許哥說他：“能不能說句好聽的？”

許哥給白衍接風，兩人去吃了一頓火鍋。白衍戴着帽子，低着頭，走進小包間裏，這一路也沒人認出他來。

“你不在的這一年裏，興起了好幾個選秀節目。小鮮肉養成，都是十七八的小夥子。你是不知道，最小的才十四。”許哥給他倒了杯啤酒，“一個個都長得可好看。”

白衍擡頭，呼了口氣，一口悶了杯裏的酒。

“羅敘有照約定的做嗎？”

“那必須，他早給媒體透露了有喜歡的人，給他的粉絲們提前打了一劑強心劑。”

許哥接着說：“你和羅敘的劇定了，現代青春校園劇，叫《反向靠近》，這名兒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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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靠近》不算大IP。

與其說不算，倒不如說是非常小衆。至于為什麽羅敘選了這部，是因為他不希望白衍的演技拖自己後腿，特地去觀看了白衍從出道為止所有的電視劇。

就沒一部是演好的，最成功的一部還是他的出道作。

羅敘頭都大了，選來選去，選了《反向靠近》，這裏頭的主角受和白衍第一部 作品裏出演的角色相近。

羅敘出演攻，攻叫蘇北墨。白衍出演受，受叫廖南清。

一北一南，天差地別，和他們現實中在娛樂圈內的位置一樣。

開機那天，白衍來的特別早，羅敘是之後到的。

一年不見，白衍更清瘦了些，但依舊白的發光。他看到羅敘的第一句話是：“我演技爛，你多擔待。”

羅敘：“了解。”

白衍心裏BB：了解你個頭啊。你讓老子去D城撿垃圾這事兒記下了，狗崽子。

罵歸罵，只敢在心裏罵。

白衍還記着羅敘身份不一般這事兒，不敢輕易得罪。

狗崽子擡眼，這一年裏又帥了不少。劇組裏好多工作人員都對羅敘客客氣氣的，對白衍呢，就那樣吧。雖然消失了一年，但白衍往前的臭名聲還留有餘香。

白衍在劇組裏為人禮貌，沒脾氣，有事幫事，完全沒有明星架子。

但耐不住許多人還是戴着有色眼鏡看他。

……

“看看，就他，居然能和羅敘一起演戲，這回不知道又和哪個睡上了。”

“床上這麽拼命，怎麽還是這麽糊。”

“聽說耍大牌耍的挺厲害的呢。”

“大牌？還好吧，他今兒最早到，保姆車都沒。”

……

白衍假裝聽不見，顧自戴上了耳機，劇本上的字一個一個竄進他的腦袋裏。他看的極其認真，卻依舊演不好。

第一場戲白衍作為廖南清，要一個人坐在空曠的路邊抹眼淚。白衍哭不出來，滴了眼藥水，在那挂兩行清淚，特別假。NG無數次後，導演罵罵咧咧的：“白衍！你到底行不行？！”

“行吧。”白衍厚着臉皮豎起一根食指，“導演，最後一次，我一定拍好！”

末了，白衍還自掏腰包訂了咖啡，劇組裏一人一杯，連跑龍套的都有。

羅敘在一邊抱肩，皺着眉，沒喝那杯咖啡。

只要有白衍的地方，就沒好戲。他這個人脫離了八卦緋聞後，在娛樂圈不值一個錢，圈不來任何流量。臉好看有什麽用，小鮮肉層出不窮的娛樂圈裏，白衍說穿了就是個走下坡路的老男孩。

羅敘看不下去了，兩人對戲那場，他親自指導了白衍。

“你能不能對演戲上點心？”羅敘的潛臺詞，就你這樣也想紅？

白衍知道自己不适合演戲，硬着頭皮說：“我上心了，可我就是，就是演不到位。”

羅敘別過頭，沒答話。

白衍沒底氣：“這次一定過，我們再試一次吧。”

羅敘冷着臉：“你這樣會影響到我的狀态。”

“……”白衍自知理虧，低頭道了歉。

“聽你經紀人說，你之前在外邊養了個小白臉。八年裏頭給錢給感情，最後被甩了。”羅敘突然低聲，諷刺味十足。

白衍瞪着眼睛，就差一拳呼在羅敘臉上。但他忍住了，艹，傻屌羅敘。他心裏罵了一百遍。

羅敘啧啧聲：“我還聽你經紀人說，這個人結婚了。上個月孩子都出生了，家庭美滿，幸福的不得了。”

白衍心裏像是被刀紮了，眉梢往下垂，一雙眼睛要哭卻哭不出來。陰霾的天，他縮在一個牢籠裏，前後都走不出去。他眼裏含着淚，快要墜下來，又生生憋回去，無措極了。羅敘不該在這時候告訴他的，他今天被導演罵了很多次，本來心情就不好。

非要提傷心事，非要刺激他。

他還不能揍羅敘，他們簽了合同的，把事兒搞砸了他沒好果子吃。

白衍憋得慌，低了頭。

随即，羅敘突然說了臺詞，導演高興地喊：卡——

過了。

白衍怔愣着擡頭，才看到羅敘轉身丢給他一句：“騙你的。”

誰有空去聽你前男友的屁事，羅敘每天日理萬機行程滿滿，哪有空和許哥聊工作之外的事情。再者，羅敘不好惹，許哥沒傻到去和羅敘瞎比比一些不該說的。

白衍抹了把眼淚：“你騙我？”

“嗯。”羅敘理所當然道，“記住剛才那感覺，後頭幾場戲都要那副表情。”

事實證明，羅敘的方法很有用。

他是個刻薄的男人，回回教導白衍的方式都十分令人不悅。白衍被他壓着一頭，沒法反抗，和個玩偶似得被他牽着鼻子走。

幸而結果很不錯，就連許哥都對白衍刮目相看：“行啊，撿了一年垃圾，開竅了啊白衍。”

白衍翻了個白眼，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羅敘挺有原則的，和男人拍感情戲，接吻是借位，床戲只露上半身。美名其曰為了過審，等播出了，粉絲自然會從裏邊摳糖吃。

白衍覺得非常有道理。

可別人不覺得啊，白衍曾經不願意拍吻戲的行徑早傳遍大江南北了，個個都以為是白衍耍大牌，使得羅敘不得已才妥協，不少工作人員心疼起羅敘來。

有幾個小演員更是對白衍抱有意見，畢竟羅敘是他們的偶像。

白衍和羅敘對戲，就像一坨牛糞追着鮮花跑。

為了交流演技，白衍只要空着就去問羅敘下一場該怎麽演，羅敘有時候愛搭理不搭理的。白衍真想告訴大家，瞧瞧什麽叫耍大牌，這才叫耍大牌！但一轉眼，他還是和條尾巴似得跟着羅敘轉悠。

主要公司下了任務，花絮拍攝時，希望他們兩個能多在一塊兒待着。

以至于沒鏡頭的時候，羅敘板着臉不說話，鏡頭一朝這拍，羅敘就笑特陽光特燦爛特溫柔，拿着劇本認真地給白衍講戲。

白衍呢，也違心地對着鏡頭說：“羅敘人特別好，教我很多東西，特別耐心。”

時間久了，白衍和羅敘慢慢的熟悉了些。

有一天，白衍和羅敘拍了場夜戲，回酒店的路上，白衍想到之前那回事兒，小聲問他：“請問……你是狗嗎？”

羅敘黑了臉。

白衍謹慎地隔開了點距離，坦言道：“其實吧，我一直覺得那天早上是個夢，結果你還和我簽合同了。我到現在都還雲裏霧裏的，畢竟這個戲我有預感會火。”

他也不要臉地做好要紅的準備。

只不過，白衍越來越覺得那天早上就是個夢。這一年裏，他看到羅敘一步步的在娛樂圈混的風生水起，和個正常人沒什麽區別。白衍好多次都懷疑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可他不敢問啊，怕問了羅敘把他滅了。

然而好奇心害死貓，白衍冒着生命危險又問一句：“你真的是狗嗎？這問題壓我心裏整整一年了。”

羅敘沉聲：“不是。”

“我就說那天早上我……”

“是狼。”羅敘突然轉身，在監控的盲區內，把白衍壓在了牆上。黑夜裏，他的眼睛是淡綠色的，像是捕食者守着獵物一般。

白衍咋舌，心裏直冒汗，緊張地把手擋在胸前。

“白衍，閉上你的嘴。”

“……”

“如果你再提起這件事，合同終止，你也別想繼續在娛樂圈混下去。”

每一個字都是赤裸裸的威脅，從羅敘那張優雅的口中說出來，像是禁欲小說裏的潛臺詞。

白衍抹了把額角的汗，他還以為會聽到更恐怖的警告。比如什麽吃了他，活剝了他之類的。

結果羅敘兇半天，龇牙咧嘴地說一句合同終于。白衍想起那天早上，壓在自己懷裏的小狗崽，遲疑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該裝作怕還是不怕，最後規規矩矩地點頭。

羅敘哼聲，挺不屑地轉身走了。

他也不傻，當然知道白衍一沒拍照二沒錄視頻，即使說出去也沒人信。但羅敘還是得小心，萬一這事兒掀起任何一滴水花，都會影響到他們家族的聲譽。

父親娶了人類母親，生下他這樣殘缺的混血兒本就不光彩，在家族中備受指點。

再加上他來娛樂圈這事兒，他的父親一直就不同意。萬一到時候父親借題發揮，羅敘可就麻煩了。

殺青那天，整個劇組都去居酒屋吃飯。羅敘坐自己的私家車去，車是趙銘開的。許哥有事沒來，白衍和別的演員一起坐一輛保姆車。幾個演員剛進演藝圈，挺會扒拉人，個個都想和羅敘對戲，他們挺瞧不上白衍的。

白衍一上車，鬧騰的車內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兩個就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明星說，哎，我衣服落下邊了。白衍正巧坐車門邊，他下去幫人找衣服，沒走幾步，車開走了。

誰都沒想過白衍之後會火，大家認為這充其量不過是白衍陪睡拿的資源，和原先一樣，最後都不行。他以前黑料那麽多，誰會給他洗呀。他紅不了的，圈裏大夥都是誰紅和誰玩，白衍就是個糊比，不配和他們玩。

白衍被排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他索性就不去殺青宴。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面館吃面，沒吃多久，接到了趙銘的電話。

“你人呢？”

“吃面呢。”

“……趕緊過來。”

白衍呲溜呲溜地吃面條：“過去幹什麽？”

“公司安排了狗仔，一會拍幾張你和羅敘的親密照備着。”趙銘語氣不大好，“趕緊過來，別浪費我們的時間。”

白衍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條，風風火火的趕過去。手裏頭還攥着剛才那小明星的衣服，走進居酒屋裏，就看到小明星坐在羅敘身邊，親昵地給他倒酒。

羅敘一口沒喝，微微笑着推開了：“我不喝酒。”小明星被拒絕了，失落地點頭。

白衍走過去，還是導演喊了句：“白衍可算來了啊，遲到了，罰三杯啊。”

“行，三杯。”白衍也不含糊，以前他不陪酒，青春一眨眼就沒了。現在他要把握好每一個機會，他先把衣服遞給那小明星，才仰頭灌了三杯酒。

小明星笑着說謝謝，一扭頭把衣服随手攀在座椅上，輕聲嘀咕：“傻比。”

羅敘聽到了，沒做反應。

白衍沒聽到，還挺高興小明星對他突然客氣了，繼而腼腆地擺了擺手：“不用不用。”

羅敘挑了挑眉。

今天居酒屋被劇組包場了，趙銘故意起哄讓白衍坐羅敘身邊，說什麽主演得坐一起。小明星被白衍擠開了，一臉不開心。白衍坐下，羅敘把自己桌前的酒推遠了些，往白衍身邊靠了些。

眼尖的人立馬就察覺了：“羅敘很照顧白衍啊。”

羅敘笑道：“和他待一起很自在。”

白衍心想：我不自在。

背後咔嚓咔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狗仔拍了好幾張。狗仔抓拍的好，畫面裏都是白衍和羅敘相對而笑的照片。天知道白衍笑的心裏發毛，羅敘笑的天衣無縫。

白衍慶幸只是拍照，而不是錄視頻。

不然他肯定三秒就破功了。

羅敘真的是按合同步驟在走，一絲都沒有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