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好好的一場錄制,白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羅敘向工作人員道了歉,謊稱白衍身體不舒服,情緒不穩,請工作人員們暫且出去,連帶着把劉辰也毫不客氣地請了出去。他關上小倉庫的門,把熱水倒到腳盆裏,用手背試了試溫度,之後才讓白衍把腳慢慢地伸進去。

白衍的鼻尖還挂着一滴淚珠子,他低着頭,肩膀時不時地打顫。

羅敘在他身前半蹲下身,伸手抹了抹他濕漉漉的臉頰:“凍壞了?”

白衍搖頭。

“泡一會腳就不冷了。不哭了,小衍。”羅敘的手摸在白衍臉上,顯得微涼,“下回,我們不參加這綜藝了。”

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白衍眨了眨睫毛,細碎的淚珠黏挂着,他自己伸手用力擦掉,眼眶依舊帶着紅。

“羅敘。”他喊他。

“嗯。”

白衍抿着唇,沒底氣地說:“我不想在鏡頭前這樣。”

羅敘擰眉,沒說話。

白衍呼了口氣,豁出去了,繼續說:“鏡頭前你對我太好了,可不能再繼續好下去了,我會……會弄錯的。”他今天的聲音沙啞,哭過一場,像個孩子一般喪着臉,一張臉紅暈着兩頰,因為鼻塞,說話也吃力,“……我也不想用電影做交換。那天幫你說話,是我不想看到你被自己的家人欺負。我是心甘情願幫你的,真的不用資源做回報!你給我的,真的已經很多了。”

羅敘一下子心中了然,明白了為什麽白衍那天的态度會那麽反常。

是因為自己的态度,讓白衍誤會了自己。

羅敘忽而緊緊握住了白衍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很燙,像是攥着一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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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衍的眼睛生的漂亮,如一汪清澈的泉水,他安靜地望着羅敘,傷心道:“我知道,你給我那麽多好處,對我好,還陪我一次次地上這些本不該來打擾你的綜藝,那都是因為合同的關系。可即便是這樣,我也覺得很開心……”

真的。

他補充,可他也說:“但你用電影來作為交換,讓我覺得很難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堵得厲害。”

大概是太貪得無厭,想要的越來越多。從假的到真的,一步步越界。

“小衍。”羅敘的聲音認真起來,同樣望向他,以持平的方向,“我給你電影,不全是為了那件事。那天,我确實很意外,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跳出來為我說話。說實話,我很驚訝,因為從沒有一個人,是這樣來肯定的我的。包括我的父母……也不曾這樣過。”

羅敘很少主動提及與家人的事情,仿佛那是一個難以言喻的禁區一般。

四周安靜,倉庫裏飄浮着粉塵,帶着一股鹹菜的酸澀味,連同着兩人的心一樣,人世百味。

這與羅敘的樣貌極其不搭,白衍的掌心燙進了他的心思裏。

羅敘坦言。

“小衍,我是混血,是血統不純的狼族。我的父親和我哥哥的母親是家族婚姻,他們并不幸福,在一起三年就離婚了。後來,就有了我的媽媽,還有我……人類與狼族的混血,在家族中永遠格格不入。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個低賤到連自己的形态都無法掌控的異類。”

幼年時的孤立,成年後形态的異樣,都如一座山脊,沉甸甸地壘起,壓在羅敘從稚嫩到堅實的身軀上。

“你不低賤!他們瞎說!”

白衍打斷了他,執拗道,“他們根本不了解你,你那麽好,顏值高,演技帥,人品也好。你怎麽就自卑起來了?你到底懂不懂自己有多好?你比你哥哥那樣高高在上不懂禮貌的傻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純血怎麽了,現在是科學社會,有本事他舉着純血的牌子去街上溜,我立馬去舉報,讓神經病院來邀請他入院!叭叭的,就他一張嘴能開火車!”

他的聲音不敢太大,卻充滿了憤怒,開炮了就止不住,好像剛才可憐兮兮的人不是他一樣。

羅敘聽了,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來。明明是那麽難過的話題,一遇到白衍,仿佛什麽都不算事兒,只顧得開心。

白衍就是一個小太陽。

于是,羅敘心裏暗暗發誓,他要定白衍了。

可白衍說完,又洩氣了:“但你說這麽多,和給我電影這事兒有關系嗎?”

羅敘恨鐵不成鋼,這才和白衍耐心解釋:“電影的事情,是我之前就準備要給你的。”

白衍想不明白,“許哥說我不适合拍電影,我也清楚自己的定位。你手上的電影資源,一定很好,也肯定花了你不少心思,給我真的不浪費嗎?”

羅敘毫無猶豫:“你值得我花心思。”

白衍張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羅敘直白地讓他感動,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白衍有些慌了。

他想婉拒:“趙銘得罵我了……”

“他不敢。”

“……你別,你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怪怪的,真怪怪的。”

“怎麽怪了?”

“怪……怪寵我的?”白衍稍稍擡眼,莫名其妙地羞紅了臉。

羅敘點頭,意味深長道:“嗯,那你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麽這樣嗎?”

白衍‘揣着明白裝糊塗’,實則是不敢确定,為了避免尴尬,他嘀咕,“這裏鏡頭也沒,狗仔也沒,我們說那麽多話,還是按劇本在走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

只不過。

白衍騷不過羅敘的操作,還沒回答什麽。

就聽羅敘道:“以後沒有鏡頭沒有狗仔,我也會對你很好。”

白衍的小號炸了。

他發了三條,連着發了三條微博!

[一顆小號:是的!一定是的!]

[一顆小號:不不,也不一定。]

網友:[一天天的,能不能沉穩點??]

白衍捂臉,腦子裏已經被今天的捂腳,今天的‘甜言狼語’給融化了。他現在就是一灘溫水,朝思暮想在霧霭裏,輕飄飄。

他躲在被窩中,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敲,删删減減,最後發送出去。

[一顆小號:不管他是不是喜歡我,反正我喜歡他了。鐵打的喜歡,死水一樣不動的真情。]

網友:[天啦,終于開竅了!快快,後續呢……]

白衍沒有回複粉絲,他在小號素來是自說自話,極少和粉絲回複交流。今天偶爾想回複一下粉絲,羅敘就洗漱完進來了。

白衍立馬裝睡,身邊的人關了燈,也摸索着進了被窩。

和他背對背,一夜好夢。

為此,白衍錄了幾天節目就想了幾天,連晚上坐在農家裏捧着飯碗時也在想,走神走的厲害。

羅敘往他碗裏夾菜,劉辰從他碗裏夾菜。

羅敘按住劉辰的筷子,皮笑肉不笑:“桌上菜多着。”

“我和小衍關系好!”劉辰長着一張小鮮肉的臉,嘴巴卻是十二分的毒,“羅敘,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啊?管太緊,你小心小衍跑了啊。”

白衍這才回過神來,往嘴裏塞白飯:“你倆說什麽呢?”

劉辰故意說:“小衍,你碗裏的肉看上去好好吃哦,我想吃。”

那是羅敘剛夾給白衍的,白衍沒注意到。

羅敘不大高興地沉默了。

白衍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碗裏的肉,又瞧了瞧桌上那一盤紅燒肉。發現确實是自己碗裏這塊最好,他當即就把這塊肉夾到了羅敘的碗裏:“趙銘說你喜歡吃紅燒肉的。”

随後,白衍又速度地從盤裏随意夾了一塊給劉辰:“你吃這個吧,我碗裏放過的,就有我的口水了,給你多不好意思。”

說完,怕羅敘介意,還避開劉辰後,挪過去在羅敘耳邊小聲:“沒口水,你放心吃。”

羅敘朝着劉辰得意地笑了笑,惹得白衍一頭霧水。

就吃塊肉而已,笑這麽開心?到底是頭狼崽。

拍攝小哥在那揮手:來來來,多幾個甜蜜特寫。

羅敘就湊到白衍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白衍沒聽清:“你說什麽?”

“甜蜜特寫。”羅敘咳了兩聲,正色道,“你這幾天怎麽老開小差,工作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白衍無語,不是你讓我想想的嗎?

好在結束那天,白衍逐漸恢複了常态。

村裏有個寺廟,據說很靈驗。每年到新春,村民就會去寺廟前的大樹上綁紅絲帶,許願一年的安康。因此一到冬天,光禿禿的枝丫上便會紮滿紅絲帶,久而久之,倒成了一副罕見的風景線。

節目組安排了大家去那裏燒香拜佛,虔誠許願。

他們起了個大早,出發前,住家的阿婆給了白衍兩條紅絲帶。白衍遞給羅敘一條,問:“一會你想許什麽願?”

“說出來就不靈驗了。”羅敘接過紅絲帶,略有所思。

白衍心想:還好我沒說出來。

一夥人是步行去的,劉辰打着哈欠,全然不信這些,和莫莫一起走在最前邊,有說有笑的。大壯依然背着把吉他,一路上哼着歌。

下鄉時間久了,大家的性子都随意起來。

白衍更是随意,他怕冷,穿着一條紮實的棉褲,上頭套一件灰色的大棉襖。呼哧呼哧地跟着羅敘走,時不時還說上兩句,嘴角一直都是笑盈盈地往上翹。

羅敘兜裏握着的那根紅絲帶繞着指尖,斷開的一截戳着指腹,他捏緊了,三兩步走到那顆樹下。

“天啊,這也太好看了!”莫莫感嘆,“咱們趕緊許願吧!”

她嚷着,頭一個跑上去綁絲帶,認認真真地站在樹下閉眼許願。那姿态,在鏡頭裏顯得過于虔誠,後期說不定還會給她打上一些少女的标簽。

白衍覺得莫莫的業務能力很強,想着自己也不能輸,走過去挑了根絲帶不算多的枝丫綁上了自己的心願。

他兩手合十,閉着眼睛,小聲許願:“天靈靈地靈靈,快讓羅敘瘋狂愛上我!”

說完,美滋滋地朝羅敘那邊瞅,眼裏頭攢着一股亮光,溢出來是半抹雲泊。

羅敘近乎一米九的個子,指節生的細致,手指修長,縫隙間映出幾縷晨曦。他将絲帶有調理地綁好。

此刻,冬日有風,徒生暖意。吹在白衍臉上,他吸了吸鼻涕,竟然覺得不冷。他往羅敘那邊走近了,裝作無意地站到他身邊,兩手插兜裏,心不在焉般問:“你穿這麽少,冷不冷呀?”

“不冷。”羅敘瞧見白衍光溜溜的脖子,把自己圍着的圍巾拿下來,裹到了他的脖子上,“你感冒了,要注意保暖。”

白衍低着頭,鼻塞都能吻出圍巾上羅敘的味道,心裏羞燥的很,哪還會有一絲寒意。

他咕哝:“我都要熱死了。”

羅敘沒聽清,只瞧見了白衍撲扇的那一道睫毛。

意外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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