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宮鬥的第七十五天

“她倒是難得聰明一回。”抄寫完一卷楞嚴經, 皇後語氣平淡地對高貴妃的做法做出點評，在鬧出送給萬歲爺贗作這種事，尋常人多半吓得連面都不敢見萬歲爺, 高貴妃卻敢跑到養心殿去見萬歲爺。別的不說，這膽量和聰慧都叫人側目。

“許是布施仁提醒了她。”劉嬷嬷在旁邊幫忙磨墨, 輕聲說道。

皇後輕聲笑了一聲, 搖了搖頭, 道：“不，這絕不是布施仁的手筆。布施仁那人處處謹慎小心，他不敢提出這樣的建議。”

在這個節骨眼上，萬歲爺心中盛怒, 誰也猜不準高貴妃去請罪會落得什麽下場, 要是萬歲爺不念舊情，直接當着衆人的面呵斥高貴妃，那高貴妃可就徹底在宮裏擡不起頭來了。

這樣冒險的建議，就算給布施仁十個狗蛋, 他也不敢提出來。

“那是高貴妃自己的主意？”劉嬷嬷面露詫異神色。

皇後看着她臉上絲毫不掩飾的詫異神色, 不由得嗤笑出聲，“怎麽？嬷嬷很驚訝嗎？嬷嬷可別忘了。當日入府時, 高氏不過一個格格, 現如今她卻是高貴妃，你真當太後平白無故這麽賞識她？要是連這點兒腦子都沒有, 這高貴妃的位置也輪不到她坐。”

劉嬷嬷如同被當頭棒喝一般, 連連道是, 她心中不禁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她還真是小觑了高貴妃，這可是大忌。高貴妃說不定這回還有一絲活路。

“萬歲爺, ”高貴妃眼含淚水，在乾隆跟前屈膝行禮。

乾隆本不願見她，但高貴妃在外站着等候，今日又冷得很，他怕高貴妃生病，太後要念叨，才讓她進來，順便也聽聽她打算怎麽說。

要說這件事，其實高貴妃犯下的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正麻煩的是她在大庭廣衆下給乾隆送了贗品，這消息還瞞不過去，以乾隆這麽好面子的性格，心中要說不惱怒，那是假的。

乾隆心中也明白高貴妃送畫的目的是為了讨好他，但目的是好的，結果是壞的，他心中抱怨，倘若高貴妃送禮前讓人多瞧瞧，好生鑒定一番何至于鬧出現在這麽尴尬的局面。

如果不是娴妃不經意提醒了他，又給他出了個好主意，他現在的面子恐怕也要丢光了。

“哭什麽？如今還是正月，正月裏掉眼淚，沒得晦氣。”乾隆語氣硬邦邦，絲毫不見之前的柔情。

高貴妃眨了下眼睛，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臣妾是愧疚，臣妾害得陛下丢了顏面，自知無顏面對陛下，故而特地來跟陛下請罪，請陛下降臣妾的份位，臣妾無顏再當這個貴妃。”

乾隆面上露出驚詫神色，他看着高貴妃，一雙劍眉皺起，“高貴妃，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臣妾知道。”高貴妃颔首，眼淚連珠似的落個不停，“臣妾是真不知道那幅畫竟然是贗品，現如今臣妾心中愧疚難忍，請萬歲爺責罰臣妾，好叫臣妾謹記這個教訓。”

旁邊的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就算是李玉，往日毫無表情的臉上也不禁掠過一絲錯愕神色，分明是沒想到高貴妃竟然會做到這一步。

降高貴妃的份位？

乾隆眉頭皺得更深，他的手指在書桌上輕輕敲擊，一聲聲敲擊聲仿佛敲打在高貴妃心上。高貴妃看似沉浸在悲傷愧疚的情緒當中，可此時的她，心中卻不如面上表露出來的那麽無所謂。

主動請降份位，是高貴妃想出來的主意，她想賭一個機會，賭萬歲爺即便惱怒她，可看在她阿瑪和太後的面子上，不會真的對她出手。這場賭博風險實在太大，稍有不慎，她就真的雞飛蛋打，什麽都沒了。但她別無其他的選擇，萬歲爺分明惱了她，如果她不借着這個機會，讓萬歲爺發夠怒氣，那麽這怒氣積累在萬歲爺的心中，将會日積月累地消磨掉萬歲爺對她的幾分情分，不需半年，她的貴妃說不定真的就沒了。

乾隆的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死寂一般的沉默叫高貴妃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起來吧。”乾隆淡淡說道，語氣帶着些不耐煩。

高貴妃心裏頭頓時覺得如釋重負，她直起身，但仍不敢直視乾隆。

往日她受寵時，在養心殿可是随心肆意得很，哪裏像今日這樣戰戰兢兢。

“這回你是做了件錯事，但此事不過是小事，不至于降了你的份位。”乾隆轉動着左手拇指的玉扳指，深沉的眼眸看着高貴妃，“但像這種事，朕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是，臣妾定然謹記在心！”高貴妃忙說道。

乾隆瞧着她蒼白的臉色，嘴唇動了動，道：“朕不降你份位，但朕還是要罰你，你身為宮中貴妃，也得才貌雙全得好，若是閑着無事，不妨去找娴妃請教一二。”

高貴妃面上的神色微微凝滞住。

她去找娴妃請教？！高貴妃幾乎是瞬間就氣紅了眼，倘若她此時擡起臉，乾隆瞧見她扭曲和憤怒的面容，定然會吓一跳。

“臣妾記住了。”高貴妃緊握着手，語氣恭順地回答。

乾隆嗯了一聲，擺手道：“你也回去吧，你的面色這麽差，找時間該叫太醫給你開個方子好好調養。”

“臣妾會的，多謝萬歲爺關心。”高貴妃臉色越發難看，面色差，要調養身體，就意味着不能侍寝，她幾乎用腳指頭猜都猜得到，今日她出了這養心殿，敬事房那邊她的綠頭牌定會被撤下來，理由還光明正大——萬歲爺都說了她面色差，就說明她現如今不能伺候人。

她敢篤定皇後定會這麽做。

因為如果是她，也同樣會做出同樣的事來。

現如今她的下場雖然沒有徹底讓萬歲爺厭惡了，還有一絲機會，可她的情況卻比當初她初入府的時候還更加糟糕。

出了養心殿，回到鐘粹宮，剛踏入鐘粹宮的宮殿內，高貴妃兩腿一軟，險些就軟倒在地上。

“娘娘！”秋意和夏爽忙上前來攙扶住她，這才叫她不至于出糗。

“扶本宮去榻上坐下。”高貴妃有氣無力地說道，她本來身體就不好，今日再受贗品的事一刺激，剛才在養心殿時，全靠着一股對皇後的恨意，對娴妃的敵意才撐着把事處理完。

适才在養心殿她的整個人神經都緊繃着，提心吊膽，擔心着萬歲爺的怒火。

現在一放松下來，就仿佛松了的弦，整個人都渾身無力。

秋意忙同夏爽扶着高貴妃到榻上坐下，冬寒讓人沏了一杯參茶來，高貴妃喝了幾口，這才慢慢緩了過來，她這時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全被冷汗打濕，這足可見她适才有多麽緊張和不安。

“娘娘，奴婢服侍您換身衣裳吧。”春暖小聲說道。

高貴妃點了下頭，她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太平，可不能真的生病了，本來局勢就不太好，如果再生病，恐怕她這貴妃真的不日就要拱手讓人了。

換了身衣裳，高貴妃沒有勉強自己，吩咐了宮女太監們讓他們守口如瓶後，就沉沉睡去。

在她熟睡時，養心殿的事也傳到了皇後耳朵裏。

如同高貴妃所料，皇後果然讓敬事房的人撤掉了高貴妃的綠頭牌，敬事房的劉容還有些不敢拿定主意，畢竟現如今太後在宮裏，誰不知道貴妃娘娘就是太後的心頭肉，如果聽了皇後娘娘的話，撤掉了貴妃娘娘的綠頭牌，回頭太後娘娘怪罪起來，皇後倒是沒什麽，他一個太監，那不得人頭落地。

劉容便拿了這事小心翼翼地問了乾隆。

殊料卻是剛好撞在了乾隆的木倉口上，高貴妃所耍的心思，乾隆心裏哪裏不知，他正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劉容拿這事來問他，他當時就直接說道：“朕讓你劉容當這個敬事房的總管太監，你連這種小事都要拿來問朕，朕還要你幹嘛？！”

劉容當下臉就白了，哪裏不知自己惹禍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不停，“萬歲爺息怒，奴才知錯。”

“這差事你不必當了，讓小栗子領着。”乾隆不耐煩地說道，三言兩語就奪了劉容的差事，小栗子喜出望外，當場就愣住了。

他到底是李玉調.教出來的徒弟，雖然驚喜，但知道這時候不能表露出來，只上前道：“奴才定會辦好陛下的差事。”

乾隆揚了揚手，小栗子立即明白，走到劉容身旁，半拉半攙地把劉容帶了出去，沒讓這個蠢貨在這個時候礙萬歲爺的眼睛。

這宮中衆人的命運就是如此，有時候一句話便說不定改變了你的命運。劉容從一個小公公爬到敬事房總管太監，一路上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但是命運就是這麽殘忍，一個錯誤便把他打回了原形。

長春宮衆人知道小栗子替劉容當了敬事房總管太監後，都很是高興。

杜鵑更是難得高興地說道：“可算是叫這劉容倒黴了。”

她還記得去年年初時，劉容給她們娘娘的沒臉呢，丢了她們娘娘的綠頭牌，如今有這種下場，也是活該。

顧倩倩看着她難得孩子氣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

這的确值得高興，不僅為劉容走了，更為小栗子上位了，小栗子同小竹子的感情可不錯，他高升，對他們來說，好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