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二更明天補上

安德的确很懂這裏。

這裏自由且混亂, 富有且貧窮。

他住在橋洞下，身邊是和他一樣的，忍饑挨餓一日三餐都吃不飽的流浪人；而頭頂橋上走過的, 是穿金戴銀生活奢靡的富商貴族。他耳邊有人唱着自由和肆意, 他的身體卻被擊倒，重拳落在皮肉上, 黑暗将他籠罩……

這裏很自由，也很美好, 有陽光, 有沙灘, 有出海的小船, 有異族迷人的風情。

但這裏的自由和美好，并不屬于他。

也不屬于格瑞絲。

如果他不在了, 安德根本不敢想格瑞絲會經歷什麽——是會死掉？還是被賣給某個富商？

他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卻不敢多想，但他一直都很努力的生活着, 照顧自己，照顧格瑞絲, 直到這次突然生病然後陷入昏迷, 他失去意識, 什麽都不知道了, 也什麽都做不了。

瑟琳娜小姐說得很對, 他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安德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不是不想回家, 他也懷念媽媽做的飯菜，懷念家裏那個不大卻能遮風避雨的小屋。但沒有真正磕到絆到跌了跟頭，他心裏是不甘心的……當初你們那麽不在意我, 那我還回去做什麽？！

不過現在，以前他根本不敢想的問題，有人将它撕開，血淋淋的攤開擺在他面前，告訴他他很無能，他根本保護不了格瑞絲……

“吃糖嗎？”就在安德臨近崩潰的時候，他面前突然多了一個糖人。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熟悉到了極點的糖人，僵硬的擡頭。

對面，瑟琳娜正歪着腦袋看他：“你奶奶做的糖人。”

安德接過糖人，淚水奪眶而出。

糖人的圖案是一個小男孩，他手裏抱着一個小球，正憨笑着坐在地上，天真可愛——那和小時候的安德的很像。奶奶最喜歡參照他的樣子畫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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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回家。”

心裏一直提着的那口氣就這麽突然地松懈了下來，他想回家。

如果可以，這一刻他想飛奔回家。

半個小時後，安德站在自家院門口，神情呆滞。

這就……回來了？

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回家了，瑟琳娜小姐找人幫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回來了！

“安德哥哥，這就是你家嗎？”一旁，格瑞絲牽着安德的手，十分好奇的往院子裏張望。

“嗯，是我家。”安德低頭看了眼格瑞絲，神情柔和了幾分，他下意識握緊了格瑞絲的小手，從今以後，她都安全了。

“太好了，安德哥哥終于要回家了！”格瑞絲開心極了，她晃了晃安德胳膊，仰頭詢問：“那安德哥哥，以後你都住在家裏了嗎？你還回去自由之都嗎？”

“我還不知道。”安德說着，看了一眼旁邊的瑟琳娜，他還沒報答她呢。

“啊，那安德哥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格瑞絲燦爛笑道。

“格瑞絲，你的家在哪裏呢？”尤可夢找了個并不算突兀的時機，插口問道。

“我家在厄多島上。”格瑞絲回道，神情稍微有些落寞：“我在那裏也吃不飽飯，媽媽說大陸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就帶我過來了，但是有一天她去找吃的，我一直等到天黑都沒等到她……”

尤可夢神色微動，正想安慰兩句，卻見小姑娘直接舉起安德的手：“但是我等到了安德哥哥！”

安德笑了笑，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格瑞絲的腦袋，而後向尤可夢補充道：“我問過格瑞絲了，帶她來自由之都的是她的繼母，繼母待她并不好，我懷疑她已經丢下格瑞絲，一個人回去厄多島了。”

“不過以後，格瑞絲就是我的親妹妹，我的家就是她的家。”安德神色堅定極了。

格瑞絲抱着安德胳膊，沖他甜甜一笑。

見此，尤可夢也淺笑着點了點頭，小姑娘不用她安慰，有安德在呢！

“安德？！是你嗎安德！”突然，從院門方向傳來一個激動的女聲，尤可夢越過安德的肩膀，正好看到拿着木盆的凱蒂。

因為剛才和瑟琳娜說話的原因，安德此時是側對着大門方向的，一直到凱蒂的聲音響起來，他才發現她。他僵硬的轉過身，面向凱蒂：“媽媽……”

“真的是你！”凱蒂手裏的木盆落在地上，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但此時沒人顧及地上的木盆，凱蒂小跑着過來，将安德抱在懷裏，片刻後又迫不及待的去餐館裏找了巴特和瑞莎回來。

看着一家人團聚的美好時刻，尤可夢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心情好極了，哪怕他們因為太過激動而暫時冷落了她。

“想好接下來的打算了嗎？”就在這時，一直跟在身邊的奧斯汀突然開口了。

“大方向有了，具體的還沒定。”尤可夢側頭看了奧斯汀一眼，又轉過頭去，看向安德一家。

“你如果要在自由之都發展，無論去哪裏都帶上我，這樣能保證你的安全。”奧斯汀沉默了兩秒，說道。

“我會的，奧斯汀先生，謝謝你。”尤可夢禮貌回道，客氣又生疏。

奧斯汀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不遠處，安德向家人講了自己最近的去向之後，便将格瑞絲介紹給了他們，并講述了他是如何遇到她的：“我被丢在自由之都，身無分文，快兩天沒吃飯差點就要餓死了的時候，在路邊遇到了格瑞絲，她給了我兩個面包，要不然我早就餓死了。”

——格瑞絲是他的救命恩人。

為了能讓家人更好的接受格瑞絲，安德特意這樣介紹道。

有了這層牽絆，再加上格瑞絲本就惹人喜歡，只一小會時間，瑞莎和凱蒂都打心眼裏喜歡上了她。

巴特也喜歡這樣的小姑娘，但他這時候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安德，是瑟琳娜小姐帶你回來的？”巴特将安德叫到一旁，十分嚴肅的問道。

“是的。”安德乖乖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瑟琳娜：“前兩天我生病了，也是她帶我去治得病。”

哪怕父親看起來已經很正常，甚至和他失去雙腿之前的狀态差不多了，但安德還是有些拘謹，他對巴特的印象還停留在他離開家的時候，陰沉，暴躁，可怕又難以接近。

“那你打算怎麽做？”巴特繼續追問。

“我……還沒想好。”安德咬了咬牙，皺眉道：“她救了我和格瑞絲，還說服我帶我回家，無論哪一個恩情都太大了，而且，她并不缺錢，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答她才好。”

耳聰目明聽到了所有對話的尤可夢：……不，她很缺錢。

“但瑟琳娜小姐，她想成為一名商人，商人永遠不會嫌棄自己錢多的。”巴特說道。

“那，我該給她多少錢？”安德很贊同自己父親所說的，但他又不知道該給多少錢合适。那可是自己和格瑞絲的命啊，給少了他不樂意，給多了他沒有，不過倒是可以打工慢慢還……

對面，巴特看着兒子稚氣未脫的臉，笑了笑：“瑟琳娜小姐可不缺你這點錢。”

安德迷茫：“……”不是說不嫌錢多嗎？

“你在自由之都待了那麽久，對那裏肯定更了解些，瑟琳娜小姐會在那裏發展事業，你可以留下來幫她。”巴特不再繞彎子，直接對安德解釋道。

安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爸爸，你怎麽知道瑟琳娜小姐要在自由之都發展……”

“因為我們都是商人。”尤可夢出現在安德身後，她看着巴特，眼裏都是喜悅：“恭喜你，巴特先生。”

她曾經熟悉的那個巴特，回來了，前後一共只用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

“還要謝謝您，瑟琳娜小姐。”巴特坐在輪椅上，沖尤可夢彎了彎腰：“謝謝您為我們家做的這一切，從今往後，我願為您奉獻一切，直至死亡。”

“那，耀光城我可以交給你嗎，巴特先生？”尤可夢心情難得的十分愉悅，她看着巴特，笑得眉眼彎彎。

在她身後，奧斯汀嘴角也微微上揚了一些。

之後，在瑞莎家吃過午飯後，尤可夢與巴特簽了一個雇傭契約。

每個月除了固定的酬金外，耀光城所有店鋪的盈利，将有3%歸屬給巴特；而除了要開分店這樣的事情需要告訴她之外，其餘事情都将由巴特自己來決定。

而後，她特意帶着巴特去餐館裏走了一圈，将這件事告訴了洛克。

至于安德……

少年在認真思考了之後，又站在了尤可夢身邊：“瑟琳娜小姐，我願意跟你回去自由之都。”

尤可夢欣然應允：“歡迎。”

如果安德願意跟她去自由之都，那再好不過了，能省她很多事。

格瑞絲聽到兩人的對話，小跑着過來抱住安德的胳膊，說什麽也不撒手了：“我要跟安德哥哥一起！”

“格瑞絲，你就在這裏等我回來好不好？”說實話，安德并不想她再去那樣的地方。

“說好的，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怎麽能騙格瑞絲呢？”格瑞絲仰着頭，小嘴一癟，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你乖乖等在這裏，好嗎？”安德有些頭疼，但還是十分耐心的勸說道。

“我不！”說着，格瑞絲眼裏的淚珠兒刷刷就落了下來：“安德哥哥也讓我等着，是不是也不要格瑞絲了？就和媽媽一樣，再也不回來了……嗚嗚嗚嗚……”

格瑞絲哭聲越來越大，安德蹲在她身邊，有些手足無措，他下意識擡頭看向了旁邊的瑟琳娜，發出了求助的眼神。

接觸到他的視線，尤可夢好笑的搖了搖頭：“帶着吧，正好她和露西做個伴。”

要送走格瑞絲的時候，露西十分不舍，好不容易有個年齡相差不算太大的小夥伴，結果還沒幾個小時呢就要走了。而格瑞絲對安德的不舍和依賴，尤可夢也能理解，因為只有在他身邊才會有安全感……

這和曾經的她很像。

想着，尤可夢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奧斯汀，卻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聽到瑟琳娜的話之後，安德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點了頭。

他一定會努力，再努力，變得更強，一定保護好格瑞絲！

與安德相聚不過很短的時間，他們又要分離了。但無論是巴特，瑞莎，還是凱蒂，他們臉上雖然有不舍，但已經沒有擔心了。

這不僅是因為确定了安德還活着，還因為他是跟着瑟琳娜小姐走的。

對待瑟琳娜，他們可以說是絕對信任了，安德跟着她，他們十分放心。

與來時一樣，奧斯汀直接帶他們回去了旅館，一行人直接出現在了安德的房間裏。尤可夢将這次的5000酬金交給奧斯汀，又讓露西帶走了格瑞絲，她決定繼續和安德聊一聊。

但這一次，兩人聊天的內容就完全不一樣了。

“能給我講講自由之都嗎？你所了解到的。”尤可夢率先開口，詢問道。

“好。”安德捏了捏拳頭，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是三個月前來到自由之都的，開始的半個月，我跟着商隊在這裏，生活的很開心……”

安德緩緩講述着自己來到自由之都後發生的一切，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甚至有些地方他還會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

他很細心，也很有想法，尤可夢對安德的評價又多了一條。

整個聊天的過程一共持續了兩個小時，下午三點，尤可夢從安德房間離出來，她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回房間理理思路的時候，康妮過來了。

“瑟琳娜小姐，奧斯汀先生讓我把這兩本書交給你。”康妮站在尤可夢面前，雙手捧着一本書，遞到她面前。

尤可夢一低頭，看到上面那本書的封面，也看到了書名：《自由之都發展簡史》。

她又看了一下下面那本書的名字：《地理志·塞瓦海域》。

塞瓦海域，正是自由之都附近那片海域的名字。

“替我謝謝奧斯汀先生。”尤可夢盯着書名看了許久，收了下來，這的确是她所需要的。

“奧斯汀先生說，不用謝。”話落後，康妮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雖然可能又會惹您不開心，但有句話我還是想問，您和奧斯汀先生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其實很多事情可能都是誤會，你們……”

說到一半，康妮發現瑟琳娜臉上的表情變差了許多，又連忙閉了嘴。

這一次，尤可夢什麽也沒說，直接繞過康妮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康妮看着她的背影，眼裏盡是擔心，看來真的是吵架了呀……

房間裏，尤可夢覺得手上的兩本書有些發燙。

她靠在門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努力讓自己再一次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她神色平靜的走到桌前，翻開了《自由之都發展簡史》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