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二合一

雖然之前在論壇上看到過有帖子提到這裏, 但路漫漫還是第一次來到自由之都。

這裏和她以前去過所有的主城都不一樣。

除了能在主城裏任何一個地方，甚至市政大廳門口擺攤賣東西以外，這裏的民風和文化也十分自由。大街上NPC的衣着、街邊的建築、路邊的風味小吃等, 都不是單一風格的, 無數文化和風俗習慣在這裏交彙，卻彼此包容, 互相尊重。

甚至，路漫漫還發現了一個角鬥場, 雖然只是路過。

然後她特意去查了一下, 其他主城是沒有角鬥場的存在的, 自由之都是唯一一個。

“那, 你覺得這裏自由嗎？”路漫漫話落後，她聽到身旁瑟琳娜又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她根本就沒多想，直接點了點頭：“嗯，很自由。”

聽到這個回答, 尤可夢一點也不意外，她第一次來自由之都的時候, 感受和路漫漫一樣, 很自由。

甚至城衛軍們都自由的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瑟琳娜, 我們要去哪裏？”路漫漫等了一會, 沒等到瑟琳娜再開口, 于是主動問道。

“傭工市場, 馬上就到了。”

“哦哦, 那裏我知道，看上去有點亂。”路漫漫懵懵的點了點頭，卻十分不解：“咱們去那裏做什麽？”

“找人。”

談話間, 兩人已經能看到傭工市場的大門了。

說是大門，其實只是一個門洞，門洞上有一個破舊的門匾，寫着‘傭工市場’幾個大字。

從門洞開始，路兩邊聚集了無數赤着上身的傭工，他們努力展示自己的肌肉，以求被雇主看中，好獲得自己，甚至全家的口糧。這些人一般聚集在剛進門洞的地方，他們身強力壯，一看便有一身的力氣，是商人們最喜歡的。

再往更深處的地方，傭工們顯得不那麽強壯了，但他們的傭金也會相應降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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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裏面的地方，往往是那些一看便很瘦弱的傭工，甚至，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他們頂着自己髒兮兮的小臉，努力向每一個來到這裏的雇主展示他們挂在胸口上的牌子——【每小時3金幣】。甚至還有的牌子上寫着：【每小時1金】。

進來之後，尤可夢忽略了前面那些拼命努力往自己跟前湊的、身強力壯的傭工們，最終來到了這裏，看到了他們。

饒是已經預料到了，但真正看到的時候，她又不可避免的心頭一緊。

這群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少年，他們個頭不高，所以被其他雖然瘦弱但比他們更有力氣的成年人擠在更後面的地方。他們憋紅着小臉，努力把自己身前的木牌遞向她所在的方向。

一旁，路漫漫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許久之後，她才從嘴角蹦出一個字來：“淦！”

看起來繁華自由，有無數文化碰撞充滿各式風情的自由之都，竟然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尤可夢側頭看了路漫漫一眼，沒有說話。

自由的背後，往往還藏着一個詞——無序。

“瑟琳娜，你要找誰？”路漫漫終于回過神來，她拽了拽尤可夢的袖子，神情不忍的問道。

“阿婆的孫子，安德，我聽說他被人抛棄在這裏了。”尤可夢答道，同時也不忘仔細在人群裏看着，希望能找到安德。

但一圈看下來，沒有。

尤可夢失望的收回視線，或許他被雇主選中，去碼頭上工了吧？

“那個賣糖人的阿婆嗎？她的孫子？”路漫漫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驚訝極了。她都不知道阿婆還有一個孫子，更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把一個小孩子丢在這裏！

“嗯，不過他不在這裏，我們走吧。”尤可夢轉身，對路漫漫道。安德暫時沒有在這裏，尤可夢沒打算多停，看久了那些小孩子的眼睛，她的心會控制不住的開始發顫。

“安德現在多少歲了？”路漫漫問道。

“15歲，還有一年才成年。”尤可夢回道。

“畜生啊！把一個小孩子丢在這裏，是想他死掉吧！”路漫漫沒忍住罵出聲。

尤可夢沒說話，但也将那些人記在了心裏，別讓她知道是哪個商隊做的這件事，否則……

傭工市場很自由，這裏沒有正兒八經的管理者，但在門洞出口的位置，有人專門等在這裏收錢。但凡在裏面雇了傭工，出來之前都要給他交錢，每個傭工1銀幣。

尤可夢一個傭工都沒選中，所以不用交錢。

但臨走時，收錢的那個狼人沖她翻了個大白眼：“看起來人模狗樣的……”

尤可夢：“……”手好癢，怎麽辦。梁漆

不過，尤可夢暫時還不想搞事情，現在找到安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可不想節外生枝。

能站在這裏收錢的，肯定是被默許的。那個狼人背後站着的，不用說她也能知道，肯定是城主府。

自由之都的城主府……好像還挺神秘的。

尤可夢仔細想了想，上輩子的時候，論壇上似乎都沒有太多關于它的信息。

離開傭工市場後，路漫漫再站在自由之都的街道上，突然覺得陽光都黯淡了幾分。她搓了搓胳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雞皮疙瘩，扭頭詢問：“瑟琳娜，安德還有可能在哪裏？”

“碼頭。”尤可夢答道，不過一擡頭，她看到眼前有一座橋，橋下有橋洞……

“還有橋洞。”

本來現在是白天，想來安德也不可能窩在橋洞裏不出來幹活，但畢竟現在她就在這裏，過去看一下也不花多少時間。

自由之都因為在海邊，所以城裏有幾條小河穿過，橋自然也不少。

這會還沒到雨季，小溪裏沒多少水，橋洞下住了不少人。這裏陰暗又潮濕，因為是白天所以并不多，但看這裏留下的一些痕跡，晚上應該有不少人都住在這裏。

瑟琳娜出現在這裏後，吸引了無數雙視線看過來，這樣一個明媚幹淨又貴氣十足的精靈族小姑娘，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她與周圍的環境完全就格格不入。

尤可夢沒理會周圍看過來的視線，她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找安德。

但橋洞下一共只有5個人。

3個年邁體弱的，1個生病的中年人，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只随便掃一眼就知道安德不在這裏，尤可夢有些失望，但并不算意外，她打算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突然小跑着過來了，她拘謹的站在瑟琳娜身邊，聲音怯怯的道：“大姐姐，您能不能，救救我哥哥呀……”

尤可夢低頭看向她，這一看才發現，原來小姑娘的臉蛋很幹淨，她的頭發也被梳的十分整齊，身上的衣服雖然有補丁但卻是幹淨的，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顯然，她被照顧的很好。

“那個，我這裏還有半塊面包，您要是幫我救哥哥，我把它都給您……”

小姑娘害怕對方拒絕，她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掏出半個已經被揉.捏的不成樣子的面包出來，遞到尤可夢面前。她仰着頭，一雙眼睛裏滿是怯意，尤可夢看得仔細，她拿着面包的手都在發抖。

這麽害怕還是毫不猶豫的跑到了她面前，看來，她的哥哥對她來說很重要。

“你哥哥怎麽了？”尤可夢問。

“哥哥生病了，一直醒不來，額頭很燙很燙……啊對了，他胳膊也擡不起來了。”小姑娘希望有人能幫自己，便一點都沒瞞着，她好想哥哥能快點醒過來。

是發燒和骨折，病的應該不輕，但花點錢去醫館就能治好。

“帶我去看看他吧！”尤可夢一伸手，正好就摸到了小姑娘頭頂上褐色的卷發。結果剛碰到小姑娘的頭發，她就害怕的縮了縮脖子，但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她站在那裏，低着頭，一副任人為所欲為的樣子。

尤可夢好笑的收回手，生怕她又被自己吓到。

“好了，過去吧！”尤可夢又重複了一遍。

小姑娘擡起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将手裏的半塊面包塞進尤可夢的手裏，掉頭就往橋洞最裏面的方向走去。

尤可夢：“？？？”她說了要幫她了嗎……？

尤可夢看着小姑娘十分激動又開心的背影，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将這半塊面包放進了戒指，而後跟了上去。

很快，她與小姑娘并排走在了一起。

“大姐姐，我叫格瑞絲。”格瑞絲邊走便自我介紹道。

“我叫瑟琳娜。”

“瑟琳娜小姐！您長得可真好看！”

尤可夢笑了笑，沒說話，瑟琳娜的确長得好看，很多人都誇她。

一旁，格瑞絲又開口了：“瑟琳娜小姐，謝謝您能幫我們，等哥哥好了，我們會一起報答您的！對了，我哥哥叫安德，我們一直都在這裏，不會跑得！”

聽到前半句，尤可夢本還想說一句‘能不能幫到她一會要看情況’，但聽到後半句，她愣了一愣，直接拽住了格瑞絲的肩膀：“你說什麽？”

格瑞絲懵了，她呆呆的看着瑟琳娜，不懂上一秒還溫柔高貴的瑟琳娜小姐，怎麽突然就一臉驚訝又着急的看着自己了……

大概三秒後，格瑞絲愣愣的開口：“我和哥哥都會報答您的……”

“不是這句，下一句，你說你哥哥叫……？”尤可夢想聽格瑞絲說出那個名字。

“叫安德。”格瑞絲說。

“帶我去看看他。”尤可夢第三次說了這樣的話，但臉上的神色卻比之前嚴肅了很多。

很快，尤可夢見到了格瑞絲的哥哥，看到熟悉面孔的那一刻，她總算最終确定了，對方真的就是她要找的那個安德。

她想到了去傭工市場找他，也想到了去碼頭找他，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因為生病而只能躺在橋洞的角落裏。而如果沒有格瑞絲，她在第一眼沒見到他的情況下，肯定就離開了。

如果真的這樣了，她下次再見到他會是什麽時候？不知道。

尤可夢摸了摸安德額頭，下一秒卻被燙的縮回了手，于是，她扭頭對一直跟在身邊的路漫漫說道：“漫漫，去找個傭工過來。”

路漫漫從傭工市場找來了一名傭工，尤可夢讓他背上安德，将他送去了醫館。

醫館裏的醫師，他們都是學習了治療魔法的人類。安德被充滿了治愈氣息的魔法籠罩，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他臉上的潮.紅便已退去，剛被接好的骨頭也重新長在了一起。

但因為太過虛弱，他還在昏睡。

尤可夢将這次治療的診金，一共200金幣交給醫師後，便帶安德回了紫藤花旅館，并單獨給他開了一個房間。

至于格瑞絲，尤可夢讓露西先帶她玩，兩人年齡差最小，也最能聊到一塊去。

“康妮，去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等安德醒了就送過來。”

尤可夢安排好事情，便直接等在了安德的房間，之前醫館的醫師說，他大概一個小時之內就能醒過來。

一個小時的時間，更多的事情她也做不了，所以她就只好等在這裏，繼續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在過來自由之都之前，她對它的了解僅限于上輩子在論壇看到的一些內容，雖然奧斯汀也曾帶她來過這裏，但那時她的狀态并不算好，整個過程都心不在焉的，自然也沒記到什麽有用的內容。

正因為了解的不多，她只定了一個十分簡單的、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可行的計劃。

奧斯汀失蹤之前，她只來得及做出一個大致的框架，奧斯汀失蹤之後，她的重心則放在了另外一個要坐馬車去其他主城的計劃上。

以至于一直到現在，尤可夢都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麽。

無數想法和思緒在大腦裏碰撞，交織，但始終都沒形成一個具體可行的方案。

——但事實上，她還有一個選擇，她可以直接離開自由之都，歷練任務并沒有規定要在哪個主城開店，如果可以，她當然選擇更熟悉的地方。

這的确是她最後的退路，尤可夢想，但如果可以，她還想努力一下。

自由之都是商人的天堂，如果在這裏站穩腳跟，瑟琳娜的交際圈會大上很多，這給她帶來的好處是無可估量的。

尤可夢手裏拿着筆，在紙上随意寫寫又畫畫，試圖打開一個更好的思路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良久後，一連串的咳嗽聲突然響起，尤可夢一扭頭，正好看到安德從床上支撐着身體準備坐起來。

“你醒了。”她放下筆，轉身看向床上的少年。

安德手上的動作一頓，原本因為剛睡醒還有些懶散的樣子瞬間消失，他身體緊繃，警惕的擡頭，一臉戒備的看着尤可夢，一言不發。

“我叫瑟琳娜，你的爸爸，巴特先生托我帶你回家，不要害怕，安德。”尤可夢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更溫柔一些，甚至還說出了巴特的名字以此來讓安德更信任她。

事實證明，這樣是有效果的。

安德雖然依然十分警惕和戒備，但總算是開口說話了：“你認識我爸爸？”

尤可夢點點頭：“嗯，我還認識你的奶奶瑞莎女士，還有你的媽媽凱蒂女士，他們都很擔心你。”

安德沉默了兩秒，而後倔強的一擡頭，他的語氣并不好：“我不用他們找，我自己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尤可夢看着安德還十分稚嫩的臉龐，語氣平靜的問道：“你自己可以生活的很好，那，格瑞絲呢？”

聽到‘格瑞絲’三個字，安德先是一怔，而後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得猙獰，他聲音嘶啞又兇狠的吼道：“格瑞絲呢，你把她帶去哪裏了？！”

“她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一會就帶她來見你。”尤可夢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但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誰來照顧格瑞絲呢？這一次我救了你，下一次，誰來救你？如果你不在了，格瑞絲那麽小，她能在自由之都順利活下去嗎？”

安德沒有理會尤可夢後來說得那些話，他依舊兇狠的盯着她：“我要先見到格瑞絲！”

尤可夢看了他一會，無奈只好先讓露西把格瑞絲帶了過來。

剛才在露西的房間裏，格瑞絲洗了個澡，還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她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安德差點沒認出她來。

“安德哥哥！”

直到格瑞絲小跑着，撲到了他身上。

她緊緊抱着他的胳膊，眼圈通紅：“你終于醒了，嗚嗚嗚……”

安德緊繃的身體終于緩緩放松了下來，他伸手揉了揉格瑞絲的頭發，聲音沙啞：“對不起，讓你擔心這麽久。”

格瑞絲搖了搖頭，帶着淺淺的哭腔：“沒有沒有，安德哥哥能醒來就好啦！這次是瑟琳娜小姐幫了我們，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哦！她還給我買了新衣服，讓我住在大房間裏，露西姐姐也對我可好啦……”

安德擡頭，看向立在他床頭不遠處，淺笑嫣然的貴族少女。

他嘴唇動了動，一句‘謝謝’卡在喉嚨口，半天也沒能說出來。

又片刻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對不起。”

十分鐘後，安德坐在桌邊，吃着瑟琳娜特意為他準備的溫熱的食物。

他許久沒吃到一份熱飯了，當冰冷的胃接觸到這久違的溫暖的一瞬間，他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別吃太多，你應該挺久沒吃東西，當心胃會受不了。”尤可夢在一旁低聲提醒道。

安德擡頭看了她一眼，順從的點了點頭。

前後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少年身上豎起的尖刺已經全都收了起來，他安靜的坐在那裏，就像是隔壁鄰家的小男孩，沉默又內斂。

或許是因為尤可夢的提醒，安德只吃了半碗粥便停了下來。

康妮進來将餐具都收走，露西又帶着格瑞絲出去玩，尤可夢坐在安德對面，又提起了剛才只說了一半的話題。

“我帶你回家，你的家人都很擔心你，他們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我，我不想回去。”安德低着頭，小聲反駁着：“我在家裏一點都不開心，沒人會在意我，爸爸病了，我給他端水他也不要，還把水杯打翻，讓我滾出去……媽媽和奶奶每天都很忙，我從早到晚都見不到她們，可晚上好不容易回家了，她們還會偷偷躲起來哭，她們以為我不知道，但是我都看見了……”

聽着少年的講述，尤可夢仿佛也回到了自己上輩子的時候，那時候，她和安德的處境是那麽像……

但不同的是，爸爸和姐姐都很關心她。

她能理解安德的感受，但并不支持他的做法，很明顯，他一直都在和家裏人賭氣。從小到大被全家關懷着長大的小少年，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前後的落差，便選擇了逃避。

他做了自認為十分正确的事情，哪怕住在橋洞下，他也覺得比在家裏開心快樂。

叛逆又自信，他以為自己長大了。

“所以你是因為這些而不願意回家嗎？”尤可夢神色平靜的看着安德，詢問：“還是剛才的問題，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你怎麽照顧格瑞絲？她拿了半塊面包找我幫忙，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是你生病前留給她的口糧。”

聽到後半句話，安德擡頭，驚訝的看着瑟琳娜。

“如果這次你沒遇到我，你死掉了，格瑞絲以後該怎麽辦？你如果真的在意她，就該帶她離開這裏，自由之都，其實并不自由。”

上輩子，安德回家了，但身邊并沒有帶着格瑞絲。

可從今天發生的事情來看，安德很在意她，如果有機會離開，或者說逃離這裏，他一定會帶上格瑞絲的。

但他沒有。

所以，如果瑟琳娜沒有出現在這裏，後面會發生了什麽呢？安德的病是怎麽治好的？格瑞絲去了哪裏？安德又為什麽突然回心轉意，想盡辦法回了家呢？

尤可夢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安德。

她看着少年臉上的表情逐漸龜裂，露出絕望又難過的神色——他在自由之都生活了這麽久，肯定比她更懂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