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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的天氣,烈陽依舊豪不收斂地烤着大地。

衡市三中金燦燦的校牌在陽光的照射下返出一道道亮光,微微有些刺眼。

天真熱。

暴曬過後散着淡淡塑膠味的操場上,來來往往有學生走過,剛剛結束了為期十二天初升高銜接課的三中學生,似乎并沒有因為難耐的天氣而感到絲毫不悅,畢竟難熬的魔鬼課堂剛剛結束,即将迎來的兩天小假期才是整個高一的狂歡。

狂歡的人裏頭沒有周遇臣。

兩個小時之前他又去了一趟政教處,逮着正在泡茶吹空調的政教處主任就是一通問。

主任名叫劉積累,專管日常紀律,平時教訓學生的時候黑臉嗓門大,又因為端着個比八個月孕婦還大的肚腩,同學們背地裏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地雷”。

學生之間都流傳着一句口號:雷哥一聲吼,三中抖三抖。

然而令三中無數瓜皮搗蛋聞風喪膽的大地雷,此刻見到滿臉寫着不悅的周遇臣從辦公室門外大搖大擺走進來,一點招呼都不打的時候,立馬從搖搖晃晃的躺椅上起身,看了看來人的臉色,腆着大肚腩摸到門邊,瞅了瞅門外之後輕輕把門關上。

以往都是他坐着,學生站着,現在卻反過來。

周遇臣一進門便徑直走向大地雷讓出來的位置,懶懶地往上一坐,單手叉在褲兜裏,另一只手拿起桌上被沒收來的一大堆煙盒随意把玩,二郎腿一搭,比他這個主任還要悠閑自在。

放眼整個三中,沒有哪個學生敢像周遇臣這麽放肆,即便是平時跟在他身邊鬼混的幾個家世背景相當不錯的滑頭,見着大地雷也是立正鞠躬老師好,一套齊活。

但是這個小祖宗不同,衡市三中是周家創辦的私立高中,他周家老三哪怕說要把整棟辦公樓拆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大地雷先前本就是周家老爺子身邊的人,幾乎是看着這個小魔王長大,從小鬼頭的時候就沒少折騰他,這折騰着也折騰出了感情,自告奮勇來學校任職照應,雖說明面上是嚴正校風的政教主任,私底下還不是周遇臣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外頭陽光依舊火辣辣,空氣都悶悶沉沉,可辦公室內的空調溫度低到極點,大地雷老老實實站在辦公桌旁,默默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少年将他桌上幾盒煙疊成一座三角形小山,随後推倒再疊,反複多次。

周遇臣一言不發,大地雷也不出聲,靜靜地等小祖宗發話,此刻的他似乎終于能感受到以往站在自己面前等待教訓的學生到底是什麽心情,心裏盤算着,下回還是收着點脾氣好,這種感覺真難熬,不能和這個小王八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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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哥啊。”看似專心致志玩着手裏煙盒的少年突然開口,低低的嗓音聽起來比辦公室裏的空調溫度還要冷上幾分,頭也不擡,依舊認認真真盯着桌面看。

只是這一聲“雷哥”可着實把大地雷吓得不輕,說話的聲音虛上了幾分:“別,別啊小周總,您這麽叫我慎得慌……”

末尾話音弱得幾乎聽不見,周遇臣冷笑一聲,擡腳往邊上木頭椅子踹了一下,力道不大,但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語氣裏滿是質問,“真這麽怕,我讓你辦事你怎麽就不給我利落點?”

他頓了頓,伸手拿起桌上平整放置的臺歷,掀起眼皮子掃了兩眼,揚手一下丢到大地雷面前,“你自己看,銜接課十二天,老子每天老老實實穿着校服來學校報道,連遲到早退都沒有過,結果呢?人影都沒等到。你有沒有興趣解釋一下?”

聽他這麽問,大地雷心裏也苦。

這周家小祖宗前陣子忽然找到自己,說是從今年開始資助某貧困地區教育事業,到了能上高中年紀的孩子統統接往三中就讀,這事說來好辦,小祖宗出錢他辦事,可不知怎麽回事,催了好幾趟,眼看着銜接課都到了尾聲,其中一個小姑娘愣是來不了,慈善講究個你情我願,人家有事耽擱,你也不能按着腦袋逼着來。

最後給的答複是正式開學前一定來,大地雷稍稍寬了心,好在這事有了結果,哪知道周遇臣先等不及了,上門興師問罪,他也很委屈的。

幾番說辭,受了無數次冷眼嘲諷之後才将這小祖宗哄走。

臨走前皺着眉頭嫌棄地盯着自己把玩了許久煙盒的手,順道拐進衛生間洗了好幾遍才走。

空調溫度依舊低得可怕,可大地雷這後背上的冷汗還是止不住往外冒,說真的,這比在公司裏頭向老爺子做彙報還要來得緊張刺激。

**

哪怕兩天之前才剛剛上過銜接課,新學期正式報道的第一天,班裏的同學們依舊朝氣蓬勃,各個臉上都洋溢着對即将開始高中生活的期盼。

三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在同一個校區,大多數同學是從本校直升,對校內環境和老師都早已熟悉。

班主任蔣麗麗到班裏招呼同學們先自行排好座位,點了幾個初中時期就一直擔任班幹部的同學,領着單子到圖書館搬運新課本。

周遇臣今天依舊沒有半點遲到,和從小混到大的兄弟幾個坐在一起。

肖或拿着手機興奮地炫耀自己兩周前剛交上的新女友,旁邊同學都笑看着他吹牛逼,周遇臣卻興致缺缺,微微皺眉盯着手機上方的時間一個勁地發呆。

班主任交代完自行分配座位之後,班裏的同學便蠢蠢欲動,好些先前就相熟的學生紛紛約着坐在一起,前後左右熱鬧的不行。

還沒有正式開始上課,幾個小女生選定座位之後便湊在一團,開心地從書包裏掏出暑期新爬牆的愛豆寫真雜質,眼冒愛心叽叽喳喳地交流心得。

肖或還在和範宇哲吹牛逼,周遇臣懶懶地擡眼掃了掃亂哄哄的教室,面無表情地起身越過肖或翹起的二郎腿,徑直走向第一組最前排的座位。

他今天依舊穿着校服,黑色領口處拉鏈沒上,微微敞着,露出的鎖骨線條隐隐透着點男人氣息,寬松的黑色校褲也絲毫不能掩蓋雙腿的修長,有句話說,校服好不好看主要看穿它的人,這話放到周遇臣身上再貼切不過,幾步走到靠窗的位置,看了眼空蕩蕩的桌子,随意往裏頭一坐,低頭掏出手機來玩。

全程一點聲響都沒有,但不遠處剛剛才坐到第三組的幾個小女生突然停止了叽叽喳喳的熱絡讨論,相互眼神示意了一番之後,默契地将座位挪到靠近周遇臣的第二組,臉上滿滿是得逞之後的小得意,紅撲撲的。

“哎,臣哥幹嘛呢?坐第一排去老師眼皮子底下玩手機,夠嚣張的啊?”肖或順着周遇臣離開的方向看,見到他在講臺旁的位置坐下之後百思不得其解。

“臣哥不是一直這麽嚣張嗎?不,不是嚣張,這是合理的霸氣。”範宇哲攤攤手,開始從抽屜裏掏書包。

肖或一把按住他的手,一臉懵逼:“幹嘛啊你,着急忙慌的,一會兒還得領書,你這會兒逃課?”

“逃你大爺,我跟上去看看臣哥這騷東西又想做什麽。”

“你也坐前排啊?”

“昂!”

範宇哲一溜煙追到前排,看了眼被周遇臣搭着腳的凳子,猶豫了一番選擇坐到他後面。

一會兒功夫,兄弟就跑了倆,人少吹牛逼都不起勁啊,為了不脫離組織,肖或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也大剌剌地往上走,臣哥有騷動靜,必須強勢圍觀。

剛想在範宇哲身邊的空位坐下,只是擡頭往周遇臣那邊看了眼,嘶,情況有些微妙,立刻後退了幾步,坐到第三排。

天塌下來,還有前排的範狗哲能擋着。

“哎哎,臣哥,什麽情況啊你這是?”屁股剛一沾到凳子上,肖或就開始打探,越過範宇哲徑直向周遇臣發問。

周遇臣頭都沒擡,仍舊死死盯着手機看,好像在等待什麽,扯嘴痞痞地笑了笑:“好好學習啊小兄弟。”

“???”

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真是打死都沒人信。

這人從小到大就是個混蛋,去年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吊車尾的成績一下子蹿到了年段最前頭,這家夥腦袋瓜子确實好使,但是那暴躁脾氣和吊兒郎當的态度是一點沒變,聽到這話,兩個人愣了一會兒,之後只當他在放屁。

陸陸續續進班的同學已經把位置都占的差不多了,時洛早上起得晚,家裏司機将她送到校門口之後她便背着書包往教學樓沖,到了班級門口的時候,氣都快喘不上了,扶着門把手往裏看,烏泱泱一片全是人,大多是初中時期就認識的熟悉面孔。

剛要找個位置坐下,就聽見範宇哲扯着嗓子沖她喊:“小公主!坐這坐這!我這是前排呢,看黑板方便。”

時洛順着喊聲看到靠窗坐着的範宇哲正沖她揮手,笑眯眯地點點頭之後小跑到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動作利落地将書包往抽屜裏塞,扭頭沖新同桌感激一笑:“謝謝你!”

範宇哲相當随意地擺擺手,揚了揚嘴角,“哎,多大點事。”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肖或擰了瓶水遞上來,戳了戳時洛後背:“喝嗎?小公主。”

時洛大大方方一把接過,咧嘴笑得更加燦爛:“也謝謝你!”

随後全然不顧平日裏的小公主形象,仰頭猛喝了幾口,将粗氣喘勻。

範宇哲正翻着身子和後頭肖或商量一會兒放學去哪吃飯,前邊懶懶靠在窗邊的男人忽然回過頭向後面幾個問了句:“你們誰帶紙巾了?”

表情難得的認真嚴肅。

“紙巾?誰沒事帶那玩意,娘們唧唧的。”肖或擺擺手,繼續在手機裏頭查附近好吃的。

時洛放下手裏的水瓶子,低頭從書包裏掏:“我有我有,等會兒啊。”

沒一會兒便掏出一大包抽紙遞給周遇臣,男人一點沒客氣地接過,“唰唰”幾下抽出一大沓,起身擺正身旁的桌椅,彎腰便開始擦拭。

仔仔細細,連抽屜縫隙都沒落下。

周遇臣擦的很認真,黑色碎發在額前投下淺淺陰影,窗外豔陽穿過厚厚雲層打進來的光勾勒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線,他微微低着頭,手上的動作十分利落,因為用力的關系,小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也愈發清晰,哪怕做着些零散雜事,卻隐隐透着些吸引人的氣質,這種程度的禍害,惹得那麽多小姑娘都喜歡他真的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又是什麽操作?”

“誰知道。”

兩個人看來看去,範宇哲終于憋不住內心的八卦,嬉皮笑臉地開口:“臣哥,你這幹嘛呢這是,閑得慌還開始助人為樂了?新同桌漂亮啊?”

一旁肖或也是皮的不行,掏出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往前面踢:“臣哥這麽友善,幫我也擦擦呗,人家也有小潔癖呢。”

周遇臣俯下身将剩下的兩道搭腳都給擦完,廢紙精準地往講臺桌旁的垃圾簍裏一投,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扯嘴痞痞地笑了笑:“滾你媽的,老子只給媳婦擦!”

“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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