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有的時候,太陽當空照并不是什麽好事。
比如軍訓。
整個高一年段的學生按照班級劃分為十五個方陣,十四班的地塊距離操場邊的樹蔭還有一個排的距離,完美錯過。
烈陽烤着一排排學生,哪怕戴着綠油油的小軍帽也沒什麽太大作用。
整隊之後就是半小時的軍姿,沒有特殊情況誰都不許動,黑臉教官緩慢穿梭在方陣之中,仔細檢查每位同學的着裝情況。
無論班主任強調多少次,每年軍訓總有學生不是忘戴帽子就是不系扣子。
“沒戴帽子的,統統出列!”教官表情嚴肅,嗓門也大,一聲令下,好幾個學生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
幾個人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頭頂,想要确認自己是否戴了帽子,還沒等反應過來,教官那頭又是一聲呵斥:“我讓你們動了嗎?”
“教官我們——”一兩個動了的同學忐忑地開口打算解釋,還沒等說完,又被堵了回去。
“我讓你們說話了嗎!”
“……”
這回鴉雀無聲,個個屏息,這陣仗可不是糊弄班主任那麽簡單。
“動了的同學打報告!”
“報告!”
“報告!”
一個接一個的老老實實打完報告,教官訓斥了兩句,“第一次暫且放過不追究,下一次,田徑場十圈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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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算了了,帽子那茬還沒過。
悶悶的一陣熱風拂面,吹得祝晚頭頂細軟的發絲飄散了片刻,她突然一驚,意識到頭頂涼涼,好像沒戴帽子……
祝晚本來就沒有戴帽子的習慣,昨晚沒睡好,早上起床遲了挺多,匆匆忙忙換裝洗漱之後就往門外沖,哪怕臨走前已經檢查過一遍有沒有東西落下,依然怕什麽來什麽。
教官的聲音不依不饒地在耳邊回響,一聲比一聲大,“自行出列!不要等我站到你們面前!”
沒人敢動,祝晚雙手攥着褲沿,緊張得手心都涔出了汗,安靜中只聽得見教官有節奏的腳步聲在一點一點地往最前排女生靠近,祝晚眼睛一閉,豁出去了,左腳剛剛擡起來想要往前邁一步出列,就聽到安靜的隊列後排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下一秒,自己的頭頂上一涼,帽檐擋去了刺眼的光,身後剛剛靠近的男生立刻出列,眯着眼吊兒郎當地打報告:“報告,忘帶了。”
“卧槽?!”
後排來不及反應的範宇哲将周遇臣的所有動作全數收入眼底之後下意識地爆了句粗口,一旁肖或戳了戳他,示意他閉嘴。
但是哪來得及。
耳尖的教官立刻向後轉,語氣明顯沉了不少,“剛剛誰罵髒話!出列!”
“我去,這都能聽見。”範宇哲自認倒黴,無奈地笑了笑,主動出列,“老子去陪臣哥一起,兄弟保重。”
哪知肖或緊接着跟在後頭打了報告,也一起陪着出列,仨人站在隊列的最旁邊,笑得沒心沒肺,完全沒把這當回事。
周遇臣嘴上痞痞地挂着笑,習慣性嘲諷,“傻逼嗎,葫蘆娃救爺爺呢?一個接一個地送?”
幾人站得還算筆直,範宇哲頭都沒歪,但是嘴巴叭叭地肆無忌憚:“臣哥你這就不厚道啊,咱倆兄弟出來陪你一起受罰呢,你還想當我們爺爺!”
周遇臣笑罵:“我操,我這優良基因能有你這沙雕孫子也是夠嗆,得虧把綠帽子給出去了。”
範宇哲回怼:“綠帽給來給去戴你媳婦頭上了,還不是一樣。”
肖或被範宇哲的抖機靈逗得忍不住笑出聲。
笑聲在安靜的隊列旁顯得尤為突兀,他們站的位置是方陣的盲區,班裏惹眼的三個大佬都在這站着,一個個還都沒在怕,聊得起勁,引得班裏站軍姿不能動彈的其他同學心裏癢得不行,人人都想回頭看他們在折騰些什麽,可就是沒人敢動。
大佬帶頭出列,後排幾個沒戴帽子的混混也沒有剛剛那麽懼怕了,幾個人老實地打了報告,一并出了列。
“軍訓忘帶軍帽?你們考試的時候也能把腦子忘了?”
周遇臣壓根沒把教官放在眼裏,雲淡風輕扯犢子:“能,就那破題還要動腦子……”
肖或嬉皮笑臉地點贊:“臣哥牛逼。”
這教官帶了許多屆學生,這麽膽大正面剛的還是頭一回遇到,也不知為什麽,明明面對的是年齡比自己小上好幾歲的高一學生,但是眼前這位高大的少年哪怕吊兒郎當地笑着也愣是讓人心裏犯怵,本來訓得好好的,突然卡了殼,不過只是稍稍停頓片刻,又黑着臉繼續教育:“上了戰場忘帶槍還能有命在這笑!”
範宇哲不服:“忘帶槍咋了,跳機場直接剛,三級頭三級甲M416要啥沒有,突突不死他們。”
“我讓你說話了嗎!俯卧撐五十個!”
範宇哲:“……”
怎麽每次倒黴的都是他……明明其他倆王八蛋也說話了……
範宇哲遭罪受操練,兄弟倆最開心,争着幫教官數數,一個喊得比一個大聲,好不容易把五十個俯卧撐做完,起身時的怨念可不小,“小心我一會兒給教官打小報告,把你媳婦沒戴帽的事給捅出去!哼!”
周遇臣面帶微笑,卻陰嗖嗖的:“你試試呗。”
“嘤嘤嘤。”範宇哲瑟瑟發抖,臣哥壞壞。
最後的懲罰是,一排人頂着大太陽在田徑場上跑十圈。
其他幾個老實巴交地照着教官說的做,跑得灰頭土臉,兩層的迷彩服從裏到外濕個透,梗着脖子大喘氣,都是家裏頭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哪受過這種罪,也記不清悶頭跑了多久,反正遙遙無盡頭。
雖然把周家的名頭往三中一放,不管換了誰也沒膽出來和周遇臣叫板,不過整個三中除了大地雷之外就沒人知道這層關系,他雖然嚣張混蛋,但也從來不屑搬弄自己家裏的名聲。
教官只當大家都是犯錯誤的學生,一視同仁,操練的量都一樣,十圈。
只是周遇臣他們三個當然沒這麽老實,勾肩搭背地離開隊列,轉眼就往小賣部去了,壓根沒下田徑場。
大家在站軍姿的時候,他們在吃煮泡面。
大家在跑操場的時候,他們在吃炸雞腿。
生活不要太好過。
等到總指揮員吹響了休息的哨令,三個吃好喝好的人才大搖大擺地回到隊列,天氣熱,迷彩外套都不老實穿,脫下來紮在腰間,懶懶散散,倒還挺好看。
教官讓全體同學原地坐下休息,有生理需求的可以自行解決,女生三五成群手拉手去附近的衛生間,大部分人則是奔向心心念念的小賣部。
天氣熱得不行,哪怕從家裏帶了水過來,這會兒也被火辣辣的太陽給烤熱了,大家都想喝冰櫃裏剛剛拿出來還冒着冷氣的飲料,沒一會兒的功夫人就跑了個精光。
時洛拉着祝晚陪自己去買飲料的時候,周遇臣他們還在回來的路上,祝晚從剛剛他們被罰走之後心裏就一直擔心愧疚,責怪自己忘性大,連累他們,想着等周遇臣回來就把帽子還他。
“沒事,雖然你戴這帽子是寬大了點,但是給都給你了,教官罰都罰了,你再突然還他,那他們的圈不白跑了嘛。”時洛拉拉祝晚的手,她知道這種事放周遇臣那算不上什麽,“他們臉皮厚得很,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啊,大地雷你知道嗎?你剛來可能還沒聽說,就是咱們學校特兇悍的政教處主任,周遇臣面對着他都敢随意叫板,嚣張得不行,哪能怕這一個小小的教官啊,你沒看剛剛教官對上周遇臣的時候,那氣勢弱的呀,噢,我忘了你膽小,壓根沒敢回頭看吧。”
“我害得他們跑了十圈操場……”
時洛伸手替祝晚理了理歪掉的帽子,一側過身便看到不遠處幾個嬉皮笑臉往回走的大佬,笑着安慰祝晚:“你還以為他們幾個真能老老實實地挨訓受罰呢,指不定剛剛上哪逍遙自在去了,比咱們原地站軍姿可快活得多。”
擡眼用下巴比了比周遇臣的方向:“你看看,回來了,一個個精神不要太好,哪像剛剛受過罰的人。”
祝晚聽見時洛說的話便立刻轉身,一下對上周遇臣含笑的眼,他的臉沒多大表情,但每次對上祝晚的眼神時總是收起了鋒利嚣張,溫柔又親近。
不知道剛剛那一會兒的功夫他又上哪去坑蒙拐騙來了一頂軍帽,随意抓在手上用帽檐扇風,黑色碎發散在額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這頭。
身旁範宇哲折騰肖或,耍賴說自己走不動了非要他背,肖或脾氣本就暴躁,見範宇哲又發神經,毫不留情地用手肘子怼他肚子,那頭吃癟就往周遇臣這湊,只是這位的心思似乎早就不在這裏,再一擡頭往他視線方向看去,喲,小蘑菇頭正愣愣地往這瞧呢。
範宇哲看熱鬧起勁,對着十四班的方陣位置直吹口哨,笑得賤兮兮的,引得周圍人都注意過來。
祝晚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時洛的手便想立刻逃開:“洛洛我陪你去吧。”
“好啊好啊,我快渴死了,想喝冰鎮飲料,一口氣能喝一整瓶!”
兩人快步往小賣部走,時洛開心之餘注意了旁邊小姐妹的表情變化:“诶晚晚,你臉怎麽這麽紅啊?”
“我沒有……”
“晚晚,你是不是害羞啦?”
“我沒有……”
“你剛剛是不是盯着他看來着?”
“我沒有……”
時洛笑得賊兮兮:“我沒說誰呢。”
“不過周遇臣剛剛好像一直往你這邊看呢!”她故意大驚小怪。
“他沒有!”
時洛得逞,開心得不行,“你沒看他怎麽知道他沒看你啊晚晚,嗯?嘻嘻嘻嘻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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