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雁字回(3)【1935,廣州】 【民……
被黃包車帶走的朱魚,并沒有領受郭阡的安排。
她深覺這人腦子約莫是有些毛病的。她好心好意去向他通風報信,他卻不清不楚地将她扭送來郭公館,莫名其妙地吩咐阿旭扣着她,不教她走。
他要發瘋,她斷沒有跟着他一起瘋的道理。
等黃包車開到了郭公館門口,阿旭正在給車夫點錢,她觑準時機,趁阿旭不注意,蹑手蹑腳無聲滑下車來,拔腿狂奔起來。
“哎!朱姑娘!你去哪兒呀——”
她聽見阿旭急促的呼喊聲從她身後傳來,可她全然不顧,只知拼了命向前狂奔,順勢擠進迎面而來的一波人潮裏,教阿旭再也尋不着他。
一路跑回了白鵝潭,她利落地跳進岸邊上泊着的一艘花艇,一步跨一艇,連跳了十幾艘,終于跳落回了自己那艘花艇上。
腳剛觸到艙頭,她就抄起船上放着的撐杆,刺入水中,使了蠻勁,朝江中心蕩去。
她在船艙裏屏息等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時分,也沒再聽到什麽動靜。
确信阿旭并未能追到她後,她才将船劃回了原先的位置,擠進了小媛姐與阿翠姐花艇的正中央。
喬公館的阿恒又來尋小媛姐。他躺在船頭駕着的一張竹椅上,将蒲扇倒扣在臉上遮着光打盹兒,鼾聲四起。
被朱魚的船輕輕一擠,他身子也跟着一震。
蒲扇從他臉上滑下來,讓他瞬間被刺眼的光攪擾,似醒非醒地睜開眼來。
他看着撐船的朱魚,半天才醒過神來,笑得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來:“喲,小魚兒回來了。”
朱魚向他點頭問好,阿恒的眼光卻從她臉上溜走了,落在她指間上那只戒指,笑着問她:“郭阡送你的戒指,你還留着啊?”
朱魚不知同他怎樣解釋,幹脆就不仔細解釋了,點點頭:“覺着好看,就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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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恒又笑笑,勸她道:“你不是缺錢麽?還不如早些拿了去當鋪當了算了。郭阡這個人的東西,和他人一樣晦氣,留着多不吉利。你也離他遠點好。”
阿恒也對郭阡直呼其名,真應了阿翠姐說的那句話——平日裏,背着郭阡,真沒多少人願意喊他一句“郭三少”。
見朱魚不搭腔,阿恒卻來了勁,向她數落起郭阡的不是:“真是誰跟他離得近,誰就活該倒黴。剛禍害完我們家三小姐,又去禍害自家的廠子,虧得還有郭二小姐在,鎮住了場面。”
朱魚聽他說到郭家的工廠,放下了撐杆,問他道:“你說郭家的工廠……”
“就是郭家開的那家飲料廠啊,西增路那家。今日有募捐游|行,好多學生跑到郭家的飲料廠,逼郭家捐出郭阡那架飛機。我剛從那邊回來,看他們鬧了好一陣子才消停。”
朱魚聽見阿恒說的是“消停”,便略放下心來:“所以最後是……也沒鬧起來?那些學生,也沒放火罷?”
“放什麽火啊?哪個敢呢?”阿恒笑得前仰後伏,“郭二小姐先是放了幾聲空槍,又說了一通話,說郭家早就不知捐了多少飛機,捐了多少抗日經費,只要他們不怕良心不安,夜半還能睡踏實覺,就盡管來放火燒他們郭家的廠子。她還叫人拿捐飛機、捐經費得來的紀念章和憑條都給他們看,這一下,可是把他們都震住了,後來沒鬧多久就散了。”
“那……你可看見郭阡了?郭阡在不在?”
“看見了呀。那個窩囊廢,”阿恒不屑道,“只曉得躲在郭二小姐身後,一張嘴就能氣煞人。”
“他說了些什麽話?”
“他罵那群學生腦子有病,說他贏來的飛機是民用機又不是戰機,根本上不了戰場,捐出來能有鬼用?他這一罵,把那群學生氣得半死,差點又要打起來。”
朱魚都能想象那些學生們被郭阡氣得面色鐵青的樣子了,無奈地向阿恒笑道:“他就算閉嘴不說話,也能活活氣死人。”
“可不是麽?”阿恒拾起落下的蒲扇,下了定論,“那郭家可真是頂倒黴的,攤上了郭阡這讨債鬼。”
***
一夜相安無事,就這麽過去。
翌日,朱魚在船艙裏被叽叽呱呱的談天說笑聲吵醒。她醒神起身,撐開雕花小窗望去。
幾個艇妓都圍在阿翠姐船頭嗑着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吹水。
“你們聽說沒?昨日夜裏頭,西增路響了好幾聲槍響,也不曉得出了什麽事。”
“聽說警察廳還派了好多警察來,最後還抓人走了。”
“會不會同郭家有什麽幹系?我聽人說,昨日日裏,也是在西增路,有群學生去郭家的廠子裏頭鬧,要逼着郭阡捐飛機。”
一提到“郭阡”,所有人突然都再沒聊下去的興致。
阿翠姐眉毛一撇,又抓了把瓜子,分給衆人:“西增路的槍開得再響,也響不到我們白鵝潭來。留着你們的神,把你們的心塞回肚子裏,不必瞎操心了。要真出了大事——”
她略一停頓,嘴皮一掀,吐出兩片瓜子皮,在水面上落得好遠:“要真出了大事,你們船上的那些個死鬼,昨晚還會來找你們睏覺?”
艇妓們吃吃地笑,嗔笑着作勢要打阿翠姐。
朱魚聽了她們的話,卻忽覺得不安起來。
不想再胡思亂想,她想再睡個回籠覺,但又嫌吵。
于是她翻下床,又開始劃槳往江心裏去,直到尋了個幽靜的地方,才扔下撐杆,又跑回艙裏睡。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朱魚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她翻下了床略作洗漱,對着水鏡,拿起大漆桃木梳,開始打理毛躁的頭發。
以往不需多少工夫就能把頭發理順,今日發梢打了死結,她再怎樣使了蠻力,也梳不通。
梳齒太密,死咬住她的發梢,最後竟然掙脫了她的手,牢牢嵌在她發上,扯得她頭皮生疼。
她試了幾次取下梳子,可怎麽着都不成。
萬不得已,她拿起條桌上放着的一把剪子,正欲要将打結的發團剪下時,卻被人摁住了手:“你這個姑娘兒,做起事來,怎會這般莽?”
朱魚吓得拿着剪子跳了起來,将剪刀的鋒利刃片對準了來人。
“誰”字還沒喊出口,她就看清了郭阡的臉。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尖領白襯衣,不過敞着衣領口,一顆領扣都沒系。衣袖半卷至他的臂肘,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令她不覺顫了顫:“你為什麽來?”
“為了你啊。”他依然彎着唇角,吊兒郎當地笑着回她,卻不動聲響地抽出她手裏的大紅剪子,扔回條桌上,铮然作響,“你可教我好找。”
“你幾時來的?”
“有一會兒了。不過你方才睡着,我就沒喊你起來。”
“你如何過來的?”
“自然是雇人撐船将我送來的。”
“你怎的能找到我的船?”
“就你一人的船篷下,挂着三潭印月的燈籠。若不是我眼力好,一眼看到這燈籠,倒真得讓你這條小魚兒跑了。”
郭阡應付了這通逼問,也趁勢逼近她,吓得她連忙後退,後背“砰”地磕上條桌:“什麽叫跑?我都沒同意要去你們郭公館。”
“那為何不情願去呢?”郭阡長臂一展,扶住條桌,将她囿于他兩臂之間,“噢,讓我來猜一猜,莫不是怕我邀你去公館的事體傳出去,怕被我壞了你名聲,嫁不得你的意中人?”
他一出聲,灼熱的吐息便打在她臉上,扇得她兩排睫毛蝴蝶翅膀一樣打顫,惹得她臉也紅了,心也亂了起來,口齒不清地氣惱道:“郭阡,你給我滾下船去!”
“送我來的船都走了,你現下趕我走,是要讓我游回去?”郭阡擡手,撚住她打結的發絲,指尖卻放緩了力道,将這理不斷的青絲理出頭緒,“莫不是又怕人曉得我上了你的船,教你的心上人吃醋?”
朱魚被他逗惱了,真真想抽他一巴掌,但才剛擡起手,還沒挨到他臉頰,頭皮就一疼,讓她低吟了一聲。
“莫動,再動,吃苦頭的是你自己。”郭阡沒去看她惱怒的眼神,只聚精會神地盯着挂在發絲上的木梳,将梳齒上黑亮的發絲一根根用手指疏解開,“你且放寬心罷,你的心上人若真被我氣跑了,我再替你介紹廣州城裏別家的少爺公子哥兒,保準都比你的心上人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介紹的少爺公子哥,還不跟你一樣,都是纨绔中的纨绔,混賬中的混賬。”朱魚不敢再動了,但嘴上卻沒輕饒過他,“我才不稀罕!”
郭阡笑岔了氣,将繞在梳齒上的最後一根發絲抽開:“那你可就錯了。真論起混賬來,他們可沒一個人能比得過我。莫說是他們,就說這全廣州城,我若認第二,自是無人敢認第一。”
這般無賴又坦蕩,讓她連罵都懶得罵了。
他取下了梳子,将她的手展開,将梳子塞進她手心裏:“有人本約我去喝早茶,你看,為了來尋你,我都沒去成。”
這倒還能賴上她了?
她氣結,他卻大言不慚道:“你既是杭州來的,一定會做杭州菜了。不如将功補過,替我做幾道杭州菜來?”
語畢,他瞟見她眸裏的怒意,又軟下口氣,有幾分哄勸的意味:“我好久都沒嘗過正宗的杭州菜了。你就行行好,替我做幾道罷,我給錢的。吃完飯,我就下船走人,以後不再來煩你。”
被他那句“以後不再來煩你”說動了,朱魚将信将疑地問他:“你說話作數?”
“當然作數,”郭阡勾起手指,向她揚了揚,“你若不信,要不要同我拉鈎?”
“誰要同你拉鈎?”她小聲嘟囔着,用力推開他,口是心非地朝艙內的風爐走去,只想趕緊做完菜,讓他吃完快些走人。
***
日薄西山,天邊只留了半輪金色殘日,倒映在珠江的波心裏,像被剝了一半的飽滿誘人的橘子。
被朱魚喂得酒足飯飽的郭阡大大咧咧跨坐在船尖欣賞江邊落日,掰一瓣橘子,放在掌心裏,招引盤踞在空中的水鳥。
但水鳥在半空裏兜了個圈子,向下恹恹望了他一眼,還是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沒眼色的家夥,不識擡舉。”郭阡笑罵它一句,抛起這瓣被輕怠的橘子,還沒等橘子落到他嘴中,就被朱魚出手劫走了。
“你怎的還不下船!”朱魚柳眉倒豎,極不耐煩地扳着手指數,“你都吃了一盤西湖醋魚,一碗炝活蝦,一大碗莼菜豆腐湯,你怎的還留在我船上?”
“我還沒吃飽啊。”郭阡得寸進尺,無賴地笑着問,“不如再幫我做道酒釀圓子來?”
“你想得倒美!我船上可沒放着酒釀!”朱魚耗盡了耐心,重斥他,“你莫要再耍賴皮了!快下船去!”
郭阡只管從她手裏重奪回了橘子,放在嘴裏細嚼慢咽:“你越催我,我倒是越不想走了。你若不想搭理我,回艙裏把門一關,眼不見心不煩。讓我在這兒呆着罷,也礙不着你什麽事。”
朱魚陰沉下面孔,久久不吱聲,只是怒瞪他。
他卻滿不在意,依舊嬉皮笑臉地回望她。
朱魚忽擡眸看了看,陰雲密布的臉忽地笑逐顏開起來,拍拍他的肩,欣喜若狂地喊:“郭阡,你看!那水鳥飛回來了!”
郭阡回頭,朝她指着的方向去望,納悶道:“哪裏呢?我怎的沒看見——”
話還未說完,他只覺後背被重重一頂,頓時大半個身子都翻出了船外。船頃刻間亂搖亂晃起來,他因着重心不穩,“咕咚”摔進了江裏去。
水花亂濺,他被水嗆得不輕,咳嗽着從水裏上浮起來,狼狽地抹淨臉上的水珠,找尋朱魚的花艇。
但他只見得花艇留下的幾道漣漪,蕩漾開來,把江心裏的半盞落日碾得殘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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