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琴音亂(7)【2020,惠蒂爾】 【……

朱萸總以為參加婚禮要精心梳妝一番是基本的禮儀。但這一趟來安克雷奇, 除了羽絨服和毛衣,她就沒帶什麽漂亮的晚禮服。

她本想去安克雷奇的購物中心逛一逛,郭雁晖對她說:“你要是想買衣服, 我可以帶你去逛。但是如果光為了婚禮,沒必要, 随便穿一穿就好。”

“随便穿?”她不信,“好歹是參加人家的婚禮啊。”

“大家都很随意的, 你穿得太正式, 反而顯得傻。只要你自己穿得舒服暖和就行了。”他從自己的衣櫥裏随便抽出一件灰不拉幾的始祖鳥羽絨服, “你看,我就只穿這個。”

被他說服了, 她最後還是乖乖換上稍顯臃腫的羽絨服,只不過挑了喜慶的桃紅色。

這一次去惠蒂爾, 郭雁晖倒沒有開飛機去, 而選了開車, 因為想讓她見識一下這條連通惠蒂爾和安克雷奇的隧道。它是北美洲最長的一條隧道,全長4公裏, 是二戰時期美國為了運輸軍用物資而建設的,現在也成為了一處旅游景點。

除了帶她觀光, 當然也不乏一些想要和她在車上多聊天的私心。

他原先向租車公司租的那輛車,被發瘋的駱子軒開到冰川上的野林裏去了,他也懶得再費勁把車子折騰回來, 因此賠了租車公司好大一筆錢。

這次新租了一輛車回來, 他坐上駕駛座時,才想起這筆錢本應由駱子軒給的,但上次忘記問駱子軒的經紀人讨了,又當着朱萸的面, 罵了那小兔崽子好幾次。

“我可以把我的巨款分給你一點,給你買輛車。”朱萸笑着勸他,“別氣啦。”

“你的錢,給我買車算什麽?”郭雁晖打開車載音樂的按鍵,“再說,我可能也不會一直呆在安克雷奇。買車也浪費。”

“你有什麽其他地方要飛麽?”

盡管兩人的關系已經親密了很多,但郭雁晖從沒說過,他到底為什麽會在安克雷奇出現,也從沒告訴過她,他之後的打算。

“還沒決定好。你呢,之後有什麽安排和計劃麽?海洋館那邊有沒有催你回去麽?”

來之前,朱萸本來就向海洋館辭職了,因為打算拍片之後,拿着片酬在美國逛一圈。所以她也并不着急回去。

至于之後的事,她當然是想先弄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麽,才可以定下她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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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地,也會成為她的目的地。她要常伴他左右,跟着他一起飛。

“沒有,我不着急回杭州。”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心裏卻在想,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回杭州。

對她而言,最好的結局,無非是能帶着他一起回去,他們一起“歸杭”。

可她現在還猜不透他的心思,暫時不敢跟他提這個。

他們忽陷入心有靈犀的沉默。

車內溫柔舒緩的音樂輕輕流淌,放着一首英文歌,叫Loving Strangers。

歌如其名,剛開頭,“loving strangers”這句歌詞就唱了三遍:

只愛陌生人,只愛陌生人,只愛陌生人。

朱萸側眸,凝望着在開車的郭雁晖。

對他而言,他一定認為他是無緣無故地墜入情網,愛上了她這樣一個無意闖入他生活的陌生過客。

可對她而言,她是跨越了生離死別的天塹鴻溝,來愛一個失而複得的歸人。

他們的愛,出于這種原因,本就不會平等。比起他來,她一定愛得深沉且濃酽。

但她不會在乎,也不願計較這些。

她亦不想讓他記起白鵝潭的小朱魚,只想讓他簡簡單單地把她當一個陌生人去愛——無妨淺淡,長長久久就好。

進隧道前,紅燈亮起。

郭雁晖剎住車,看着天空上又飛落下一片雪花,撞在擋風玻璃上,不禁笑了:“又下雪了啊。”

“嗯,又下雪了。”她也露出微笑,“希望這一次,雪能下久一點。”

《Loving strangers》不知道單曲循環到第多少遍,郭雁晖無法理解:“他們居然只存了一首歌。等我們回家以後,我們再刻一張盤吧。”

他把“回家”和“我們”兩個字說得這麽自然,反而讓朱萸不自然起來,不曉得要不要應和他。

“你那時候在博物館的手機鈴聲到底是什麽歌?”郭雁晖從在博物館遇到她那天就好奇了,“我也想一起放進去。”

“你沒有聽過麽?齊豫的《飛鳥與魚》。”

朱萸輕哼了幾句:

“我是魚/你是飛鳥

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速

要不是我一次張望觀注

哪來這一場不被看好的眷與戀。”

郭雁晖聽着她的哼歌聲,心弦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牽動:“為什麽這首歌的調子這麽悲傷?飛鳥愛上了魚,魚愛上了飛鳥,最後它們在一起了,這不是一個很好很完美的結局麽?”

“飛鳥和魚怎麽可能在一起呢?”朱萸說着說着,也有點傷感,“這首歌最後說,‘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飛鳥和魚,就好像春花與秋果一樣,就算再喜歡彼此,也沒有辦法去對方的世界裏一起生活。所以它們可以相遇、相戀,但注定不能相守。”

“所以,聽過這首歌的人都說,飛鳥和魚的相遇,一生注定只有這麽一次,那就必然是孽緣一場。”

聽了朱萸的話,郭雁晖半晌無言,只是擡手将車載音響的音量調大了,企圖掩蓋他們莫名帶起的傷感氣氛:“Now give me a beer……”

紅燈還剩最後幾秒,在他們眼中一閃一閃地倒數。

郭雁晖用餘光瞟了一眼信號燈,遽然側轉過臉龐,用手指擡住朱萸的下颌,俯身吻上了她柔軟的唇瓣,讓她不由睜大了眼。

歌詞也在這一瞬播到了下一句:“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y.”(我将像一個呆瓜一樣吻你)

等黃燈亮起,郭雁晖才松開扣在她下巴的手,扭正頭,放下手剎,踩油門出發了,若無其事地說:“出門忘記塗潤唇膏了,借你的用一點。”

朱萸被他撩撥得臉紅心跳,瞬間忘記了《飛鳥與魚》帶來的悲傷氣息。

而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揚,補上一句:“我一定會有借有還的。”

她愣了一愣,看着他唇上瑩亮一片,也不覺笑了。

她低聲說了他句“呆瓜”,但沒讓他聽見。

***

這場雪,沒有像朱魚所祈盼的那樣,維持很久的時間。

他們到達惠蒂爾時,雪也停了。

“在惠蒂爾生活的都是超級宅男宅女。他們把教堂、醫院、便利商店、警局、學校、酒店都全建在同一棟大樓裏。喏,就是那棟樓。”郭雁晖向車窗外的一棟14層的彩色大樓,“所以每天他們不管是要上班、上學、去醫院幹什麽,都可以足不出樓,只要上下樓就好。”

“真的假的?”朱萸覺得這也太誇張了,“學校也在裏面啊?”

“是啊,他們還建了室內操場,有可能你的老師就是你隔壁的鄰居喲!這一棟樓裏,基本容納下了全鎮所有的鎮民。”郭雁晖往後靠了靠,讓朱萸的視線不被他阻礙,“其實,惠蒂爾以前是完全荒蕪的,是因為二戰期間,美軍選中這裏建造軍港,才會有人來住的。這棟大樓,以前是個軍營,戰後才改建成了居民樓。”

“這個樓裏能住多少人?”

“聽說大概200個人吧,裏面大概有150個房間。愛德華也幫我們定了一個房間,我們今天可以住在這裏。”

朱萸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麽他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小鎮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進樓參觀一下了。

他們還沒解開安全帶,郭雁晖就聽見車窗被人敲響了。

他降下車窗。

愛德華的笑臉出現在車窗旁,與他熱烈地擊拳打招呼:“Hi,Claude,我真想念你。”

郭雁晖也笑着和他擊拳:“好久不見,愛德華,我也很想念你。”

兩人短暫地寒暄一下,愛德華才發現了坐在副駕駛的朱萸,也興奮地和她打招呼:“朱小姐,你好。剛才沒看見你,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朱萸也向他點頭致意,“你好,愛德華。”

“姑姑讓我來接你們。她行動還有點不利索,沒法親自過來迎接你們。她知道你受傷了,也很擔心你。”愛德華的視線下移,落在朱萸手腕的傷疤,“那個家夥,真是太瘋狂了。”

他看了一眼朱萸突然變得緊張的神色,這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抱歉,朱小姐,在快樂的日子裏,我不應該再提這些不快樂的事。請跟我來吧,我的客人們,希望你們能在這裏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

兩人跟随着愛德華走進了大樓,來到了最頂層的小房間。愛德華經過每一層樓時,也跟他們做了簡單的介紹。

随後,他們跟着愛德華來到了費恩太太教女的家門口。

門口挂着一個聖誕花環,才讓朱萸乍然想起,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愛德華一打開門,朱萸就被沖出來的費恩太太熱情地抱了滿懷:“親愛的,你們可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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