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下午我和明朗去了學校。林老師似乎對我的經常缺課有些生氣，但他只是表示了一下，并沒有說我什麽。

放學的時候我坐在明朗的車後讓他載我回家。他騎得很慢，怕寒風吹痛了我的臉。我在他後面很開心地笑，然後看着枯葉落地又不免傷心難過。

我回到家裏，給伯父打電話，讓他為我和明朗向林老師請假，還讓他轉告明朗要他晚上在家裏等我。我把裙子和那個天使裝進袋子裏，然後到蛋糕店裏買了一個蛋糕，上面有一個大大的愛心。

我在到達明朗家的門口停住，在蛋糕上插了十七根蠟燭，然後一邊點蠟燭一邊給明朗打電話，要他出來見我。

十七跟蠟燭都亮起來的時候明朗正好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端起蛋糕微笑着對他說：“你過生日我沒有來，就當今晚是你的生日好不好？”

明朗竟然感動得要哭。

“明朗，許願吧！天上的星星可以聽見的哦！”

明朗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很虔誠地許願。然後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

“我們進去，切蛋糕去。”明朗牽起我的手，一臉興奮樣地朝着房子走去。

伯父不在家，明姐姐和菲姐姐見到我們立刻圍了過來，看着蛋糕流口水，。明朗立刻将蛋糕護住，對她們說：“你們不許吃！這是矚彬送給我的！如果要吃，我明天買給你們。”

“可是我們現在就想吃！”菲姐姐說。

“對啊，見者有份嘛！”明姐姐也要摻合。

明朗不理她們，牽起我的手就往樓上跑。那麽快，仿佛逃命似的。我看着蛋糕想，我的心一定比蛋糕甜。

在明朗的房間裏，我看着明朗甜蜜地笑着說：“你先出去一下，我穿裙子給你看，好不好？”

明朗便不笑了，很擔心我，“不要了，雖然很喜歡穿裙子的你，可是你要是生病了我會自責死的！”

“可是你以後就看不到了！”說出來後我就後悔了，他要是亂想了怎麽辦？

他沉默了很久，眼裏沉黯沉黯的。最後低聲問：“怎麽了？又不是沒有夏天了！”

“可是那要很久以後嘛！”

“那我去開暖氣。”

“好！”

我換了媽媽為我重做的裙子，在自己蒼白的臉上抹上腮紅。我一直用腮紅掩飾臉上的蒼白，不知道有沒有騙過明朗。

我打開門，看到門口端着蛋糕站着的明朗莞而一笑，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問：“漂亮嗎？”

明朗鄭重地點了一下頭．眼睛除了更亮一眼外還有來不及掩藏的沉痛。

我的心顫了一下，覺得明朗像是知道了一切。我不安地問：“你為什麽不開心？”

他有一慌張，一會兒後才說：“我怕你會生病，那很難受的，我不想！我看過了，你可以換掉了！無論怎麽個樣子，我會一樣喜歡的！”

我便笑了，說：“我們吃蛋糕吧！”

明朗把蛋糕分成很多塊。我看着他切蛋糕時小心翼翼像是怕傷了蛋糕的樣子說不出是開心還是傷心，一種異樣的情感纏繞在心頭，讓我沒來由地悲傷。

“給你！”明朗遞給我一塊蛋糕。

我接過，和明朗一起吃起蛋糕來。我看一眼他白皙的臉，将蛋糕抹到他的臉上。他也要往我臉上抹。最後我們看着對方滿是奶油的臉傻瓜一樣地笑。

我把明朗帶到了游樂場，然後指着巨大的摩天輪說：“我們去那兒。”

我們坐在裏面看着對方，不知道該說什麽。看着摩天輪緩緩地上升，我坐到明朗旁邊把頭枕在他的肩上找一顆星星。我根本沒有怎麽找就看到它發着溫柔的光，是所有的星星裏最亮的一顆。

“明朗，看到我昨晚指給你看的那顆星了沒？”

“嗯，看到了，它好亮！”

“當摩天輪轉到最高的時候我們要一起許願哦！”

“可是我剛才許願了呀！”

“那就再許一次吧！跟我一起哦！”

當摩天輪到達最訂端的時候，我們一起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我在心裏說：星星啊，請你把我所有的幸福全都轉交給我旁邊的這個男孩吧！請你為他祝福！

睜開眼睛，看向明朗，我在心裏說：明朗，我已經把我所有的幸福全都給了你，也許你不需要，可是我想給你。如果某一天你發現我不在你身邊了的時候，請你快樂地活下去。明朗，請你一定要過得幸福快樂。只要你開心了，我也就可以在天上幸福地笑。

黑暗中，天使看見，有個女孩掉下了一滴既幸福又悲傷的淚水。

我告訴明朗我想坐旋轉木馬，于是明朗帶着我去坐。我選了一匹黑色的馬，明朗選了黃色的。

音樂響起，木馬旋轉。我不知道放的是一首什麽歌，只是覺得聽着那樣的曲子應該要快樂。

我問明朗：“你為什麽不選白馬？”我覺得明朗是應該坐白馬的，因為他是女生眼裏的白馬王子。

“你不是說我們是活在現實裏的人嗎？你說現實裏是沒有王子的！”

“明朗還記得啊！”

“我不想忘記矚彬說過的每一句話，所以一直很用心地在記！”

我擡頭看着夜色越來越濃。有風吹過，不大，卻足以吹痛人的臉。周圍有一些人影在移動，可是我看不清他們。我看到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模糊的，就連燈光下被照耀得近乎完美的明朗也是模糊的。

是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讓一切變得面目全非。

我用手擦掉了淚水，然後從側背着的包裏拿出禮物，笑着對明朗說：“你生日的時候我沒有送禮物給你，現在，我送給你這一份禮物。”

明朗開心地接過禮物。拆開包裝，拿出小天使，用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卻異常認真地說：“明朗不是天使！不過矚彬送的禮物我會當寶貝一樣對待的。”

我轉過頭去，淚水又不可抑制地決了堤。

明朗，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個天使。你有天使的善良，你有天使的純潔的心，你也有天使安靜詳和的面容。。你是個天使，在我心裏無可替代。

只是，我不能夠糾纏你太久了。我很快就要離開了。明朗，如果你哪天終于知道我再也回不來了的時候一定不要太過傷心。你傷心我會心痛的。我只要你偶爾想一下我就足夠了，不要很想，也不要想太久了。只要稍稍就好，只要表示表示就好。

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可是，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魏伫彬

我和明朗在學校裏依舊和往常一樣。其實，我們好像一直都是一樣，只是有些人以為我們不一樣。所以，她們看着我和明朗走在一起的時候總愛指指點點。

有一次明朗會湊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地問：“她們是不是知道我們在一起睡過啊？”

我為一拳敲在他的頭上，笑着說：“當然不知道啦，除非你說出去了！”

“我沒有說！”他立即否認。

“那她們怎麽可能知道！”

“那她們為什麽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

“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呗！”

“哦！”

明朗有時候會在學生會的主席辦公室裏處理學生會內的一些事情，而由于他兩天沒來學校，所以必須幹活去了。我一個人便決定去蕩秋千。

冬天了，已經12月了，樹上的葉子只剩幾片孤零零的挂着，搖搖欲墜的樣子。幾天前坐在這兒的時候心裏還非常地糟糕，以為明朗會不理我了，幾天後再坐在這兒的時候我已經擁有一大堆與明朗有關的美好記憶了。

我的生命快要走到終點了，爸爸媽媽擔心得要死不說，還常常掉眼淚，我都不忍看到他們那張憔悴的臉。還有秦姨，她也常常偷偷地流眼淚。

這世界上的好人是不是全都讓我給遇見了，怎麽一個個都為了我這麽地傷心難過，我所有的朋友中，只有那些不知道我将要離開的人才會看着我開心地笑，而那些知道的，總是一看到我就神情悲傷起來，雖然會偶爾裝開心，可我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們是在裝。

還有五天，還有五天我就會離開這兒，就會離開澤夢，心裏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也許再怎麽痛也無濟于事了吧！

腳用力一蹬，我被秋千蕩上蕩下。風吹在臉上感覺刺骨般的痛，這種痛竟然這麽清晰。我擡頭看着天空飄着髒髒的雲朵，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掉在枯黃的樹葉裏沒有聲音。

爸爸媽媽，雖然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是他們卻比特疼親生女兒更疼我。我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讓他們不傷心。或許從一開始我就該做個壞孩子，那麽，他們的痛苦就會減少一分。我看着他們日漸憔悴，清瘦的臉和那些不該留出的淚水，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可是我卻無能為力。我想，如果不是上帝這麽早就要了我的性命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地陪在他們身邊，我一定要比現在更愛更愛他們。

我走的那一刻多麽希望他們別流淚，我知道他們一定會的，特別是媽媽，她一定會像奶奶走的時候那樣哭得肝腸寸斷。我想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他們了。我走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照顧他們，他們年老的時候要怎麽辦。我真的很擔心，擔心他們沒有人照顧，擔心他們會太想我。我不希望他們傷心。

還有秦姨，她本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痛，她應該和她的兒子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會過得很幸福。可是她卻要留在我身邊，看着我淚流滿面。我多麽希望她就像當初見我時一樣，笑容溫和，滿是慈愛地看着我。可是她現在卻要為我流淚。

我想，其實我該在十五年前就被搶斃了，或者該被壓在車輪之下。

--摘自魏伫彬的日記

太陽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我躺在草坪上看天空裏飄着的潔白的雲集朵。雖然風吹在臉上會疼痛，可是還有什麽比曬太陽更讓我惬意的事事情呢！

“伫彬，你是不是很喜歡曬太陽啊？我總是看到你躺在草坪上。”旁邊的曉盼似乎對此事很有興趣。

“是啊！”我笑着回答。

“曉安，你們不怕被人知道你們的事了？”我打趣他們。

“伫彬，這個…”曉安猶豫了一會兒，紅着臉說，“大家都光明正大的，我們為什麽要偷偷摸摸！”

“哦！”

“那你和明朗呢？”曉盼對此事更有興趣了。

“沒關系！”

“沒關系？”她疑惑，“怎麽會沒有關系呢？你們那麽好，而且明朗對你又那麽好，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們不是一般地親密！”她好羨慕的樣子。

“不是對我好我們就有關系的。我的确很愛明朗，明朗也的确很愛我，可是，我們不可能有關系的。就像兩條平行線，我們只能彼此相望，卻永遠也不可能相交。”

“既然彼此相愛就可以成為男女朋友啊！為什麽會比喻成不能相交的平行線？你在顧慮什麽？”

“是啊！雖然明朗看上去不會早戀的樣子，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啊！”曉安也有些疑惑的樣子。

“你們不懂的，其實我何嘗不想成為明朗的女朋友，可是事實不得不讓我屈服。現在，我只要能感覺到明朗對我的好就足夠了！”我閉上眼睛，讓陽光肆意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喜歡被陽光照耀着的溫暖感覺。

“伫彬，你怎麽說這樣的話？好像像個即将離去的人一樣。”曉盼的聲音裏有一絲膽戰心驚。

我笑着，沒有說話。

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他們事實那麽他們也會為我擔心。我說過我不想欠別人太多，在我身邊，還能夠看到一兩個發自內心的笑着的朋友讓我覺得很難得。我沒有權力奪走他們的笑容。

“伫彬，你到底在顧慮什麽？自從你被潇晗說成是壞女生以後你的變化好大。現在，我們好難看到那個開心地笑着的你了。”

我不是太敢相信曉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是說男孩的心思都不細膩的麽，為什麽他會那麽早就注意到我的改變了呢？

“是嗎？我自己沒發覺呢！”我滿不在乎，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曉安，曉盼，謝謝你們在最後的日子裏讓我看到你們發自心底的那種笑容。我真的很羨慕你們，可以一直牽着手微笑着走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

我不準備告訴你們我将要離開。我不想讓你們為了我而傷心。我已經欠別人太多了，不想再欠你們一份。。

我祝福你們永遠開心，永遠幸福，永遠在一起。

放學的時候我會在校門口等明朗，因為他說他要每天送我回家，所以我為了滿足這個孩子，就每天站在校門口等。他放學後總是要去主席辦公室處理一些事情。

今天等他的時候有一個女生走到了我面前。她很理直氣壯地問：“你是魏伫彬？”

我點頭。

然後她很理所當然地說：“那你幫我把這封情書交給蕭明朗。”

我想到了□□，以前我和俊良做朋友的時候，一天總少不了十幾個女生要我為她們傳情書。還有明朗，也每天少不了十幾個，于是那些暗戀他們卻又不敢開口說喜歡的女生便都找我當信差。不過還好，這些花癡女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瘋狂。她們都是一群安靜的花癡，只敢躲在他們的背後暗暗地流口水。

我想笑，沒有任何原因。

“抱歉。”我說，“我已經不做信差了，你不知道嗎？”

“你必須幫我送到！”那女生很強硬，将信塞到我手裏，不好欺負的樣子。

“對不起。伫彬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任何人的信差。你要找人送情書找別人去。”明朗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副男子漢的樣子擋在我面前，似乎在告訴我：有我在，不要怕！

我在他背後笑得花枝亂顫，然後我看到那個女生的臉一下子變白，然後又變青，最後變紅，于是我笑得更厲害了。

她将信遞到明朗面前，裝出一副很純情的樣子，用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說：“明朗，我愛你！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希望你好好地考慮一下，是否讓我當你的女朋友。”

我看着她的樣子，聽着她的聲音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胃裏翻湧，惡心得想把昨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沖到明朗前面，我只手叉腰做茶壺狀，對女孩大聲說：“你耳朵聾了，沒聽見明朗剛才說我是他的女朋友麽？他才不會要你這個醜八怪，他是我魏矚彬的！”敢搶我的明朗，除非她不要命了！哼！

明朗在我身後輕輕地笑起來。我回頭看他，他的臉因為女孩的告白變得紅通通的，臉上的笑容很好看，好看得可以迷死人。

他握住我的手，對女孩說：“那個，很對不起，除了魏伫彬的情書，別人的我都不會接。而且，你剛才也聽到了，我是矚彬的，就算她不要我，我也不會離開她的。所以，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會考慮你說的那個問題的。”然後他轉過身對我說，“我們回家吧，你的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我聽着明朗的話，看着他紅得似火的臉感動得一塌糊塗，淚水洶湧而出。我抱住明朗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來，淚水全落在他的校服上，打濕了一大片。

明朗不知道我為什麽一下子就哭了，但是他沒有問我，而是拍我的背，輕聲說：“不要哭好不好，我也想哭了！”說完淚水就下來了。

我立即幫他擦淚，松開手抹掉自己的眼淚。那個女生已經不在了。我說，“明朗，我決定了，我要寫情書給你！”

“那我等着哦！”他便很開心地笑了。然後指着車的後座，說，“再不上來的話就趕不上晚自習了。”

我跳上車子，坐在後面摟住明朗的腰，靠在他的背上想着情書的內容。

明朗，你今天說的話我會記一輩子的。就算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了，我已在天堂了，我也會記得你說的話。你是否知道你的話讓我感動得想死掉。但是明朗，我允許你接別人的情書，允許你以後喜歡別人，因為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

我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想情書的內容。如果不是因為明朗說出那樣的話，我想我到死都不會寫一封情書。

我用粉色的信紙給明朗寫情書。上面的字很少。我龍飛鳳舞地寫着：明朗，魏伫彬她說她愛你，比你愛她要多愛一點。”

很簡單，對不對？可是我喜歡這種愛情告白，就像明朗一樣，他也是很簡單的，加了修飾反而多餘。

第二天，我學着明朗的樣子，站得端端正正的，把情書遞給明朗：“明朗，這是我的情書，請你過目。”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又露出了他漂亮的小虎牙。他接過情書的時候問我：“我現在可以看嗎？”

小樣兒，一封情書你就興奮得不是個孩子了，那麽容易變壞。不過仔細一想，又不能怪他，畢竟他變壞與我可是有很大的關系的。

“可以！”

他拆開信，看着上面的字笑得更加地燦爛，然後打開另一張。

那是一副畫。畫的內容是一個哭泣的男孩。是我到澤夢的第一天畫的。

明朗看着畫，眼睛裏有閃動大淚花，然後抱着我就哭了。“你還記得十年前的我啊！伫彬，我也記得十年前你！每次想起媽媽我就會想起你。你讓我等了十年。”

“別哭啊，明朗！我也想了你十年啊。”

“那你以後別再離開了，好不好？我想常常看到你！”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能答應他，因為我馬上就要離開，他将再也見不到我。

我想，上帝為我和明朗寫了一個美麗的故事。既然這麽美麗，那以後會不會有很多人知道呢？如果被很多人知道了，那這當中會不會有人替我們掉一滴淚呢？

擡頭，我看到天使扇着她潔白的翅膀看着我們溫和地笑。

天空沒鳥飛過。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它們了。我看到的天空只是一片純淨的藍，再綴上幾朵白雲。

我再也看不到春天，看不到盎然的綠意，看不到百花盛開，看不到美麗的蝴蝶。我突然很懷念它的。

明朗突然說：“伫彬，我們去學校吧，早自習要遲到了。”

我收起那些胡思亂想，倒在明朗的背上流淚。

下課的時候，我站在走廊裏看明晃晃的太陽刺痛我的臉龐。這個城市和十年前一樣，冬天不常下雨，但有很多的陰天。我有一瞬間的幻覺，看到奶奶伫立在空中對我笑。很慈祥，然後班長俊良走到了我身邊。

他對我說：“伫彬，最近過得開心吧？”

“啊？”我一時地愣住了然後回答說：“是的。”

“明朗他現在不和我們一起回家裏了。你搶了我的好朋友。”俊良看着我。

“這說明你的朋友是個重色輕友的人。”

“你說明朗的壞話，我要去告訴明朗。”他吓唬我。

“告訴也沒用，他不會生氣的。”

“伫彬。”他突然很正經起來：你總是假裝快樂。”

我反射般地看着他，然後又轉過頭，莞而地笑。“知道了就別說出來，我怕明朗知道。”

“明朗他或許知道。

“俊良，如果某天我離開了，你一定好好照顧明朗。他是個需要人關心的孩子。

“離開？你要去哪裏？”

“很遠的地方，至少明朗他找不到。”

“為什麽突然離開？”

“不得已。”

“你有故事！”他很肯定。

“但是你不必知道。”

有風從走廊上肆意穿過，刺骨地痛。我想冬天真不是好季節。風總是這麽地冷，冷到刺骨。我的日子已不多，我要和我的朋友一個一個地告別了。秋天，想念的季節，之所以想念，是因為他們分別。

我坐在池塘邊的臺階上，等人。一會兒之後潇晗，娴雅和師相在我兩邊坐下。

“伫彬，你找我有什麽事？”潇晗說。

“我就要離開學校了。”我說得很小心，怕他們會難過。

“離開，你要去哪裏”師相問。

哦，我忘記了，師相并不知道我的病情。我看看潇晗，又看看娴雅，她們是知道的，所以她們都低着頭，并不說話。

“伫彬。”潇晗喊我的名字，然後就流淚了，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都想抱抱這個長得很可愛的女生。雖然她為了自己可以傷害別人，可是她有什麽錯呢？她不過是任性了一回，何況她早已經改正了。

“潇晗，我想抱你。”

潇晗于是用力地抱住我。在我耳邊哭着說：“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氣，你要原諒我。我做錯事只是因為那個人我們不能失去。媽媽需要他啊，我需要愛啊！”

“我沒生氣，也願意原諒你啦！別哭好不好？姐姐可是會心疼的。”

娴雅抱住了我們兩個。我們三個人抱在一起哭。師相還是沒有明白我們為何如此，于是說：“你們怎麽了？伫彬不過是離開這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去，又不是和你們生死相隔。”

聽到這話，她們更大聲地哭起來。師相看着他喜歡的潇晗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心疼得不得了，忙安慰她：“別哭啊，再如何哭也挽回不了她啊！”

我聽到他的話心痛得幾乎窒息。是啊，他們如何哭也是留不住我的，他們的努力都是白費。我便哭得更傷心了。

娴雅說：“師相，你安慰伫彬好不好？因為她的時間不多了。”

“什麽意思？什麽是時間不多了？”

“也就是說，伫彬她，她的生命，她就要……”娴雅用手抹了下淚，卻流得更洶湧了。“伫彬就要與我們分別了，是永別！”

師相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悲傷的臉對着我，顫聲問：“那明朗，明朗他知道嗎？”

娴雅搖頭。“伫彬不讓我們告訴他。”

“那他們豈不是…”師相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痛苦。

我們都沉默了。

師相，潇晗，娴雅，我雖然沒和你們說再見，但我已經和你們告過別了。我并不想離開你們，我其實不想離開你們任何一個，但是我無法不離開。

如果某一天你們想起了我，請別流淚。為了我，你們已經流了太多的淚，不必再流了。我不想你們在想到我的時候是難過的。

我去找嬌霞。她擡起頭看到站在教室門口的我，于是向我走來。

我們坐在校園小徑的石椅上。我仰起頭看葉子已經掉光了的樹。想起以前曾想過某天我要牽着我男朋友的手從這裏走過，那時這裏必定是一片盎然的綠，我走在這片綠意低下，然後仰起頭看那些跌落下來的破碎的陽。這，我已經幻想了好多遍。可是我現在不做這樣的幻想了。

“伫彬，你最近好吧？”嬌霞突然問我。

我看嬌霞的時候正好迎上她認真看我的眼神。我停止了想。“很好！”

“我就知道有明朗在一定可以趕走你所有的不快樂的。”她開心地笑了起來，給她本就好看的臉增加了幾分可愛。

“不是所有的，只是一部分。”我不再看她。

雖然明朗是我的開心果，可是這并不代表他能趕走我所有的不快樂。還有一部分，他是怎麽也趕不走的。

“那，那一部分不能趕走的是什麽？”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問：“你喜歡明朗嗎？”

嬌霞愣了一會兒才回答：“喜歡啊！很多人都喜歡他。”

“我說的不是這種喜歡。”

她又愣了一會兒。“有點。但是我沒有想過要很喜歡他。我不會和你搶他的啦！”她很認真地看着我，接着說，“我的心裏只希望能夠叫他一聲明朗哥哥。嬌霞好崇拜他的啦！我知道，明朗他只喜歡伫彬，我喜歡看到你們在一起。”

“那如果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照顧明朗好不好？”我握住她的雙手，好期待她說“好”。

“你要去遠行嗎？如果那樣，我會幫你照顧好他的。”

我擡起頭看着天空，不讓淚水落下來。我已經流了太多的淚。這不是我，以前的魏伫彬很讨厭哭泣的人的。我不想我太讨厭我自己。

嬌霞，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會言愛。雖然你喜歡明朗，但是你是和明朗一樣的好學生，會說早戀不好，還有一顆單純的心。

我希望在明朗傷心的時候你能夠安慰好他，讓他別那麽傷心。我希望如果哪天明朗知道我死了而哭泣的時候，你能代替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對他說：伫彬還活着，活在這裏。

嬌霞，我希望你能一直單純，永遠快樂，不懂悲傷。

--魏伫彬

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在與我的朋友們告別。我既開心卻又傷心，總免不了流淚。但是俊良和□□，我沒有和他們告別，因為他們說，我們是不需要告別的，我永遠都在他們身邊。然後□□就哭了，俊良也傷心起來。

而明朗，他不知道我将要離開，他以為我們會一直坐在一起，會一直很開心下去，所以他的生活依舊和以前沒兩樣。每天上課認真聽講，早自習背英語，歷史之類的，晚自習做大量的習題，課餘時間跟我回家或者在我不能陪着他的時候去學生會處理事情。

師相總是想方設法幫助明朗做事情，因為他希望明朗能夠有更多的時間陪我。

我有天晚上站在走廊裏看星星的時候承運走到了我旁邊。我看看他，沒有說話。

風輕輕地吹痛我的臉，頭發輕輕地飄了起來。我聽到風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很快樂似的，天地間到處有它的蹤跡。我記得我曾經對風說過：明朗，我喜歡你。我想風一定把它帶到了很多很多人的耳裏。我屏住呼吸，然後聽在風在說：明朗，我喜歡你。然後我就笑了。

承運輕輕地問我：“你會害怕嗎？”

“不會。每個人都要離開的，我只不過提前了而已。”

真的，我已經不再害怕了，因為我已無遺憾。我可以帶着所有人的愛離開那些愛我，關心我的人。我可以站在天堂裏對每一個人微笑。

“伫彬，我知道你只喜歡明朗，但我還是想說一聲，我喜歡你！”承運說這句話的時候加快了節奏，而最後四個字說得那麽地深情。

我聽着承運的告白，心底掠過一絲悲傷，但它并沒有消失，而是像一滴水滴入海裏一樣，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很快地變成海的一部分，而我的疼痛也很快就變我身體的一部分。我看着他的時候他很溫暖地笑，笑得很好看。

可是這樣的告白注定會傷了自己，承運雖然在笑，可是他的心在痛。他知道我不可能會喜歡他，所以他以他自己的方式來喜歡我。他的喜歡沒有帶給我任何的壓力，反而讓我覺得心安。我看着這個安靜的男生，然後抱着他就哭了，完全不顧慮看到的人會如何想。

“別哭，這樣我會心疼。”他又用他那溫和的聲音說話，只是這一次，他的聲音裏有了一些驚慌。

我沒有停止哭泣，因為我控制不住自己。

承運，謝謝你的喜歡。它讓我沒有壓力，讓我可以很認真地對明朗說愛。可是，承運，請原諒我，我只能說我喜歡你，我不能把一顆心分成兩份。我不能在愛着明朗的時候還愛着你。所以，請你原諒我。

樹林裏，風肆意地刮着。我看着那棵掉光了葉子的樹，一直向它走去。

地上的葉子全都開始腐爛，空中已經看不到葉子飛舞，只能看到光禿禿的伸向天空的樹枝。

我在梧桐樹前停住。可是我已經找不到那對鳥的墓了，它被枯黃的葉子覆蓋了。站在樹下，仰起頭，淚水還是阻擋不住地流出了眼眶。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哭。或許是因為我即将離開，流淚是表示我對這個世界的留戀。或許是因為我沒有來得及跟小鳥告別，流淚是表示我對他們的祝福。也或許是因為我最終還是舍不得那些愛我的人們。

覺得站着有些累了。我坐到石椅上，雙手抱膝，下巴抵着膝蓋，眼睛看着前方，視線模糊。我想這個姿勢真的很适合我，像個受了傷的孩子，靜靜地舔着自己的傷口。

我不知道如果我走了，爸爸媽媽會傷心多久。我不知道當俊良告訴明朗我不在了時明朗會有多麽傷心。我不知道我走了，我的朋友們會有多麽難過。我更加不知道，我善意的謊言究竟騙得了明朗多久。

冬天的第一場雪，我想我等不到了。我其實好想看雪，因為我喜歡它潔白的顏色，喜歡看它在空中跳舞，喜歡它給我的那種感覺，仿佛置身童話世界裏，讓生活在現實中的我會忍不住幻想我的王子。

我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壞，因為我從不會想我的親生爸媽。我不喜歡我那個親生爸爸，連恨他我都不屑。可是我那個親生媽媽，我想我會愛她的。她給了我生命，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十七個春秋，讓我遇到了那麽多的好人。我肯定她也一定是非常非常愛我的，不然在我兩歲時的某天就不會為了讓我活下來而選擇死亡。我想，到了天堂以後，我一定能夠見到她，我們會在那裏相親相愛地活着。

那對鳥，我還是想起了它們。我不會忘記它們的愛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