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管這邊的卡斯珀怎麽憋屈,那邊蕾切爾已經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來,向蕭一諾行了一個标準的貴族禮,“早安,伊諾少爺。”

蕭一諾前世裏,也是用慣了像侍女這樣的人的,他的院子裏大丫鬟就有四個,個個是比尋常大家閨秀還要出衆的少女,所以蕾切爾雖然已經優秀到第一眼看去就能讓人産生好感的地步,蕭一諾對她卻仍舊可以帶着十分的清醒來打量。

卡斯珀沒有對他說起過他,事實上卡斯珀都不知道這位會是蕭一諾的貼身女侍,他只以為那位出色的蕾切爾小姐是蕭一諾的內務總管而已,當然也就沒想到這次蕾切爾會跟着範恩一起來,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蕭家的客廳裏。

就算這樣,蕭一諾某種程度上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的,否則,他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哪個沒有點心眼兒,也不會八年都安安分分的沒出什麽事了。

蕾切爾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溫柔有餘,并無銳氣,更沒有初次見到主人的忐忑不安,甚至連好奇也無,只是帶着三分恭敬三分柔順三分坦蕩,剩下的那一分,蕭一諾也看不出來。

這是個很不簡單的少女,年紀不大,卻比太多女孩兒都要出色多了,也只李西西那麽大年紀,但是李西西只要往她旁邊一站,保證相形見绌。

這樣優秀的女孩兒,卻只是他的貼身女侍,但蕭一諾的态度卻很平和自然,甚至還比不上剛剛待那對侍衛兄妹那樣親近,反倒看向蕭輝正說:“小舅舅,剛剛在路上我們遭到襲擊,哥哥的車都毀了,卡斯珀為了保護我還受了點傷。”

這話的口吻雖然還算平,但卻帶了那麽一點兒不仔細聽聽不出來的委屈。

範恩聽到卡斯珀的名字不禁一驚,他本身是有爵位的,在老薩菲隆還在的時候,清醒知道爵位是要傳給諾雅的,倒是也為範恩搞了個不算大的小爵位,也算是這些個私生子中的頭一份了,雖然只是個三等男爵,但畢竟大小也是個正經貴族,但自從諾雅繼承了爵位,範恩的爵位就再沒哪怕升個二等,一直混到了今日。

以他的身份,甚至都不夠格參加皇宮的宮宴,自然就沒見過那位千嬌萬寵的親王殿下。

自從凱瑟琳娜女王登位以來,只冊封了這樣唯一一位親王,她的哥哥弟弟可不少,但大多在奪嫡中落馬,也只有這位卡斯珀年紀又小又是凱瑟琳娜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幾乎就是女王一手帶大的,才被封了這樣帝國唯一一個親王。

事實上在蕭一諾踏進門的時候,範恩不是沒注意到他身後那位天生就是聚光體的少年,但是壓根兒就沒想到這位是那位傳說中的親王殿下。

傳說中那是什麽人物?那是個從頭發到腳跟都講究得不得了,尋常看人都是帶着幾分輕蔑的卡斯珀親王啊,是那個穿衣服只穿最貴的布料定制的,吃東西精貴到茶枇鲑魚都過敏的人物,據說他要是不帶着數十個屬官随從都不出門,不要說這樣跟在蕭一諾身後了,這人的傲慢是出了名的,這樣穿着尋常白襯衫黑褲子甚至連靴子上的鞋帶都沒系整齊,安靜乖巧到一句話都不說的人會是卡斯珀親王殿下?

那是要吓死人的好不好!

以範恩男爵良好的心理素質,仍然一下子将這種驚訝表露在了臉上。

卡斯珀實在是因為剛剛在車上那種尴尬,一時氣勢真的提不起來,又驟然看到蕾切爾,聽到她居然是蕭一諾的貼身女侍,一時心中情緒翻滾而已,不過這樣一來,帶着一臉陰郁的他看在範恩眼中,倒反而更讓他驚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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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恩是聽說卡斯珀在聯邦,自從他到聯邦來參加蕭一諾的生日宴之後,就再沒回去帝國,不過,和他一起來的安迪也是一樣,範恩倒是沒想過卡斯珀會迷上蕭一諾,因為他早就在諾雅那裏見過蕭一諾的照片,這孩子長得實在不怎麽出色,甚至比起安迪來都差得遠,卡斯珀那是什麽人,矜驕到那程度,不至于看上蕭一諾那麽根豆芽菜一樣的人物。

但今天見到蕭一諾第一面,範恩就知道自己的預估錯了,他是照片那樣子,那張全立體的照片連他脖頸一顆細小的紅痣都拍得極其清楚,但是不看到本人的時候,是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有這樣的氣質。

這樣一種,他也說不出來的特別的氣質,只看着就覺得有種別樣的風姿。

而卡斯珀這樣精乖的模樣,倒是讓範恩的心直直地沉下去,倒是臉上還帶着笑,“該不會是卡斯珀親王殿下受了傷?哎呀,怎麽會這樣!聽說聯邦首都星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好啊!”他說着的時候,帶着幾分恰到好處的擔心和憤慨,看向卡斯珀的眼神就格外關切。

在蕭一諾吐出那句話的時候,卡斯珀立刻就意識到了他為什麽這麽說,事實上他別說受傷了,身上也就腰側有兩小塊烏青,還是之前在重力室裏進行超常規訓練的時候,脫力不小心被重力球砸到弄出來的。

“哼,聯邦的治安是不錯,倒是我帝國有人的膽子真的太大了,敢把手伸到我的身上來了!”這話一出口,氣勢立刻變了,仿佛剛剛還是安安靜靜站着的美貌少年,頓時就有了令人無法忽視的淩厲尊貴。

聽到這話,範恩的指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對卡斯珀動手?那是不要命了吧,據說之前那位親王殿下的屬官就因為算計着殿下吃了一點過敏的東西,就被女王陛下下令格殺,還将他全家都削成了賤民,要是有人對他下殺手,必然會引起女王陛下的勃然大怒——

“怎麽會!”範恩表現出了十足的驚愕痛心,“誰會這樣大的膽子!親王殿下的傷沒事吧?我這次帶了随行的醫官……”随即,還不忘關切地問一句蕭一諾:“一諾也沒事吧?”又不着痕跡地說,“唉,怎麽就讓親王殿下受了傷……”就差說怎麽能讓親王來保護你呢,結果受了傷,這就是你的錯啊!

蕭一諾十分佩服這位大伯的演技,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一定是這位大伯的手筆,無論誰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就算原先懷疑的都會消去幾分。

蕭一言原本也有些懷疑範恩,一見他這幅做派,反倒有些拿不準了,又覺得今天這人一到,一諾就遭到了襲擊,未免太巧了些,如果真是他做的,也太落痕跡了吧?

卡斯珀嘲諷地看向範恩,口吻冷得像冰,“一諾是我的未婚夫,傷害他就是傷害我,聽範恩男爵的意思是指望我的未婚夫也受點傷才好?”

這麽赤裸裸的維護和不悅讓範恩都吓了一跳,臉色頓時尴尬起來,他怎麽也沒想到卡斯珀居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之前不是聽說他對這場婚約并不滿意,還朝女王陛下發了好大火的嗎?這怎麽來了一趟聯邦就什麽都變了。

蕭輝正的性格本來就不是多雷厲風行,聽到蕭一諾說卡斯珀受了傷倒是驚了一下,又見蕭一言還是一副鎮定的樣子,卡斯珀看着也氣色不算壞,才略微放了心,“一諾,親王殿下傷在哪裏,有沒有及時治療?”

蕭一諾轉身就拉住卡斯珀的手,這一拉倒是讓卡斯珀一愣,蕭一諾的手比起他的要小了一圈,但從指間到手腕都極其好看,白玉一樣無暇,而且掌心又暖又軟,倒是讓他一時怔住。

“正要和小舅舅你說呢!東丹表哥的車上沒有治療儀,這才剛帶他回來,就碰上這麽大陣仗,都沒個喘息的時間。”這話就帶上抱怨了,這範恩也太不知趣了,一進門就啪啪啪地說話,連蕭輝正都沒開口就這麽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給誰看啊!還那樣直接就把給他的人摘出來直接砸到他身上!

這是要看他的反應,也太咄咄逼人了一點!

蕭一諾理也不理範恩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之後,範恩的臉色頓時陰了一瞬,他當然聽出了蕭一諾話中的意思,可有卡斯珀那尊大佛在,卻什麽都不敢說,甚至沒再用什麽心眼,只能滿臉堆笑說:“一諾,趕緊陪親王殿下去看看傷吧!”

他甚至不能說讓蕭一諾留下的話,因為蕭一諾無論話語動作裏都表現出了足夠與卡斯珀的親昵,而且沒聽他剛才說嗎,卡斯珀可是為了保護他才受的傷!

範恩在來之前,從沒想過這位素未蒙面的侄子,居然有這樣的好手段,居然把能帝國的親王殿下都迷得神魂颠倒!

——

一進房間,蕭一諾就把卡斯珀的手給甩開了,卡斯珀頓時一陣他也說不上來的失落,随即又連自己都震驚起來——

這是怎麽了,不就做了那麽個夢麽,怎麽就古古怪怪了這麽久!

“這位範恩還真是個能裝的人!”想到剛剛那兇險的襲殺,看到這會兒範恩這幅虛僞的臉,實在讓他惡心。蕭一諾把自己丢進躺椅裏,事實上他就是不想再和那位範恩先生虛以委蛇,才利用卡斯珀當借口,而且也是借勢敲打,他用得順手熟練,絲毫沒有一點兒別扭。

卡斯珀好不容易調整了心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利用過了就扔?”他擡了擡手給他看。

蕭一諾根本不理他,只是帶着思索說:“這個蕾切爾似乎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而且範恩的樣子就知道不喜歡她,他越是不喜歡,說明蕾切爾就越是個能用的人。”

卡斯珀剛剛調整過來的心态頓時又一瞬間扭曲了——

蕾切爾蕾切爾,你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值得信任?!寵辱不驚?!

我把我的一切都交底給你了,你都完全不信我,和這個女人才見第一面就說值得信任?

想到昨夜裏那個失控的春夢,想起夢裏一諾動情時候的那種模樣要第一個被蕾切爾看到,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吞下這種酸溜溜的情緒。

寵辱不驚?

靠,蕭一諾,你敢去寵她試一試?

一時又憋屈起來的卡斯珀竟然錯過了蕭一諾臉上一閃而逝的有趣神色。

蕭一諾說來也只比卡斯珀少過了幾年的人生,但他的人生經歷卻不是卡斯珀可比的,卡斯珀盡管重生,兩世以來只談過那麽一場讓他傾盡一切卻失去一切的愛情,最後因為這場愛情才讓他真正長大,看淡看開之後,他蛻變成了幾乎另外一個人,但也僅僅如此。

蕭一諾經歷過的要比他複雜多了,前一世的那八年,他身邊到處是人精,甚至那些丫鬟小厮,都是習慣察言觀色的,他往來的那些達官貴人世家公子,哪個不是有手腕兒的人呢。

他曾是風流俊秀的世家公子,院子裏的那些別有用心的丫頭們,偷偷躲在園子裏瞧他的小姐們,那些曾明示暗示過他的世家公子、少年将軍,那些神情那些目光那些姿态,他見得太多太多了。

就算卡斯珀的眼神神态已經盡力掩飾,他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只是,大多時候,他更習慣于裝作不解風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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