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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擦!”
懷梨眼睜睜看着她僞裝成戒指的磁音波傳輸器被踩成了碎片,心中一跳,可惜不已。因為這個傳輸器是帝國産,外表完全是一枚殊玉戒指,樣子相當簡潔好看,僅僅以首飾論都是相當吸引女孩子目光的好東西,更何況它還有着如今聯邦技術尚且做不到的用處。
踩壞傳輸器的是一個鐵塔一樣的大漢,手臂就有懷氏姐妹的兩條大腿粗,意外的穿着卻很講究,筆挺的天青色制服沒有一絲皺褶,袖口領口都被燙得相當平整,要給這樣一個大漢做這樣的一件制服,必然是定制的,以懷堇的眼光,甚至看出了這是出自一個叫“絲葵”的牌子,全手工的制服定制品牌,出了名的昂貴。
但實際上這制服和這大漢并不搭調,因為他不僅長得高大,連臉都長得十足兇神惡煞,瞎了一只眼睛,一道蜈蚣樣的疤痕從額角穿過左眼睛再劃過鼻端,一直延伸到右臉頰,剩下的右眼眼珠是有些滲人的純黑,緊緊抿着的唇薄薄的,帶着幾分青色,就算這人穿上再文質彬彬的制服,也絕不會有半分溫和氣質。
“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樣。”他甕聲甕氣地說,“看在這條訊息沒有發出去的份上,饒過你們一次。”
懷梨低下頭,掩飾住懷堇悄然将她的發卡捏碎的動作,要知道,懷堇的體能比懷梨好,手速也比她快得多。要真正傳輸信息的本來就不是懷梨,而是懷堇。
“巴納,不用吓她們。”坐在這間廢棄倉庫裏唯一一張椅子上的男子套着一件極其寬大的緋色衣袍,如緞的紅色長發披散在削瘦的肩背,襯得他臉上的肌膚白到幾近半透明,尤其窗戶外面的霞光透進來落在他的臉頰衣上時,就算以懷堇懷梨的定力都不禁有些目眩,幸好平日裏看卡斯珀那張臉看得多了,又常常能見到蕭一諾超乎衆人的風儀姿态,才沒被這男子迷惑。
“是,齊祈大人。”那大漢低下頭去。
套着人類衣袍的齊祈微微一笑,頓時如黑暗裏的血色曼珠沙華瞬間綻放,他是那個齊齊,他們的種族未成年之前并沒有名字,他阿母姓齊,他自然也姓齊。內厄姆是母系社會,卻并不是因為女性比男性更強,而是因為女性太過稀少,他們的種族裏,數千個男性裏才會有一個女性降生,所以,他跟他阿母姓,成年之後,她賜名他為祈。
他有數十個兄弟,他們家族中并未有女性降生,所以将來繼承阿母一切的,可能會是他們中的一個,前世的他就已經将他們打敗過,這一世,他更不會輸,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只是,他仍然不快樂。
想着就有幾分恹恹的,臉頰染上一抹不健康的薄紅,就這麽低低地咳了起來,這一咳就停不下來,他咳得相當壓抑,只是室內太過靜寂,使得他的咳嗽聲聽着就讓人心揪,尤其還是這樣一個美人蹙着眉咳嗽的時候。
“大人。”他的身後站着一位同樣穿着寬袍的青年,青年有着一頭海藻一樣濃密微蜷的長發,面容清俊,看着齊祈的模樣,眉間有一絲隐憂,遞過一枚外殼色彩斑斓帶着寶石光澤的貝殼。
齊祈卻揮揮手說:“沒事,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确實是死不了的,內厄姆星人有着遠比人類強悍的身體和生命力,更何況,自己中的這種毒連最高明的魚醫也沒有辦法,恐怕就要伴随着自己一輩子了,不過是病痛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齊祈垂眸,他很清楚上輩子自己的人生軌跡,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毒,卻猜得到從何而來,他傷的從來不是身體,而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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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又怎麽樣呢,他本來就欠諾諾的,什麽都還給他也沒關系,那個時候,諾諾離開的時刻,肯定要比他更痛,這一點疼,算得上什麽。
正想着,肺腑裏就像被攪爛了一樣疼起來,疼得他的手腳似乎都有些痙攣,就算再克制,唇角還是溢出一道血跡。
這樣的毒,對于人類而言或許是致命的吧?
努力想着沒關系沒關系,這是自己欠他的,但每次痛的時候,卻依舊會讓他的心髒都像是被人捏住那樣喘不過氣來。
他從沒想過諾諾會那樣恨他。
後來想想,他大約也明白了,現在的諾諾不是當年與他初遇時候的諾諾,也許,他和自己也是一樣的,他知道自己會對他做什麽,卻那樣平靜地留着自己,給自己吃下這毒藥,不理會自己,不和自己說話,那樣冷靜到可怕。
是因為——他恨他吧?
這樣恨到讓自己不寒而栗的程度。
可是……他愛他啊,從很久很久以前,上輩子的時候,就已經很愛他,只是那時候還沒有想明白,等想明白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上天給自己一次重來的機會,他還為此欣喜若狂,可到最後,卻還是絕望——
已經晚了,就再也趕不上了。
毒性發作的時間并不算長,短短的一刻鐘而已,他的額角發跡都滲出細小的汗珠,他并沒有吃下魚醫配給他的抑制疼痛的藥物,他并不想過于依賴這種藥物以致以後都離不開。
等發作的時間過了,齊祈覺得渾身都是粘膩的冷汗,他急需要水,于是草草對巴納說:“先帶她們下去,一會兒趕緊聯系懷家,把圖紙拿到要緊。”
“好的大人。”巴納點着頭,一做手勢,頓時有兩個衣着暴露的女傭兵将被雙鐐铐铐住的懷堇懷梨帶了下去。
齊祈見他們都退了出去,才對着身後那位同是人魚的手下說:“芮衾,幫我查查,他們在哪裏落腳。”
芮衾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大人,你還要去見他嗎?”
齊祈的眉眼冷漠,“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芮衾只得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已經幾年了?
明知道不該去見,但是他忍不了,忍不住。
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也是好的。
齊祈整個身體浸入冰涼的水,銀白色魚尾輕輕拍打水面,水波粼粼,他閉着眼睛——
他兩輩子只流過一次淚,因為其他時候在水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眼角流過的是水還是眼淚。
——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內厄姆星人的目的是懷氏的圖紙。”蕭一諾冷靜地說,手中的電容筆在虛拟屏幕上點了幾點,連起一條條紅色的線,“懷氏是聯邦建築業的大戶,連塞爾蒙拉前線基地也是懷氏建造——”
“這種圖紙不是早就該銷毀嗎,懷氏怎麽還會有。”卡斯珀臉色凝重。
蕭一諾嘆了口氣,“銷毀?在這個年代要真正銷毀一件東西本來就很不容易,懷氏建造的建築,在懷氏機密檔案中絕對有備份的,以往聯邦根本就沒怎麽把塞爾蒙拉前線放在心上。”他繼續畫着線,然後在一旁做着精密的計算。
卡斯珀皺起眉,“現在消息還不确定,你真的打算讓他們都先回聯邦去?”
“嗯。”蕭一諾眼睛停留在屏幕上:“他們還太青澀,我不想他們真的在這裏出事,卡西,如果內厄姆星人現在就在第三星系謀求塞爾蒙拉前線,這就意味着戰争将會提早到來。”
“……原本應該還有兩年。”
蕭一諾沉默不語,他也沒想到來得這樣快,不過既然齊齊是重生者,這也沒什麽不可能吧?他可以比前世更早地準備這場戰争,甚至更覺得勝券在握。不過,如果不是自己帶着懷氏姐妹送上門來,他也不至于這樣輕松就綁架了她們。
想到這裏,他就有些自責,不過在這種時候,自責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他們應該在這一片區域裏。”蕭一諾忽然開口,“我已經将範圍圈定到最小,根據亞當斯從傭兵公會打聽來的消息,內厄姆星人應該是暗地裏找的傭兵團,并沒有通過傭兵公會,所以沒留下多少線索。”
卻在這個時候,“砰”地一聲,門被猛然間推開,進來的正是安迪、亞當斯、寧晨等人。
蕭一諾擡頭,安迪搶先說:“我們不會回去!”
亞當斯看向蕭一諾:“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懷堇和懷梨是我們夥伴,我們一定要将她們救回來,否則絕不會回聯邦。”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蕭一諾手中的筆頓了頓,“離實地戰略賽還有一個月,我需要你們好好的,不出任何意外,放心,我和卡西會将她們救回來。”
寧晨蹙眉:“頭兒,不用找這樣的借口,你分明不是因為這個才讓我們走的。”
蕭一諾真是無奈于這家夥的敏感。
卡斯珀忽然開口:“你們留下也幫不了多少忙,我們已經找到了人來負責這件事,懷堇和懷梨不會有事,出了這樣的事你們也不能再留在第三星系特訓了。”
“找人負責?”亞當斯驚訝。
蕭一諾緩緩點頭,“沒錯,他們已經來了。”
不多時,果然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衆青年都朝那邊看去,來人并不算少,為首的只有三人。
最前方那位依舊眉目如畫,卻不會有人認為他是女子,因為他整個人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劍,目光凜冽,似能直刺人心。道森·張伯倫。
左側是一位白衣軍褲、黑色過膝長靴的美人,笑容淺淡,姿态優雅,腰側一把細長彎刀,莫名有種不帶煞氣的極致危險。蕾切爾·溫。
右側那位盡管樣貌平凡,卻行止從容,一雙眼睛格外清明,如果說那兩人是露,那麽他就是藏,就是中庸平和,卻并不平凡。瑟維斯·查林諾。
只這三人,氣勢之驚人,幾乎讓這些利蒂西亞的天之驕子們不自覺地就退後好幾步。
“你們來了。”安靜坐着的蕭一諾并沒有起身,只是微笑起來,雍容清雅,卡斯珀站在他的身旁,帶着幾分矜驕地盤着手臂。
安迪頓時覺得,這個蕭一諾那麽陌生,仿佛并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
這一刻,這些平日裏驕傲自信的青年們才知道,無論是蕭一諾還是卡斯珀,平時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們,至少不是完整的——
因為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兩人,這種感覺無法言喻。
無需言語也無需表情,只是坐着亦或站着,就自有一種獨特的氣場。
只是會在一瞬間讓你知道:有些人,與你有如雲泥。
他們太高,即使仰望,都覺得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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