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Chapter 51

日子好像泥沙直下,一切順利得不像話。梁以霜原本打算于十一月末的那個周末帶陸嘉時回家,梁淑玉租的那棟房子裏已經徹底沒了王忠傑的痕跡,這讓她覺得回家的心境大不相同。

可梁淑玉把王忠傑的葬禮時間定在了那周周六,原本還是可以周日回去,梁以霜臨時改變了決定。

她決定再延後一周,避開王忠傑葬禮的那兩天。

臨時改約,陸嘉時難免有些疑惑,但他一貫會隐藏,并沒有多問,只說按她定的來。

梁以霜本想跟他解釋,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顧慮梁淑玉因為王忠傑的葬禮而心情沉重,那麽本來就可能不喜歡陸嘉時的概率大大增加,初見家長就那麽一次,她冒不起這個風險去試驗。

陸嘉時坐在電腦前對着方案老神在在的樣子意外的好看,梁以霜躺在沙發上轉着眼睛打量他,內心五味雜陳。

她說不出口她心裏擔憂的是什麽,還有陸嘉時即将面對的是什麽。從大學到社會,她始終覺得自己越來越身心俱疲,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放下。

王忠傑葬禮的第二天,也就是原定要帶陸嘉時去見梁淑玉的周末,梁以霜獨自回了家。

聽她說要回去吃晚飯,陸嘉時沒什麽反應,只說出門找姚松一起約飯,飯後還要去籃球館打個把小時,問要不要去接她回家。

梁以霜怕梁淑玉和她一起下樓扔個垃圾或是遛彎兒,提前看到陸嘉時的話可就不好了,她說自己回家就行,陸嘉時沒再強求。

梁淑玉看起來狀态還好,好像已經徹底從王忠傑的死中走出來,梁以霜看着鞋架上陳年的髒拖鞋都被丢掉,男士拖鞋更是不知所蹤,心情愉悅很多。

和梁淑玉講話也不自覺地放溫柔。

她在提前給梁淑玉做心裏建設:“我下周帶他回來見你,你可要對人家态度好一點啊,他很乖的。”

“你都二十五了,他總不可能比你小吧,還用乖這個詞,什麽話。”梁淑玉表情閃過嫌棄。

她此時的表情越自然梁以霜心裏就越擔心。

梁淑玉又問:“本來不是說今天帶他一起回來?怎麽就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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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做建築設計的嗎,最近手頭好幾個項目壓在一起,我看他太累了就想讓他歇一歇,下個月就好了。”為了讓梁淑玉對陸嘉時印象好一些,梁以霜慢悠悠地說:“七十六中的新校區也是他在做的,厲害吧。”

梁淑玉坐在那擇韭菜,聞言投過去了個複雜的眼神,其中帶着些許贊賞,“厲害,厲害。上學的時候學習好不好啊?學習不好的配不上你。”

梁以霜絲毫不會因為她眼神中的贊許而放松,依舊提着一根神經回答:“人學歷比我高着呢,說了你也不懂,研究生在國外讀的,特別好的學校,行了吧?”

她說UCL梁淑玉肯定聽不懂,只能換個通俗的講法。

梁淑玉頻頻點頭,梁以霜憂心忡忡,半天才張口問。

“媽,你真的會喜歡他麽。”

“我怎麽喜歡他,跟他結婚過日子的又不是我。”

“……不是這個意思。”

“車和房有沒有?”

“……有。”

“人長得醜不醜?”

“……不醜,很好看。”

“家裏有沒有兄弟姊妹?”

“有個哥哥。”

梁淑玉想的是非獨生子女的家庭梁以霜嫁進去沒有傳宗接代的煩惱,她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是有這樣思想的家庭不勝枚舉。

畢竟梁以霜是她的親生女兒,她也不想自己的女兒将來為生兒子而平白無故地受苦受難。

梁淑玉該問的問完,淡笑着說:“那挺好的,等我見見就放心了。”

客廳裏只開了昏黃的壁燈,梁淑玉眯着眼睛擇菜,她總是把節儉用在這些不該用的地方,梁以霜說再多次累壞她眼睛也沒用。

可那瞬間滿身疲憊下,梁以霜可以暫時忘卻所有對她的怨恨與憎惡,畢竟在這個世上只有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就算梁淑玉活到七十歲,她們也還有近三十年的時間。

都已經是第二天,上班日早上,陸嘉時看了梁以霜好幾眼,還是沒忍住問出口。

“霜霜?”

“怎麽了?”她埋頭喝粥,擡了擡眼睛問。

“你昨天睡覺做噩夢了?”

她沒印象自己有做噩夢,不明白陸嘉時為什麽這樣問。

陸嘉時平靜陳述:“你半夜哭了。”

梁以霜眼神微怔,咽下嘴裏那口粥之後舒展開笑容,搖頭否定,“我不知道呀。”

只當是清早的插曲,誰也沒當回事就翻篇。

一周比想象中過得要快很多,或許是突然延期的緣故,也或許是手頭項目交上去的方案通過了的緣故,人總是容易“得意忘形”。

心态放得太輕松,發現結果并不如自己所想的感覺并不愉快。

見到梁淑玉之後的短短十幾分鐘內,以及急轉直下的發展,讓陸嘉時每次回想起當時的狀況都覺得無地自容,他羞恥到無處遁形。

當天吃的是晚飯,冬日的華北地區五點鐘一過就天黑,夜色追着人往家裏趕,風冷冷地打在臉上。

那天陸嘉時本來要像往常上班一樣穿那件黑色的大衣,梁以霜覺得見長輩顯得太死板,建議他換了淺灰色那件,她自己則穿了件杏色的。

陸嘉時一手拎着給梁淑玉帶的禮物,另一只手牽着梁以霜的插進口袋,當時還算身心輕盈。

暖黃色調的路燈下,順着路向小區裏走,陸嘉時聲音低而溫柔。

他說:“我還記得我們剛在一起那天,你穿的大衣和這件顏色很像,那時候都十二月下雪了,我很怕你冷。”

梁以霜也被他帶着回到了記憶裏,難免感嘆白駒過隙。

“那天是好冷啊,一晃這麽多年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陸嘉時看出來一點,只當是昨天和姜晴姚松一起玩太晚沒休息好,握她的手更加堅定。

其實在後來的日子裏回想那個十二月初第一次見梁淑玉的場景,确切地說是第一眼——梁淑玉聽到鑰匙聲主動過來開門,樓道聲控燈再度亮起來的一瞬間,她對上陸嘉時的眼神那一剎那就充滿了異樣的情緒。

只怪他當時抱着太輕快的心情,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梁淑玉多看了陸嘉時兩眼,在梁以霜惴惴不安的心跳加速之中,看起來還算正常地迎他們兩個進門。

進去之後梁淑玉禮貌地接過陸嘉時送的禮物,可接下來随手就放在了門口的地上,梁以霜心裏一沉,直覺梁淑玉不喜歡陸嘉時。

或者說她一直這樣認為,真正見到之後不過是更加印證了而已。

陸嘉時覺得梁淑玉把禮物放在地上的舉止有那麽一點不舒服,對比起沈毅把茶具小心地放在櫃子上,當然後者才更得體,但他也不至于計較,心思一閃而過。

陸嘉時說了句“阿姨您好”,梁淑玉點點頭,避開了陸嘉時投過來的眼神,一下子讓陸嘉時更尴尬,梁以霜也跟着緊張。

她給梁淑玉遞眼色,梁淑玉佯裝沒有察覺,始終半低着頭回避陸嘉時的目光,客廳裏一片寂然。

梁以霜悄然握住陸嘉時的手安撫,那時候陸嘉時心裏一片未知,并不能理解梁淑玉的莫名舉動。梁淑玉看到他們兩個親昵也只當沒看到,板着一張臉好嚴肅。

他借口去洗手間,回握了梁以霜的手輕拍了兩下,像是在暗示她放心,實則留給她和梁淑玉一會溝通的時間,這樣才能知道梁淑玉為何心情不悅。

梁以霜給他指了位置,看陸嘉時進去後鎖上了洗手間的門,趕緊壓低聲音質問梁淑玉:“你幹什麽?你這樣讓他很難堪,我第一次讓你見男朋友你就這樣,你以為我随随便便就帶回來一個給你解悶兒呢?”

梁淑玉沉着臉,和梁以霜對視許久,梁以霜全身都在繃緊,還要分神注意陸嘉時有沒有從洗手間出來。

可梁淑玉今天實在是不正常,聲音都抑制不住地提高分貝,語氣還帶着細微的顫抖。

她回問梁以霜:“你怎麽這麽惡心?”

梁以霜心髒收緊,冥冥之中好像知道梁淑玉在說什麽,梁淑玉傻是傻了點,但畢竟四十多年不是白活的,人都有那麽一絲最敏感的神經。

“你看沒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神,怎麽那麽像那個沈什麽,你帶回來這樣一個對象是不是故意氣我?

“這都多少年了,你找這麽個和他像的,你惡不惡心,你是不是有毛病?”

梁以霜沉默幾秒,顫抖着開口,“他們不像,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們兩個長得像了?沈叔都說不像。”

梁淑玉的手正掐在她胳膊上用勁扭,她分不清疼痛來自于手臂還是內心,忍着勸梁淑玉:“好好吃這頓飯行不行?等我明天回來單獨跟你說,你別現在讓大家都下不來臺。”

梁淑玉瞪着眼睛惡狠狠地看着她,母女兩個四目相對,誰也數不清彼此眼中多少恨與愛。

而陸嘉時站在洗手間門口,老小區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聽力又敏感,聽得一清二楚,攥着門把手試圖開門的動作持續許久,始終沒有勇氣打開現實。

他忘記了,梁以霜說過的,沈辭遠的媽媽不喜歡她,她媽媽也不喜歡沈辭遠。

想必是他殷切讨好的眼神注視讓梁淑玉想起了那個不願意想起的人,連帶着陸嘉時一起不被喜歡。

積壓已久的那股情緒他以為掩藏得很好,卻在這個平靜的夜晚破籠爆發,他雙頰又臊又怒,為永遠比不上沈辭遠而氣餒,又為梁淑玉讨厭沈辭遠而連坐自己惱火。

陸嘉時猛然推開洗手間的門,驚到了客廳裏的兩個人,梁以霜緊張地看過去,沉重的面龐還沒來得及換上笑容。

陸嘉時隐忍地說:“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

難免覺得諷刺,他陸嘉時絕對不是臉面都不要的谄媚小人,他那顆驕傲的心憑什麽要一次次地被作踐。

梁淑玉說“惡心”兩個字刺痛的并非梁以霜,同樣擊垮了陸嘉時。

梁以霜急忙站起身留他,“吃頓飯再走,家裏冰箱沒有菜了,你忘記了?說好明天下班再買的。”

“我可以回我媽那……”

“嘉時……”她表情凄楚,叫他的名字挂着顯而易見的挽留。

陸嘉時看她這樣子實在心痛,卻還是覺得在這寸空間裏和她們母女兩個相處太窒息。

“你跟你媽媽聊聊天,我在家等你,好不好?”

梁以霜搖頭,總覺得他看似平常地離開就好像當初分手,一走就是兩年,而這次也許再也不回來。

梁淑玉看不下去這種場面,并未把目光給陸嘉時,只冷聲說道:“沒什麽好說的,我女兒有點問題,你可能不清楚。”

陸嘉時在心裏冷笑,他想不到梁以霜除了有一個叫做“沈辭遠”的心病以外還有什麽問題。

不論是梁以霜、姜晴還是沈毅,如今加上梁淑玉,他忍受不了他們刻意對沈辭遠這個人絕口不提,看似某種禁忌,可蒙騙的只是他陸嘉時自己。

好像跟梁淑玉積怨已久的是他,陸嘉時同樣冷聲回嗆:“她有什麽問題?沈辭遠麽?您有話可以直說。”

梁以霜急的不行,擔心梁淑玉說出來什麽不該說的話,幸好梁淑玉聽了之後只冷笑。

她走到陸嘉時旁邊,緊緊攥住他的手腕,表情哀求,“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媽她心情不好……”

“誰心情不好?梁以霜,你自己心裏清楚。我直接告訴你,你們兩個不合适,趁早分開最好。”

作為梁以霜的母親,她有權利比沈毅更加蠻橫霸道,梁淑玉接受不了陸嘉時有那樣一雙像沈辭遠的眼睛。

陸嘉時執拗地非要和梁淑玉僵持到底,強壓下去心裏的不悅,心平氣和地說:“我和霜霜在一起很多年了,沈辭遠的事我都知道,現在她想往前走,您不能這麽逼她。”

梁淑玉猛地擡頭瞪向陸嘉時,堅定又兇狠地和他對視:“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什麽!她想放下過去往前走,就不會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問我後不後悔!也不會帶着你回來惡心我!”

“你別說了行不行!”梁以霜也提高分貝制止梁淑玉。

陸嘉時直覺梁淑玉有話要說,按下梁以霜想要重回沙發前和梁淑玉對話,梁以霜卻苦苦拽着他趕他走,場面磨人又混亂。

她眼眶已經紅潤,眼淚說落就落,陸嘉時說:“我知道您不喜歡沈辭遠,可您帶着對他的偏見看我,難過的是霜霜。我也不懂您為什麽不喜歡他,他為了救人年紀輕輕就去世,這……”

梁淑玉聽見了那麽一些苗頭,看陸嘉時的眼神又帶了些悲憫,直接打斷道:“你問問她他救的是誰?她敢不敢告訴你?”

“媽!”梁以霜帶着哭腔大叫,她絕對沒有想到梁淑玉會在今天說出這件塵封已久的秘密。

陸嘉時不解,皺眉看向梁以霜,梁以霜像梁淑玉剛剛那樣回避着他的目光,這種舉動讓陸嘉時驚詫又疑惑。

梁淑玉落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顧梁以霜制止,不顧她正急得泣不成聲。

“她沒告訴你是不是?那個男孩為了救她死的,她這輩子怎麽走出去!”

這根“稻草”超重,同樣壓死的還有陸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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