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收購安世（二）

就如淩思凡布置的那樣，李木子每個隔天都會去寵物醫院，看看莊子非撿的那只貓。淩思凡叫她直接與莊子非聯系，不過已在職場多年的她自然不會只是默默幹活，她每次給莊子非發貓的情況還有照片都會“順便”抄送給淩思凡。

淩思凡通常都會随便掃一眼。他覺得很神奇，因為那貓剛剛被撿到時仿佛只碰一下就會咽氣，沒想到竟然能一直挺着，也不知道可以撐到何時。李木子在其中一條微信上說，貓有一些貧血，她買了補血的藥并用針管打進了它口中，它呢，很努力地一點一點吞咽下去，有時吃得太拼命了反而會噴出來。

看着看着，淩思凡又想到了當年的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就有一點點希望貓能活下來，雖然看情形感覺它十有八九還是會死的。

……

——莊子非離開的兩周之後，“霄凡”收購“安世”的事件有了最新的進展。

經過官員的游說後，德國一家老牌汽車企業流露出了對于收購“安世”的興趣，很有可能向股東們提交報價。那家汽車廠商近些年來銷量萎縮，目前正在打算設計無人駕駛汽車以求在新一輪的競争當中拔得頭籌。然而，雖然那家公司擁有傳統汽車制造技術，但卻不擅長研發以計算機技術為核心的車內駕駛系統，也沒有與知名的IT類公司合作，因此，對它來講，直接收購一家在傳感技術、自動控制技術、人工智能等方面具有衆多專利的公司是一條捷徑。表面上看，“安世”與它一拍即合，一切都很美好。

“……”淩思凡又是煩躁了。只要生意上的事情受挫，淩思凡就會感到很焦慮。

他靠在椅背上，皺着眉頭琢磨，同時右手握着鋼筆在一張白紙上寫寫劃劃。

足足十五分鐘過後，淩思凡停下來，看了看紙上他剛寫的字。在那張A4大的潔白的打印紙上，他寫了不下三十個“莊子非”，已經寫滿了一整頁。每一遍的大小都差不多，比劃正倚交錯，斷連輾轉中都透着細致認真。

“……”“莊子非”是他剛才思考時心中一直閃現的名字。

對于要不要再請莊子非幫忙，淩思凡很猶豫，因為這一次與以往完全不同。剛創業時，莊子非只是過來拍攝些宣傳照片，有自己在旁把關總歸不會出太大的岔子，而倘若再拜托他解決掉眼前危機，對方則需要獨自完成“任務”，淩思凡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莊子非，畢竟，如果被外界知道他們在幹什麽的話，會對自己的名聲有極大的損害。

淩思凡又猶豫了另一個十五分鐘，最後終于是撥打了莊子非的號碼。那是一個很特殊的號碼。當莊子非在沒有電話信號的地方拍攝照片時，淩思凡就只能通過衛星電話聯絡他了。

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莊子非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邊清晰地傳過來：“思凡？！”他的聲音裏有着難以掩飾的喜悅，因為淩思凡很少主動聯系他，确切地說，是一次都沒有過。

“子非……”淩思凡單刀直入地道，“我現在有一個困難。”

“……？”

淩思凡簡單解釋了一下，然後問地方道：“子非，你能幫我一個忙麽？”

Advertisement

“你說，能幫我一定會幫呀。”

“嗯，”淩思凡深吸了一口氣，“我想麻煩你……飛一趟德國，拍幾張照片發到我郵箱。”

“什、什麽照片？”

“安世的CTO，也就是首席技術官，已經身患了重病的證據。進入病區的照片、住院名簽的照片、注射點滴的照片、那些藥物的名字……全都可以，越多越好。”

“重病？”

“嗯。”淩思凡說，“安世規模不大，只是技術先進。它本來也只是個二線的企業，但是，自從現在的CTO加入他們之後，他們的研發水平和專利數量就直線飛升，只用了三年時間便擠進業內一線。那個CTO原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終身教授，在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等等學術領域鼎鼎有名，說是泰山北鬥也行，三年前辭了職，放棄教授職位，跟着安世一起做生意去了，據說，安世的幾個創始人都是他本科的室友，勸了他好幾年，才終于湊齊了一個寝室。”

“……所以呢？”莊子非聽得雲裏霧裏的。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他在技術方面敏感的計劃和指導，安世在技術上也就普普通通，未必能達到那家汽車企業希望的标準，畢竟無人駕駛汽車科技的要求是非常尖端和前沿的。安世過去的方向與無人車并不十分相符，如果想研發無人車，就勢必要重新調整它的研發策略，需要很先進的技術，倘若所有人敬仰的CTO身患重病無心工作，研發的進程會怎麽樣就很難講了，不如轉而收購別家，或直接與科技公司合作生産、共享利潤。”

“可是，”這回莊子非聽懂了，可他還有一件事想不通，“你怎麽知道，他患了重病？”

“我？”淩思凡笑了下，“我去和他們讨論的時候，他們幾個高管都在，我看見他雙手都有針孔，而且，手上幾根血管都是又硬又黑……雖然別人不會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但是我很清楚……我十三歲就知道了，那是化療藥物打進血管所引起的靜脈炎。他今年58歲，年齡也處于最危險的階段。不管怎麽說，那都是癌症，誰都難說以後将會怎樣。就算目前還不致命，也需要足夠的休息，不可能像以往那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了。”

“……”

“既然安世向我隐瞞，那麽我猜，也很有可能向另外一家隐瞞，說不定想賣就是因為這個呢……他們真是……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公開？”

“……”

“所以，只要能夠得到一點證據，再想點辦法透露給競争對手，他們也許就會認為安世在技術的層面存在不确定性，從而放棄這次收購。”過去，因為對方企業支柱性的人物情況有變而放棄收購行為的公司并不少。

“那你不是會被騙麽？”莊子非問。

“是啊，不過我看重的東西與那家汽車企業不同。”淩思凡道，“我并不需要安世為我研發什麽全新的技術，我只想要用機器人實現自動化的倉儲管理，安世目前的技術足以完成針對霄凡的定制。我算了下，我對安世的報價是22億歐元，也就是160億人民幣出頭，同時，我前幾年的倉儲費用都在百億以上，以後随着發展還會變得更多，目前是以25%的速度遞增。在使用了機器人後，我每年至少可以節約20至30億人民幣，預計幾年即可收回收購成本，是很合适的一筆買賣，何況安世本身也是一家盈利公司。”

“哦……”莊子非還是聽得稀裏糊塗的，所以他又最後确認了遍，“就是，拍攝首席技術官患病證據的照片。”

“嗯，”淩思凡說，“我知道他的車牌號，上次見過，等一下我微信給你。”淩思凡的記性很好。看見對方CTO手上的血管時，淩思凡就感到有必要記住對方的車牌號。

對于請莊子非幫自己忙的事，淩思凡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與那麽多人表面熱絡，基本都是為了這種時候，這其中也包括着莊子非。生意場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這個特點，但淩思凡尤其嚴重。他平時對“朋友們”不錯，至少在錢上很大方，請客、送禮之類的從來不猶豫，別人需要幫忙時他也會全力以赴，他很清楚誰也不傻，沒有單方面索取的道理。在他的“朋友”中，莊子非已經是最特別的一個。莊子非有動物一般的直覺，五年以來早已看透了他卻仍然很黏他，淩思凡便也不太裝了，在他面前虛與委蛇的成分是最少的。

“我，”莊子非說：“我會努力試的。”

“子非……”淩思凡猶豫了一下，最後終于還是問道，“我……我可以相信你吧？”

淩思凡一向不相信別人，最怕有把柄落在人手上。這回，為了收購“安世”，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當然，”莊子非很認真地道，“思凡，你可以稍微相信我一點。”

“……是嗎。”淩思凡不知道。

莊子非又說：“思凡，你不是說那只貓活不過來了嗎？”

“嗯？”

“它睜開眼睛了。”

“……”

“思凡，”莊子非又說道，“我去幫你拍攝照片，但是，如果成了，你能親自看看貓麽？”

“……”

“看一看它……重新變活潑的樣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