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師傅……

沈亦棠低聲呢喃一句,鼻子有些發酸,大滴大滴淚水無聲滑落,委屈全都堵在咽喉處,噎的他生疼。

驀然之間,一股極其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沈亦棠心思電轉之間,棺材鋪每一處的情況皆了如指掌,閉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吹過棺材鋪的每一絲風,飄過的每一朵雲,能感受到桃花掉落在青瓦上……

盡管這樣形容不是很貼切,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和棺材鋪之間有一股血脈相連的感覺。

也是第一次,他徹底感受到了棺材鋪的強大,師傅所說的,能暴力闖進來人當屬鳳毛麟角絕非虛言,沈亦棠甚至覺得師傅有謙虛的成分。

“啪嗒……”

桃花落在衣衫上的輕響引起沈亦棠的注意,擡眸望去,幼魚抱着自己的寶貝兔子蜷縮在老樹下,稀稀拉拉落下的桃花緩緩覆蓋在兩小只身上,像是蓋上了粉色的薄被。

視線上移,沈亦棠愣在了當場。

夙任躺在桃樹最為粗壯的枝杈上,右手随意枕在腦後,白瓷酒壺高高舉起,清冽的酒液劃過一段優雅的弧,落入夙任口中,來不及吞咽下的酒液順着瑩白的頸滑進大開的衣襟,洇濕了胸前大片衣衫。

帶着一絲頹廢的夙任,邪魅又性感,墨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緋色霧氣,久久注視着棺材鋪的方向,思緒堕入塵封的過往。

和他目光相對的,正是沈亦棠的房間……

微醺的夙任發覺暗中有深不可測的人窺伺,以為是有人要對沈亦棠不利,酒意瞬間消散,眸中精光乍現,強橫氣息席卷,只不過在快要接近棺材鋪時便宛若石沉大海,消匿于無形。

等待了這麽久的人,夙任恨不得時時刻刻待都把人圈在身邊才好,可又怕吓到他,所以只好想了這個折中的法子,每晚守在他窗前,即使兩人隔着一面牆壁,沈亦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可夙任并不貪心,如此就已知足。

身形一閃,驚落簌簌桃花雨,夙任帶着一身桃花幽香懸在沈亦棠窗前,他有些擔心短短幾個時辰裏沈亦棠身上發生了什麽,居然平白強橫了這麽多,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而短時間能提升的修行的方法,大多是一些一些歪門邪道,對身體損傷極大……

他知曉沈亦棠知道自己就在窗外,也不出聲,悶頭灌了一口清冽的酒液。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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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窗子被支起的聲音和酒壺碎裂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在看到沈亦棠瞬間,夙任手裏的酒壺便脫手而出,還沒來得及咽下的酒液順着唇角滴落。

“玄笙……”

夙任聲音哽咽,眼角微紅,連笑容都帶着淡淡苦澀。

終究不是大夢空一場。

夙任眼裏心裏全是玄笙,視棺材鋪威力絕倫的禁制為無物,跌跌撞撞奔了過來。

沒有人比沈亦棠清楚棺材鋪子的禁制有多可怕,那股火速聚攏而來的波動蘊含着多麽恐怖的能量,若是夙任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撞上來……

沈亦棠現在和棺材鋪‘心意相通’,電光石火之間承認了夙任并非‘闖入者’,下一秒便被死死篩進充滿酒氣的懷抱裏。

“你放開……”

夙任唇舌同樣微涼,沈亦棠始一開口便被掠奪了呼吸,修長如暖玉的手指攥緊手中驀然出現的金色雲雷符,手背上根根青筋鼓起,只是……到底沒有捏碎。

等到意識再次回籠,沈亦棠發現自己正沒出息腿軟腳軟的窩在夙任懷裏,而夙任則也整理好了情緒,低首柔柔看着他,一如往常,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一樣。

“醒了?”怎麽看都是一副欠扁的嘴臉。

沈亦棠沒搭理他,略微推開沈亦棠一點兒,拉開了一點兒距離,不過也僅僅是一點兒而已,夙任便僅僅篩住他略顯纖細的腰肢,絲毫不放松。

兩人之間半拳的距離,已經是他所能容忍的極限,天知道他有多想把眼前的人揉進骨血裏。

“……你放開。”鼻息間滿是夙任身上沾染了馥郁桃香的味道,有些醉人,沈亦棠心慌的很,開始微微掙紮起來。

夙任輕笑一聲,低頭含住沈亦棠腫起的薄唇,沈亦棠再次在夙任微涼的唇舌下,潰不成軍……

“唔……”

夙任有些微喘,頗為留戀的放開眼角都紅了的沈亦棠,黑暗中唇齒相接處一抹被拉長的銀絲給夜色增添了一抹淫MI的氣息。

“睡覺了,小孩子,還要長身體。”

說完重重揉了一下沈亦棠毛茸茸的發頂,抱着人合衣躺在沈亦棠床上。

“……你不要得寸進尺。”

“噓……再多言,我就真的‘睡覺’了……”

沈亦棠把頭埋進被子裏,不再言語。

夙任身上一直都泛着微涼,就連唇舌都是如此,甚至……此刻頂着他規模可觀的那處都是一樣……

夙任精壯的胸膛緊緊貼在他背後,隔着劣質的校服衣料,他甚至能感覺到夙任每一寸肌肉的紋理,卻絲毫感受不到心髒的律動。

夙任……根本不是人。

如此以來,夢中師傅沒頭沒尾的話,身穿喜服夙任的臉,以及自己對夙任沒來由的容忍、好感,就全都解釋的通了,因為兩人曾經是最為親近的人。

“看來你精神的很,既然這樣……”

夙任靈巧的翻身壓在沈亦棠身上,像是宣誓主權一般,冰涼的吻一絲不拉的落在他裸露的肌膚上。

“……我要睡了!”

情急之下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一股力量,把夙任掀翻在一旁,沈亦棠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大大繭。

夙任輕笑一聲,在被子上落下輕輕一吻,長臂一撈,連人帶被子抄進懷裏,不多時便睡熟了。

他有多少年沒有睡的這樣安穩了?

夙任的出現填補了師傅離開的悲傷,窩在夙任懷裏,沈亦棠這一覺睡的格外安心。

一夜,無夢。

……

有客來訪。

沈亦棠倏而睜開眸子,棺材鋪外站着一中年男子,黑色休閑西裝裁剪的很是得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平添了一份書卷氣,也不叩門,就那樣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站在大門外。

沈亦棠皺眉,棺材鋪從不賣棺材,在圈兒裏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再者而言也沒有來的這麽早的道理。師傅剛剛離開便有人找上門,沈亦棠不得不深想一層。

“……早。”

剛睡醒的沈亦棠眸中懵懂還未褪去,心思都表現在臉上,連睡衣的扣子開了大半兒都不知道。

夙任低頭含住沈亦棠微微腫起的唇,原本只是想淺淺嘗些味道,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最後還是把人欺負的紅着眼睛跑掉才罷休……

“吱呀。”

棺材鋪桐木大門毫無預兆敞開,眼鏡男絲毫不感覺到突兀,微微欠身行禮之後,擡腳邁進了鋪子裏。

看到一身粗糙校服的沈亦棠之後,來人瞳孔中閃光一抹亮光,驚嘆于世間竟然有如此鐘靈敏秀的人。

“咳……”

緊随而來的夙任不滿來人一直盯在沈亦棠身上的目光,輕咳一聲。

來人還沒來得及表達失禮的歉意,看到夙任之後,直接禁聲了。

夙任将近一米九,比沈亦棠要高出半個頭,眉如刀削,整個人猶如出鞘的利劍,鋒利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雖然家裏的長輩一直叮囑他在棺材鋪要時刻謙卑,不得放肆,他也如實遵照長輩的叮囑,可心裏卻對這個小小的棺材鋪不屑一顧,他們杜家在北方無論在哪裏都是可以橫着走的,沒道理在這麽個小小的棺材鋪畏首畏尾。

可相繼看到沈亦棠和夙任之後,杜仲收起了心底的怠慢,到是有些好奇這個小地方是如何培養出如此鐘靈敏秀的兩人。

“杜衡奉族長之命,特地前來送拜帖。”

杜衡恭敬的将手中燙金的拜帖遞到沈亦棠身邊的桌子上,并未多留,便起身告辭。

待他走後,沈亦棠撿起那張拜帖,巴掌大小的黑金帖子上一個燙金的“奠”字格外顯眼。

打開拜帖,入眼便是鐵畫銀鈎筆力虬勁的幾行小楷,大致說的是杜家上一任族長駕鶴西去,因為上一任老族長和師傅有些交情,希望師傅三日後可以到場。

沈亦棠皺眉,師傅向來瘋瘋癫癫,不是喝得爛醉就是四處挖野墳,從還沒有聽過師傅和什麽勞什子杜家有什麽交情。

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上學要遲到了,快點出發的話還有時間吃個早點。”

夙任不知道從哪裏拖出他那輛自行車,逆着光沖着沈亦棠招手,在沈亦棠眼裏,夙任只是一個漆黑的輪廓,被紋上了一圈而金色的光邊兒。

那他和夙任又算是怎麽一回事兒?

沈亦棠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罷了,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吧,至少相比一個人伛偻獨行,他其實更願意和夙任一起結伴而行。

“老黃瓜刷綠漆,你也不嫌臊得慌,這麽大‘歲數’,還和一群小娃娃一起上學。”沈亦棠迎着初升的朝陽,坐在後座上,自從遇到夙任之後,說的話比以往十八年加起來還多,嘴皮子也溜起來,毫不留情嘲諷某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鬼。

夙任輕笑一聲,猛地一剎車,沈亦棠下意識的環住他精瘦的腰身。

“不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是不是綠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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