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什麽叫做灼情咒?”

夜半露重,莫涯蹲在那緒窗下,垂着手問正在抄經的那緒。

“便是有難同當,以後施主身上受了什麽苦楚,貧僧也會感同身受。”

“那我現在哪裏不舒服啊大師?”

“施主渾身都痛,而且腹中空空頭暈目眩,需要吃些東西。”

窗下莫涯不響了,慢慢直身,趴在窗臺:“和尚你是真愛上我了呢,還是有病,跟我一樣有這個沒事找罪受的毛病。”

“貧僧只想将施主的心病治好。”

“我想我說過了,我來這裏并不是要治病,而是想大師你替我打開那第九重門,送我到我想去的地方。”

“第九重門之說并不可信,施主的心病卻是非治不可。”

“我沒錢付診金。”

“那緒替人瞧病,從來無需銀子。”

“可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佛愛衆生,施主并不欠我任何東西。”那緒擡了頭,說的話雖然無趣,但眼神溫和,內裏真有佛家的慈悲。

“靠。”莫涯後退,不知為什麽覺得有些無法承受,拍了屁股準備閃人。

天邊半月朦胧,有個人穿着白衣,正起勢準備翻牆。

“半夜爬牆,非奸即盜。”莫涯很賤地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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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牆上那人回頭,離這麽遠果然聽清了他的話,沖他一吐舌頭。

“果然是你這個順風耳。”莫涯伸個懶腰,也沖他吐了個吊死鬼那麽長的舌頭,轉身回屋挺屍。

南邊半山,就在前方。

谛聽停住腳步,站在一棵大樹枝頭遙望。

方才他在寺裏,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兇獸叫聲,方位應該就是這裏了。

果然,就在半山的栗樹林裏,這時候正騰起一股凝白色的妖霧,範圍不大,但內裏東西悉數被它吞噬,連片影子也捉摸不到。

“你放心我來救你!”霧裏面高舉人的聲音依舊義薄雲天。

“杠頭!”谛聽嗤之以鼻,想了一想,還是放個信號給那緒,這才動身朝霧裏掠去。

能夠蔽人雙眼的霧氣,可對于谛聽來說,卻完全不是障礙。

他有一雙能夠聽風百裏的耳朵,進到霧中,精神益發集中,甚至能夠聽見白霧緩慢流淌的沙沙聲。

霧裏的兇獸似乎也知道他到來,很快在霧中隐形,一點也不發出聲響。

于是谛聽凝神,滿耳只聽見高守那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循着這聲響他慢慢靠近,已經快要摸到他腳邊,卻突然聽見了一聲極細的響動。

很近,那是腳步踏碎樹葉最微末的聲響。

谛聽急速撲前,果然,跟前一陣疾風略過,帶微腥的獸息,那兇獸已經發動,銳爪直取高守雙目。

“退後!”急促之中谛聽大吼,一把抓住了高守後背。

兩人急速後退,那兇獸撲空大怒,幹脆轉向朝谛聽沖來,咆哮風至,很快就把谛聽撲倒,牢牢壓在身下。

“你是死人麽,過來幫忙!”谛聽咬牙切齒。

霧裏腥風四起,那兇獸的雙爪越按越緊,抓住谛聽雙肩,深深切進了他皮肉。

“我來了!”那廂摸不着北的高舉人再次大吼,因為形勢危急,這一次發力也猛,以風蕭蕭易水寒之勢前沖,撞上了前頭一棵大樹,徹底撞暈了過去。

“該舉不舉,你這該死的蠟槍頭。”谛聽大罵,勉力掙紮幾下,想要縮骨脫身,最終卻是徒勞。

肩頭那雙利爪越刺越深,有只在釘穿他的肩骨之後生生拔出,沾着他微溫粘膩的血,慢慢撫上了他額。

谛聽大叫,想起那些屍首臉上的血洞,不禁腸胃翻湧。

“那緒……!”他将這兩字施盡氣力嘶吼了出來,有如握着最後的稻草。

“破!”

就在谛聽絕望的時候那緒稻草應聲趕到,手間佛珠裹挾咒語,攜風而至。

白霧頓時消退,佛珠上沾有那緒鮮血,光華漸甚,劈向那兇獸臉孔。

兇獸一怔,谛聽乘着這功夫連忙縮身,從他爪下堪堪逃脫。

“是貔貅,它就是貔貅!”谛聽急退,縮回那緒身後。

遠處莫涯的身影也漸行漸近,瞧熱鬧不遺餘力。

那緒神色凝重,十指緩張,做出最高戒備姿态。

那貔貅咆哮,不知是否對他有所忌憚,神色有些猶豫。

“後會有期……”片刻之後他低喘,聲音挑釁而模糊,然而後退卻是極快,一轉瞬已然踏上林梢。

一切又回複平靜,只有那白霧繞林,拖下一條長線,白練般迤逦而去。

“高施主?他這是怎麽了?”過半晌那緒才說話。

“他沒事,有事的是我。”谛聽怕疼,這會子早蹲下了身去。

“椴會呢?”那緒又問。

“救命……”似乎與他應和,山下這時起了動靜,椴會呼救的聲音緩緩升了上來。

“我不要吃藥,你再逼我喝我死給你看。”

約莫一個半時辰過後,萬佛寺內,一向英武帥氣的谛聽立着眉,正在床上後退。

“這個藥不苦,真的。”那緒這個謊撒得有氣無力。

“信你我是傻子!”

局面陷入僵持,那緒沒有法子,擱下碗嘆了口氣。

“不如我來勸他。”旁邊一直立着的高守這時突然說了話,很賢良地接過碗來:“大師你臉色不好,先去歇息吧。”

“我絕對不喝的。”

等那緒走後谛聽掃了高守一眼,再次強調。

“其實我也讨厭喝藥……”難得高大人居然有些扭捏:“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後面這句幾不可聞。

“哼。”

“不如你休息下,想喝水麽?一般失了血都想喝水。”

“我想睡,但是很疼睡不着,不如你講個故事給我聽吧。”

“我不會講故事。”

“那唱個歌。”

“我不會唱歌。”

“……請問高舉人,你到底會啥。”

“主要會吃飯睡覺和練功。”高守很老實地眼觀鼻下。

“……”谛聽無語,翻了個身,實在忍不住疼:“那你講講你們橫山派,我的媽,給我分分神也好。”

“哦。”高守略頓,大約是在整理思路,好半天才開口:“我們是橫山派,不是恒山派,橫和恒是不同的。”

果然不會講故事,狗屁不通的一個開頭。

“我們門派以前很昌盛,可因為練的是童子功,到我們這裏就沒落了,連上我,師父一共才收了五個弟子。”

“你有師兄弟?”谛聽笑:“他們待你怎樣?”

“我入門最晚,開始他們總欺負我,後來就不了。”

“後來你神功大成,把他們全打敗了?”

“沒有……”高守垂頭,說起本門的悲慘往事,難免還是讪讪:“後來有天他們一起下山,一起去逛了那個……妓院,然後……,就一起全破了功。”

“再然後呢,你師父把他們趕出門去沒有?”

“沒有……”高守哭喪着臉:“師父把他們各打了十大板子,把他們留在山上,封他們做了前後左右護法,要我以後好好照看他們。”

“為什麽要你照看?”

“因為本門的人破了功,元氣便會大損,比病人還要不如。”高守欲哭無淚:“可是……他們胃口卻還是很好,還很挑食,頓頓都要吃肉……”

谛聽咳了一聲,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好,只好道:“你還有你師父呢,你師父這麽大年歲,肯定是個絕頂高手。”

“他武功的确很高,尤其輕功,在不發病的時候,絕對可以排到武林前三。”

“發病?”

“嗯。他年歲大了,常犯糊塗,經常施展輕功上到我們那裏的千年古樹樹頂,然後忘了怎麽下來……”

“然後呢?”谛聽硬憋住笑。

“然後我就要上樹去背他,那時候我輕功不好,也不大會爬樹,經常爬到一半掉下來,還每次都是臉先着地。可憐我本來長得也還挺俊,現在……,卻是不大中看了。”

谛聽捶床,給他逗得傷口也不覺着疼了,只問:“那後來呢,你輕功就這麽練了出來?然後受不了了?所以改行替人盯梢?”

“沒有……”高守抱着頭:“咱派的護法們能吃,師傅又要瞧病,眼見着坐山吃空,我這才出來掙錢。可憐我好不容易混了個好差事,卻又被派出來跟這麽個變态的主,眼見着差事就要丢了……”說到最後淚花直泛,真個比苦菜花還要苦上三分。

“可憐見的。”谛聽到最後順勢,也沒法子了,只好伸出傷手去拍他後背,算是安慰他。

“也沒什麽……”高守這廂嘆了口氣,正想對自己的血黴橫山派生涯做個結詞,卻看見谛聽突然豎直了耳朵,伸出一根手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說話。”谛聽凝聲,似乎聽到了些什麽。

“第九重門……,太歲……,咒……”他細着嗓子,似乎跟聲重複了兩句,轉瞬卻又聽不清楚了。

“快。去找那緒,告訴他我好像聽見了白澤的聲音,而且他還提到了第九重門。”過了一會谛聽道,伸手去催高守:“快點,這家夥神出鬼沒,你快去快回!”

進到那緒房間,高守費了好大的勁,才算把趴在桌上的那緒搖醒。

“什麽事?”那緒擡起頭來,臉色煞白。

“是谛聽,他說他聽見了啥……白澤在說話,還提到了一個什麽門,他喊你快去。”

“好。”那緒起身,将手支在桌子,卻無論如何也克服不了眩暈和心口那異常的煩悶,最後只得低聲喘氣:“我一會便來,只一會,你讓他等我。”

高守聽話回轉,才進門,就看見谛聽已經下了床,一邊穿鞋一邊龇牙咧嘴,疼得不輕的樣子。

“那緒好像很不舒服,讓你等他一會。”高守悶聲,想着谛聽是為救自己才落的傷,終于沒憋住,彎下腰來替他拉上鞋幫。

“給自己下灼情咒,跟個變态同甘共苦,他當然的是很不舒服!”谛聽起身,搭着高守肩頭:“我可不能等他,白澤這家夥多少年才出來一次,去晚了我怕連他影子都摸不着。”

“白澤是誰?”

“萬事通一枚,不如你陪我去找他,萬一他撒腿跑路,你幫我揪住他頭頂心的頭發。”

高守垂着頭,想了一想,放棄自己必須盯梢莫涯的念頭。

知恩圖報,所謂俠道,他是個根深蒂固的武林棒槌。

“愣着幹嗎?幫我系上腰帶,快呀!”結果那邊谛聽跺腳,果然是一幅大恩人姿态,順風順水一點也不心虛地使喚起他來。

山下小鎮,最最破落的客棧裏頭,椴會半靠着桌子,陋室當中依舊一副貴族姿态。

“事情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他說了一句。

房間裏面還坐着個人,背光,似乎心情低落,聽他說話,只愛理不理地回了聲哦。

“白澤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房門這時咣咣大響。

椴會沒有作聲,看了一眼白澤,臉色凝重,随即身形一閃,流光般一個白影,片刻已躍出窗去。

白澤沒有表情,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坐在張三條腿的椅子上面繼續摳他的指甲。

“踹開!”門外立着的谛聽支使高舉人。

高舉人內功深厚,飛起一腳,本就不結實的大門立刻碎成了八瓣。

“野蠻人!”滿屋子腐臭氣的木屑飛揚,屋裏有人幽聲,慢慢站直,竟是一個面相十分朝氣的少年,披着件耀目的孔雀藍長袍。

“找我有事?”白澤沖谛聽一笑。

……

“第九重門,能順啓者心意,達洪荒遠漠。”從白澤那裏出來之後,谛聽第三遍重複這句,依舊不可置信:“你說,這世上還真有這種門,能送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一個小毛娃的話你也敢信。”高守嗤之以鼻。

“這個小毛娃,在這世上活了起碼已經兩千年,上古黃帝時代,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沒出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

高守愣住,眨眼睛努力消化他這句話。

“是的,他不是人,是只通曉天下的神獸,而且是只嫌惡自己活得太長,動不動就要自殺的神獸。”谛聽的這口氣非常之長:“所以說,他的話,不僅我信,這天底下怕是還沒有人不信。”

“哦。”高守的這句非常敷衍,因為看見一間賭坊,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能聽見骰子翻面的聲音。”谛聽笑眯眯。

高守的眼睛頓時發亮。

“那緒警告過我絕對不許賭博,可沒說過不許我幫人聽骰子啊。”谛聽繼續笑眯眯,推了把高守:“走,我們進去,贏了錢咱去摘星樓,包下頂樓那間天字房,我要窩在它家那張狐皮毯上,睡在全城最高的地方,舒舒服服聽他三天三夜的八卦!”

——他只是喜歡聽八卦而已。

同一時候,還是那件破落客棧,白澤垂目,正握着椴會的右手,在他掌心一筆一劃的寫字。

——你能确定他沒聽到我們的對話?

盲人椴會在紙上回複,字寫得有些走形。

——他是聽到一些,可沒聽到最要緊的。

——你确定?

白澤就有些猶豫,半天也沒有落指。

夜下椴會擡頭,臉孔迎光,漸漸透出殺氣。

——我不想他死。

白澤連忙在他手心劃字。

——我不讓會讓他死,只是讓他聽不見,永遠永遠,也別再想聽見。

在側頭了片刻後椴會終于落筆,握筆的姿勢優雅至極,慢慢慢慢的,将這一句最終落到了紙上。

“吳員外的三姨太,正商量準備跟名角柳如絮私奔,還準備把吳員外家卷空。”贏了錢窩在狐皮毯又喝着玫瑰香片的谛聽心滿意足,聽人壁角聽到兩頰飛紅,喝了酒似的興奮。

一旁高守蹙眉:“你難道不覺得你天賦異禀,應該做些更加有意義的事情?”

“你堂堂橫山派的大俠還不是好賭,而且逢賭必輸?這個世道,各有各的惡趣味,咱放輕松,誰有別說誰。”

“我還有正事。”

“盯梢是不?三天一封密信捎回京城,還必定淩晨的時候放鴿子。你知不知道那位變态莫施主已經雇人專捉那只鴿子,你的密信……,從沒有一封到達過京城。”

“你确定?!”高守瞪圓眼,額上擡頭紋出來,一張苦瓜臉立時又苦了幾分。

“我确定!”谛聽揚聲,臉上蕩滿壞笑,腿架上腳踏,正想奚落他幾句,卻突然神色一凜。

“白澤這家夥在說什麽……,噓,你千萬別作聲,我來聽聽,聲音壓得這麽低,什麽事情鬼鬼祟祟的。”過了一會他道,屏住了呼吸,聽到了一些,又似乎不大分明。

“納色嶺……第九重門。”到得最後他終于捉到了要緊處,有些不可置信:“第九重門……無所不達的第九重門,高守!我可能知道它在哪裏了!!”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一山的樹全是紅的?”三天之後,到達納色嶺的高守非常納悶,拿手不停抓頭:“是楓樹麽,是楓樹的話也該謝了啊,這已經是冬天了。”

“噓……”一邊谛聽又架上了手指:“別說話。”

“你又聽到了什麽?”

“不是。”難得谛聽居然也正色:“我什麽也沒聽到,這點非常奇怪,諾大的一座山,居然一點聲響也沒有,連聲鳥叫也沒。”

“也許鳥死光了呢?”

“那風掃樹葉的聲音呢?你別告訴我樹葉也掉光了。”

兩人就這麽閑話着一路往前,慢慢到了山口。

很平常的一座小山,站在山下略略擡頭,就能看見山頂。

唯一奇特的就是山上風景。

明明季節已是深冬,可山上卻是紅楓遍地落葉蕭蕭,無論怎麽看,都是一派秋景。

一路踏着野菊,谛聽和高守順着一條依稀可辨的小徑往前,慢慢上了山。

安靜到詭異的山,兩人的腳步似乎踏着虛無,一點聲響也沒曾發出。

一開始兩人還在交談,可到了後來,谛聽踏着碎葉,卻發現連自己的心跳聲也開始變得微弱。

這靜寂的山嶺,好似是有魔力,在吞噬一切流動的聲響。

谛聽覺得不對,可也沒看見什麽具體的危險,所以腳步未停,很快就爬上了這座小山的山頂。

山頂并非平地,似乎有個湖泊,高守和谛聽踏前一步,終于是看見了這納色嶺盡頭的光景。

眼前的确是有個湖,可裏面鋪着的卻不是水,而是暗褐色帶詭異香氣的泥沼。

泥水泛着氣泡,在不停地翻攪,一刻也不得安寧,因為裏面伏着至少上百只馬不像馬長着一只獨角的動物,正在彼此交纏,扭動呻吟。

其身軀潔白如玉,長尾烏黑、飄然曳地,映着火楓之色,尤為撩人。

高守恍然,這裏,竟然是這種動物集體交合的領地。

谛聽頭疼,隐約覺得自己好似在哪裏見過這種動物。

“應該是在白澤圖上見過。”他捧着頭,明明已經在喃喃自語,可出了口的話就好像輕煙,被風一掠轉瞬就沒了聲息。‘周遭的一切這時開始有了變化,不可名狀的一種變化,似乎是氣息流轉,有個鼓脹的氣泡突然破裂似的那種感覺。

谛聽仍捧着頭,在腦中回想自己看過的白澤圖,慢慢的,終于是有了一些映像。

這些曾配着圖片出現的文字慢慢在他腦中清晰。

還有就是那緒曾經說過的話:“駮,喜歡在冬天群交,因為數目繁多,本身食虎,發聲如戰鼓,而發情時的聲響更加委實吓人,所以其王一般都會布下噤聲結界,吞噬方圓數裏的聲響。”

“所以這裏才會這麽寂靜。”他終于明白,看了眼高守,輕聲一句。

“所以什麽?”那廂高守回頭,一派木然表情,這一刻,竟然好像聽見了他說的話。

在它們領地的中央,結界的中心,高守竟然聽見了他這輕得不能再輕的呢喃。

——難道說噤聲結界已破?

這個念頭方才在他心頭流過,那空氣之中微妙的流轉轉瞬卻已到達頂點。

結界全破,似一根尖針刺破了最後的屏障,所有被掩蓋吞噬的聲響,就在這缺口迎面朝谛聽撲來。

上百頭聲如驚雷的在呻吟嘶叫,那聲浪如萬道利劍,一下悉數刺穿了谛聽那異常靈敏的耳朵。

厮時,谷內楓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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