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得不承認,那緒這柄劍拔得很絕。

如此溫吞的人,卻惡狠狠地把皇帝給将死了。

讓眼門前的九五之尊,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若不拔,還是男兒郎嗎!

倘若拔了,世間又會如何杜撰這位君主,說他為個美色與個男人動了幹戈。這美色是個男人,而且那個男人是個和尚。

哼,這位隽朗高僧太毒了!

為帝者不能随便铩羽而歸。

有時視而不見,方是為王之道。

對持依舊,僵持依然。

久久,皇帝散發出卓越的帝王氣焰,坦蕩道:“妖魔當道,你若能降,大師種種過失,朕……不追究了。”

那緒笑笑,把劍恭敬地遞還高守,高大人心底籲了口氣,還劍入鞘。

“貧僧還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成全。”

“請說。”

“家師生前曾為帝王家,親手抄錄一本《心經》。那緒不才,妄想親自再抄一份,換回家師《心經》。一方面可時時瞻睹師父親跡,另一方面,傾我所能祈福天下蒼生。”

“準。”

目的達到,那緒含笑再問:“這麽說,小僧可以帶莫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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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于是乎,那緒緩緩路過莫涯,明目張膽地牽起莫涯就走。

手與手,十指相扣。

這份坦然,誰都模仿不來。

天地間,萬物淡然。

只是一切都淡了,極淡。

一直走到無外人處,個性偏激莫涯回了神采,轉過身吻住那緒。

“大師,你氣勢很好,不過可以再餓虎撲食點。”

那緒忍住笑,心跳有點歡愉。

唇相貼,正好在棵老樹下。

這樹正好是未來綢王休憩的地方。

倒挂在樹上的阿雅,泰然壓在莫涯的頭頂上,一個傾斜,親昵地撲向那緒。

莫涯迅雷不及掩耳推倒不是人形的阿雅。

阿雅面撲大地,莫涯再随便擡腳,準備踩下去。

“該走了,辦正事。”那緒制止。

阿雅抱住那緒的大腿,鄙夷掃視莫涯:“就是就是,辦正事要緊。”

遠處,命苦的高守又一路跟來,再次參與征途,因為他是任勞任怨的影衛。

樹上殘雪簌簌抖落。

殘雪拂拂。

原本,強而有力的奸情一幕,只好草率落幕。

莫涯問阿雅:“你勾搭的壯士在哪裏?”

阿雅道:“兵臨城下。”

葛天族城下,依山傍水。

阿雅誘惑來的手下,三百力搏虎熊的猛将,立馬怒吼,兵臨城下。

夜色漆黑,盡是危機。

聲聲讨伐如獅吼,可惜這座孤立的土城就是紋風不動。

西側護城河邊,上千只穿木甲的蜘蛛,蜂擁而來。

取回自己武器的莫涯,噙邪笑,舉鋼鐵機槍。不是說這種狗屁種族和綢一樣都是血肉之軀嘛,誰知道他們會召樓樣高的黑蜘蛛。

箭離弦,良駒嘶鳴。

将士們揮利器,輪揮着去斬鋼刺樣的蜘蛛腿,阻止它們步步靠前。而龐大的蜘蛛吐出絲,纏住敵手,高卷,甩向蜘蛛同伴,将人踩爛、嚼碎。

爆爛的蜘蛛,迸裂出身體漿汁亂噴。

勇士的碎屍,屑肉成泥,血流成河。

所有的一切,全然壯烈地浸入大地,攪和成一灘灘惡心泥濘。

那緒結印,風頃刻如浪濤,一層層推開惡心的蜘蛛軍。

進三步,退一步,不徐不疾。

遠遠看去,那緒就是一道非常好看的白光。

身邊的莫涯就沒那麽斯文,他很流氓地雙腳分開,不躲不閃,就是舉槍掃射。

子彈如雨。

很久沒有那麽爽了。

子彈的巨響,活像除夕家家戶戶放的二踢腳。

震耳欲聾。

那緒皺眉,莫涯笑他:“你不會是想說和尚經典‘戒殺生’的傻話吧。”

那緒坦然:“血肉非塵,凡生皆夢。”

莫涯舔那緒的耳根,突然,一只蜘蛛嚼斷的殘臂,橫生掉在他們眼前。

塵埃撲騰。

另一側,亦是血風腥雨。

阿雅長鞭在半空狂舞,一鞭接一鞭,抽向一只蜘蛛。

這只目标倒地,後進的蜘蛛不防,随即倒下一大排。

阿雅再揮,其左側一蜘蛛吐絲,死死纏住他的手。異常堅韌絲一扯動,阿雅沒意外地被甩飛了出去。

“砰砰砰”!

又是一陣吵人的炸雷響。

絲被打斷。

阿雅淩空翻身,單膝落地,冷冷對莫涯道:“謝了。”

“娘娘腔別客氣。”莫涯話音剛落,不料自己的一只腳也被該死的絲纏住,一路拖行,随即甩上了天。

夜風刺骨。

那緒急忙捏咒,并指斷絲。

獲救的妖孽在半空獰笑,反借上空優勢,瘋狂地向下射擊。

就近的一只蜘蛛,向他撲來,第一時間用絲卷走了莫涯的武器。

莫涯趁勢跳上了這大怪蟲的背,對着它腦門頂心,拳頭重重落下,致命一擊。

接着,第二拳、第三拳……

瞬間,蜘蛛頭被打得稀爛,整個腦漿如小火山噴發。

暴徒莫涯朗笑,轉動拳頭,得意相當。

這招怪刺激的。

這時,下方的阿雅揮動手中的鞭子,把莫涯的槍攜起。

鞭一抽、回撤,槍又抛還給了莫涯。

“妞,謝了。”莫涯提槍,拱拱手。

“呸!”

站立在死蜘蛛背上的莫涯哈哈大笑,瘋颠颠又躍到另一只活蜘蛛背上,繼續開殺。

一只接一只。

統統對着它們的頭亂轟狂掃。

槍火,流焰四射。

激鬥得歡時,土城城頭忽地吹起獸角。

“嗚嗚”聲鳴,山間回蕩,綿綿無絕。

風咆哮,依舊裹着一股難聞的腥味。

蜘蛛軍停了停,齊齊後退,大約退到五丈外,居然忽左忽右有序開始排列了。

黑壓壓一大片。

“他們布陣了。”阿雅道。

沒錯,這群蜘蛛一邊布陣,一邊還在吐絲。

絲,千絲萬縷。

陣,眼花撩亂。

果然,在這個世界浴血厮殺,真種小把戲。

“打呗。”莫涯舔唇,嘴角的即将幹涸的漿血,微苦。

“我怕來不及。”阿雅仰起臉,懊惱望天。

烏雲依舊厚重,黑夜卻将漏盡。

“只有這樣了。”那緒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當衆豎起了中指。

潺潺血将流盡時。

白澤深吸口氣,睜開了眼。

他又次看到了未來。

未來,蒼白的那緒,輕飄飄地倒下,如一片孤零零的枯葉。

白澤平靜地看自己腕上刀痕緩緩合攏,恢複。

一點問題也沒有。

那緒,你不知道吧,收集全心經後,只能給你一個答案。

第九扇門的鑰匙,就是要一顆砰然跳動的心,一顆心甘情願的心。

真希望,第九門打開的那刻,一晃眼就到了。

白澤笑起,笑得春花燦爛,眼彎如新月。

血肉皆是塵土,凡生萬物全是夢。

=======

人有陰陽。

而中指,則是人體陰陽交彙處;中指血,更屬純陽之最。

在莫涯聽來,那緒所表達的意思挺簡單扼要,他是想滴點中指血,從地底下招出個喜陽血生物出來,來對付眼門前這群龐大且會擺陣的“黑寡婦”隊。

不過,計劃還是有點小瑕疵的。

“你以為你還是處男嗎?”莫涯問。

“什麽?”那緒不解。

“處男的意思是……童子之身。”莫涯覺得自己,有點近墨者黑的味道。說話開始含蓄了很多。

那緒略微側頭,堅定道:“可我還是男人。”

于是,沒有人再阻止此項計劃了。

三滴中指血下土,泛泛大地沒有動靜,确切說,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不行吧?”莫涯愈加含蓄地置疑。

那緒沒搭話,又捏捏中指,又一滴血落下。

血滴入土,濺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血花炸開,怒放時,大地一記震撼。

對面土城下,蜘蛛陣依舊巍巍。

嘭——

又是一記巨響。

天上的雲絮,好似被這聲音震裂,陡然撼散。

夜空中,月兒孤獨高懸。

月光灑下光,銀色的沙,細細簌簌,轉眼,飛流直下。

三千尺直下。

銀沙落地,剎那,風乍起。

沙土碎石,從四面八方翻飛,滾滾而來,就在這短短瞬間沸騰。

風沙聲很大。

“你招來的東西會這樣?”莫涯手圈嘴,大聲問那緒。

“我也不清楚。”那緒手圈嘴淡定道。

說話間,月光狂灑銀沙,沙風飒飒,割裂蒼穹。

風裏的沙石,時不時,抽打在臉上,很疼。

阿雅捂臉,跟着大聲問:“那緒,你确定招來的家夥是幫我們的?”

“應該是。”那緒低下頭,看看自己中指血。

而此刻,月光與沙不斷穿梭交織,速度越來越快。

交織,彙集。

彙集,交織……

很快,光與沙在風中成了型。

所有的風,所有細沙,所有的光,組成了一只鳥。

粗看,是一只非常龐大的猛禽,它直沖城門,義無反顧。

雙翅舒展,遮蔽天地。

光沙依然穿梭不止。

風中顯現的形,越來越精細。

舉目可見——

沙禽闊背上,居然還站着位手持兵刃的人,同樣都是月光沙塑。

身影絕佳,風姿如神,英武不凡。

風沙成魔。

沙禽向蜘蛛陣飛速沖刺,銀影人順勢将手上還沒成形的武器,一記橫掃。

戰意濃烈。

銀沙聽命,卷裹着團團殺氣,橫着飛割出去。

只這一閃殺,蜘蛛大軍崩潰。

這麽一剎那——便橫掃千軍,龐大的蜘蛛被刮碎,殘肢像秋天裏飛葉一樣,宛若葉落歸根,緊接着,消失不見,再也不見。

又是同時,巨鳥已然沖回地面,全然沒進沙土,又很快很快,也消失不見,也再也不見。真是徹徹底底,一掃而光。

又是一陣寒風,月光細細簌簌收回銀沙。

只剩,太白星閃耀。

所發生的一切,不過電光火石,短短一瞬。

所有人面面相觑。

太神奇了。

那緒暗自吸氣,感覺心跳異常。方才他好似看到,那月光的影在消失前曾扭過頭,匆匆瞧了自己一眼。

而這一眼,好似充滿殺傷力,讓他的心很不舒服。

“你以前賣過血嗎?”愣了良久,莫涯問。

“沒。”那緒平靜而答。心,卻依舊亂跳。

“別輕易去賣。”

一片沙煙後,萬籁寂靜。

城下一片寧靜,城門緊閉。

什麽都好似沒有發生。

空氣裏只殘留着一絲絲肅殺味。

阿雅憂傷嘆氣:“天亮了,我們還是沒有攻破城門。”

“我們先休息下,再說吧。”那緒說完這句,終于支持不住,倒地不醒。

城牆依舊存在,牢不可破。

然而就在惡戰時,誰都沒注意到。高守已經充分發揮了影衛的優勢,偷偷從另一頭爬上了城牆。

高守就是高手。

不知不覺,摸進城裏。

他本想可以殺過去,可以和那緒他們來個裏應外合。

後來想想,覺得他只要救出綢王就成,以逸待勞多好。

于是,高守大人用刀架人脖子的招數,找了個引路人。

不久,他看到了綢王。

綢王住的不是牢房,而是一座宮殿。

綢王完好地端坐在芙蓉帳前,光溜溜的,一絲不挂。

見高守進來,綢王依然什麽也不穿,光着身子站起。

屋內香濃,溫暖纏繞。

如隔霧,觀花開。

光滑的皮膚,修長結實的腿,金麥色的皮膚,一切的一切如陽光奪目。

很難形容這樣的美,不妖孽,不嬌弱,不脫俗,就宛若春風吹拂大地,萬物複蘇。

如平原上冉冉升起的旭日,如此和煦,無可抗禦。

這美沒有侵略性,而是一種容納。綢王什麽都不做,卻好似已經大方地向人打開了自己身體,讓人甘願下跪在他的兩腿間,對準他的殿堂,做出最虔誠膜拜,反複膜拜。

空前絕後。

身體産生灼熱竟然可以如此原始。

沒有淫靡,也不帶聖潔,由衷祈盼最原始交融,這種沖動如高守此刻的心跳,一聲緊過一聲。

心被撩動,沒有狂野,沒有纏綿,只有勤奮的幹。

風吹草低,無牽無挂。

人面桃花,有聲有色。

這一刻,天地間什麽都不存在。光陰流逝,在這裏算個屁。只有孕育的氣息,無時無刻地律動,才最真實可信。

一念間,高守那作為男人的标志直直挺起,傲立天地。

不是迷惑,是期盼。

祈盼彼此交合,水乳相融。

而是讓其為自己孕育出新的生命,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

最初生存的意思,恒古不變。

“告訴我,你現在最想的是什麽?”突然,綢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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