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還盡黑着,那緒在短促的夢裏突然一驚,便醒了。
夢裏還是孤城一座,還是石碑一塊。
不同的是,他将碑上那“怒魄”二字瞧得清清楚楚。
之後,夢裏白澤現身,莫名向他道了聲:“我回來了……”
那緒睜着眼睛,看着頭頂那一輪亮得詭谲的月亮。
沙漠裏的夜很涼,而他住着的這間土坯房子屋頂破了個大洞,正往裏呼呼灌着冷風。
很冷,尤其再沒有那個無恥的莫涯厮磨着暖床。
莫涯都已經被太歲吞噬,這月卻還這樣皎潔,仿佛一如既往溫柔慈悲。
所以那緒尋到這裏,以為還有轉機。
可惜,依舊是人去樓空,慘敗景象。
那緒猛吸一口氣,發現自己漸漸心緒難平,無數不甘在胸腔裏激蕩,居然讓他生出了一種噬血的沖動。
再然後,他就莫名覺得這股殺氣在和誰應和,似乎有個誰和他心意相通,願意追他随他,去屠城掠地。
那緒轉頭,心裏已經有種莫名的預感。
故人終要重逢。
果然,月下靜夜,在離門不足三尺的地方,有一把無鞘劍立着,玄黑色,刃口也并不光亮,看着毫不起眼。
那緒起了身,慢慢走過去,将右掌展開,輕輕握住了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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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身輕輕鳴動,那緒低頭,隐約覺得一陣長風穿發而過。
橫劍在手,萬佛退散,鮮血順着劍身逆流下來,漫過虎口,他進一步,全天下都得後退。
他是月光王,狷狂噬血,手握怒魄,又有哪一刻怕過誰來?
“莫涯。”那緒起身,念着這名字,将眼投向頭頂月亮,于那一刻,十世修為盡皆化為烏有。
昆侖山削立長空,卻危在旦夕。
山川點點的紅焰如螢,在風中飄蕩。
誕用他的長耳朵,抛出第四萬零四塊山石,它嘴裏還不住叫喊:“他們撤退啦,我們勝利在望!”
所有人都知道他平生最愛說假話,可是誰都沒力氣也不願意去點穿。
這一次攻擊,轟烈渡過。
高守與谛聽心力交瘁,也許真的受不住了。
困乏至極的谛聽不知哪裏摸出個骰子,他對高守笑道:“我們來開賭,誰贏下一次的攻擊誰去擋。”
高守黏在劍刃上血漬肉屑,點頭同意。
兩人說定,谛聽先來,開的是五點。他笑眯眯地将骰子交給高守:“該你了。”
骰子脫手,滾動,由快到慢。
骰子還未停下,烏雲遮天。
骰子落定,清清楚楚是個“六”,而谛聽已先一步沖上雲霄,似一支明亮的流星逆劃上天。
黑雲裏羽人俯沖直下,猖狂跋扈。
“谛聽不許賴皮!”高守大吼。
谛聽扭頭,向高守扮鬼臉,于天上用他的靈力結界!
清白靈氣和黑色妖霧對峙,互不相讓。
高守正悵然無措時,蜿蜒的河水徒然翻騰起來。
千萬只黑黝黝的妖蛭從水路躲過結界,從脫水而出,似潮澎湃兇殺過來。
高守抖擻精神,舉起劍,一面領頭沖向蛭潮,一面歡笑道:“回頭同你算賬!”
黑風惡浪,厮殺正酣,一片金光豪邁降臨,與谛聽的靈氣凝成在一起。
一剎那,耀目的光彩将羽人打散。
天空傳來亦莊亦諧的聲音:“喂喂喂,我也要投骰子。不過,事先聲明,我坐莊。”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駕到。
鬼兵參戰!
昆侖山淨化。
魔神開戰,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終是殺戮難止,人間難逃凄苦——
衍雲寺。
整個寺廟之上浮動亮光,這亮光冉冉護住寶剎,猶如明燈挂山澗,讓人間依舊銜含希望。
這希望,對敵魔惡妖而言,如鲠在喉。
寒風嗚咽。
殿前誦經聲綿綿無盡,咒力蕩漾,保護着整個寺廟避難的災民。
菩薩慈顏,金剛瞠目。
妖魔戾氣掀天,死命撞門。
那言把那嗔叫到屋裏,将半只白饅頭放進小師弟的手裏,好言叮囑:“如果門破了,全寺僧衆自會抵擋,你不必理會,記得帶着那些施主一起逃走,知道嗎?”
“大師兄……”
“不用擔心,待驅魔成功後,自然會随後追上你們。”
那嗔聽着他的欺哄,垂下頭,默不作聲。
那言摸摸那嗔的小光頭,又道:“記得多帶着符……外頭不安全,一定記得不要貪睡。”
說着話,那言只覺視線開始模糊,他深吸一口氣,恢複平靜:“你去收拾下行李吧。”
擦擦眼淚,小胖子開始收拾行裝。
一邊收拾,那嗔一邊抽泣:“師哥,你……你在哪裏?快點回來啊……”
如此哭着收拾着,一本《白澤圖》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不久,寺門大破。
有個胖胖的光頭小沙彌在混亂裏,爬上衍雲寺屋頂的最高處。
妖風猛烈,吹得他臉兩邊墜墜的小肥肉晃顫。
他昂首挺胸,大口啃完半只冷饅頭,然後翻開《白澤圖》朗朗而讀!
嘴角還留着饅頭渣的那嗔,面對飒飒的妖風,如此超塵拔俗。
去你的千年妖魔鬼怪。
戾氣被橫掃出門!
人間奪回一寺淨土。
烽火天地,山川雖披銀裝,卻依舊沉沉死氣。
千裏冰封,何時春來?
陰暗裏,那緒一身白衣,素雅清明。
一支魔軍攔住他的去路,而他們正是那緒當年用咒困住葛天氏和綢。
綢王站在隊伍的最前端,衣冠枭獍地向那緒打招呼:“那緒大師好啊,你沒想到我們會被太歲放出來吧?”
“确實沒想過這些瑣事。”
“你說話真是含蓄。算了,不深究了。我們現在見面算不算冤家路窄?我們是不是應該仇人來個見面分外眼紅?”
那緒道:“仇人?抱歉,你們談不上是我的仇人。我在找椴會和……莫涯。如果你們能告訴我,他們在哪裏,那是最好。如果你們感激他們釋放的恩情,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但煩讓開道路,別擋我的去路。”
這時,葛天族主耐不住藐視道:“你不是戰神月光王轉世?請拿出點‘擋我者死’氣概來好不好?”
“我不想耗損體力。”他心頭明明白白,自己的目标是椴會,絕對不是他們。
“對不住,我們就是來劫殺你的!”綢王道。
對方是戰神月光王,上千打一,一點都不過分。
北風呼嘯。
千魔步步壓近,全全兇神惡煞。那緒只輕輕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怒魄劃開手心,血珠落下。
一滴接一滴,不緊不慢,不多不少,一共七七四十九滴堕落塵土。
命懸一刻,天劇暗,那緒成為唯一的亮點,奇亮。
瞬間風不動,一切皆似被冰封。
“天命咒……,”那緒徐徐道,“伏!”
光芒開炸,照亮天際,将張牙舞爪的魔軍彈開數丈,爾後,畫面被光分割成兩段。
那緒這邊,紋絲不動,安詳平靜。
魔軍那頭則開始扭曲變形,顫栗不已。接着,再扭曲,再變形,扭曲變形到極點,最後幻成一道強烈的黑風,被光包裹,吞盡,消失。
山川頃刻淨化,光芒歸元入體,全部歸元納入那緒體內!
須臾,只剩下依舊素雅的那緒,和已經癱軟在地的綢王。綢王已經顯老,長發淩亂花白,老态龍鐘。
那緒将落在怒魄上的冰屑雪沫,拂去拭幹,繼續向前,目光堅定。
路過狼狽不堪的綢王身邊時,他停了停,道:“留下你,只是因為你阿雅唯一的血親。”
綢王依舊呆如木雞,他這一生忘不了剛剛一幕。
不會看錯——
沒有魔的殺戮,沒有佛的超度,那緒只在一盞茶的時間,就上千的魔軍收成自己式神。
這種降服,沒有使那緒蛻變成魔,也沒有被淨化吞噬,反而使得神佛、妖魔之所有氣焰在那緒體內都達到了一種平衡,最佳的平衡!
天生戰神,巅峰重生。
月光王,那緒。
三界傳說,月光王手握怒魄,踏月重生了。
戰神之名果然并非虛負,很快,椴會手下的那些小妖們便來通報,添油加醋一番,描述那緒是怎樣骁勇,他們是怎樣拼死抵擋,又是怎樣一路血流成河。
那一刻,太歲的神情有些複雜,墨藍色的眼眸朝着月亮,目光微微閃動。
而後他便又纏上了椴會,在山巅月下,兩人毫無廉恥,野獸一樣厮滾。
“你還喜歡他。”沖撞的間隙,椴會低吼。
“我還喜歡他。”太歲喃喃,似乎夢呓。
是啊,他還喜歡他,有兩顆心的月光王,挖一顆心說永遠愛他,又挖一顆心說永不原諒。
他一直喜歡他。
可是那又如何,月光族已經沒落,作為這世上最後一只太歲,他不能依靠喜歡兩個字活下去,喜歡這種執念,不會讓他變得更強。
“可是他妨礙了我。”于是他又輕輕,打開身體,攬住椴會腰身,要他切得更深。
椴會再不言語,只瘋了一般在他身體進出,做得癫狂了,就咬住他肩,咬進去,嘗他的血。
快感疊次上升,一次比一次強勁,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下流腌臜,欲望橫流。
他似乎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倔強的莫涯已經不在,餘下只是太歲,那個和他一般為了更強可以手刃一切的下流坯子。
可是他不快活。
莫涯已經不在,再不會瞪着一雙血眼,恨他,就像當初愛他一樣那麽灼烈。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椴會覺得自己瘋了,低吼着将太歲推到崖邊,汁液橫流地幹他,似乎想要将他淩遲。
如果将他割成千百萬片,莫涯可會醒來?
在這虛空而可笑的假設中,椴會高潮了,白色濁液射了出來,湧出太歲身體,和快感一起墜落懸崖。
而太歲大半身體挂在懸崖之外,依稀也生出幻覺,看見月光王拖着劍,捧了一顆心,鮮血淋漓向自己走來。
“很可惜,你妨礙了我,所以我不會介意再殺你一次。”
他喃喃,于這幻覺裏生出絕命的快感,後庭收縮,居然也達到了高潮。
兩股鹹濕的濁液墜到一處,長風橫吹,多麽完美的一次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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