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我冷

6.  第 6 章   我冷

林卿卿?

這名字耳熟得緊。是了,風止昨日才聽他提及,林家二小姐。那時他遠遠瞧着,還覺得這姑娘寡淡,現在看來,卻是美至出塵。

“哦!”風止忍不住感嘆,“怪不得江玉笙會有那般贊嘆,佳人入塵,卿世無雙,當得,當得!”

說着,又是狐疑地打量陸安之:“你不會是五識裏的身識開了竅,終于曉得何為美色動人了?”

陸安之懶得理會,徑自錯過他自門而入。風止微醺也不耽擱他颠颠地跟過來,然他一進門,将屋內女子瞧了個正面,忽的就倒吸了口氣。

美人右臉有疤。

他一面走近細細端詳,一面無謂擺手:“無妨無妨,這麽點疤,抹些藥膏過幾日就好了。美人怎麽能有瑕呢?”

風止如風般來襲,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整個人便落座在矮桌前。眼瞧着佳人杏眼明仁,眸子清澈得像泛着水光。

林卿卿打從風止說第一句話,便聽得了窗外的動靜。她想起身奔過去,腦子又快一步,想要琢磨同陸安之說些什麽好。還沒琢磨出來,風止便到了眼前。

這一出,幾乎同那一世無二。

風止巴巴瞧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道:“不對呀!你與林昌邑做的交易,怎的把他女兒弄來了?”

交易?

林卿卿心道,果真如此,是林昌邑要三辰宮将她擄走。只不知,林昌邑的打算裏,是幽囚,還是殺之?而這兩樣,又都是為了什麽?

陸安之幽深的目光落在林卿卿身上,頓了頓:“你以為呢?”

林卿卿一擡眼,便撞入陸安之的眸子裏。身子本能的懼意太強,她被瞧得身子發麻,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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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卿咬了咬幹澀的唇,艱難措辭,風止那端略微沉吟,已是搶了白:“哦,那便是林昌邑的仇人也與你做了買賣,陸安之,你兩頭吃啊!”

“不過在江城,能得罪林昌邑應是不多,是哪個?”

“這是看重林家家財還是打了這林二小姐的主意?”

陸安之不理會風止絮叨,單手落在他肩上:“夜幕将至,走吧!”

然兩人不過走了兩步,便被人叫住。

“陸安之。”

陸安之與風止一道回過身,風止滿臉驚詫,這林小姐居然知道陸安之。

陸安之靜靜看着她:“你認得我?”

“三辰宮宮主陸安之。”林卿卿掐着掌心,盡量使自己平靜些,“我聽過你。”

“何事?”

“被子太薄,我冷。”難得見着,她本只想叫住他。

風止在一側趕忙道:“快快快,月折,再去抱一床被子來。”

林卿卿望着月折出門,陸安之又要走,忙又道:“等等!”

這一回,風止終于察覺這山頂涼風襲來,氣氛不尋常,悄默聲退了出去。

林卿卿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周身泛着涼意,眼底更冷。明明兩步之遙,卻似隔着千山霧霭。

林卿卿鼓足勇氣:“你能不能不這麽看我?”

“仿佛我是陌路人。”

陸安之凝着她,眸底似有一絲冷諷:“你不是?”

“我我……”林卿卿頓時卡住,她憋得臉色脹紅,後知後覺,那一問實在自作多情。

現在是她與陸安之相識的最初,他待她冷漠,實屬尋常。

林卿卿忽然不懂,這樣的陸安之,為何會為了她幾近瘋癫?亦或,那個眸底染血,抱着她整個都在發抖的人,全是她的幻覺。

林卿卿琢磨不出結果,卻是晃神的當下,眼瞧着這張臉忽的近前。

“是個結巴。”

林卿卿猛地僵住,那一瞬,好似只看見了他黑色瞳仁裏自己的模樣。

林卿卿直至陸安之離去才收回神,亦才反應過來,她與陸安之目前為止僅說過兩次話,卻兩次都結巴了。

林卿卿忍不住扶額嘆息,她便是太過緊張,也不該如此不争氣。

忒丢臉。

片刻後,月折抱着厚厚的錦被進門,林卿卿已收拾好心緒,忙接過:“謝謝你,月折姑娘。”

從前她與月折也不曾說過幾句,只覺得整個三辰宮都是惡人。現下仔細瞧了,才發覺月折是一身飒爽之氣。她身上是三辰宮一貫的墨色衣裳,唯發帶選了朱紅色,平添女子的妍麗。

月折看着林卿卿将錦被抱過去,收拾床榻利落整潔。遲疑了會兒,開口道:“林小姐,你似乎沒有自己是個囚徒的自覺。”

“囚徒應該如何?”林卿卿無謂笑着。

三辰宮做的是取人性命的買賣,素未幽囚過人,月折一時也說不出該是如何模樣,只覺得絕非林卿卿這般自在。

林卿卿收拾好床榻,摸着軟軟的被子,轉身坐在床側:“月折姑娘,方才有事我忘了和他說,你可否代為轉告?”

“你說。”

“我想請你教我習武。”

月折頓時無語,“林小姐,我仍是那句,你是否該有些被困頓的自覺?”

還不曾聽說,哪個被幽囚的人有這般自由?要書給書,要墨給墨。一日三餐不間斷,錦被還是綿軟厚實。現下可好,還要習武。

林卿卿仍微笑着:“我知道這事你做不得主,你可以去問陸安之。”

“林小姐!”

“我知道習武須得從小就練,我現在開始是晚了,不過多少學些能夠防身就行。”

“……好。”月折終是無奈應下。

次日,卯初。

林卿卿站在窗前,瞧着太陽還沒冒頭,月折已經在院內的空地上練劍。遠處是還未散盡的層層雲霧,月折的身姿極快,林卿卿甚至看不清她的身法同來回的招式,只覺得長劍如影一般舞動。

靈動的劍影,和着背後雲霧缥缈,仿佛畫境一般。

林卿卿回到桌前,執筆落畫。林昌邑雖說不曾教她念書明理,但丹青與琴藝,她卻是學得極好。

半個時辰後,月折進門徑自走到她桌前,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望見桌上那幅丹青。

紙上僅落了墨色,不曾上些鮮豔。然那山巒重疊,雲霧旖旎。甚至手握長劍那人,都繪得仿佛真的一般。

“你畫的是我?”月折一眼便認出。

“嗯。”林卿卿笑着将畫轉一個方向,好讓月折看得方便些。

月折凝着畫上之人,忍不住開口:“畫得真好。”

林卿卿被誇的略有些不好意思。那些年林昌邑執迷于要她畫人,因此她畫人的手法确實比繪景強些。

月折想起昨日還與她反複強調,該像個囚徒一般,眼瞧着林卿卿依舊這般自如,倒叫她有些不适。

遂擡起頭,将一盒膏藥放置林卿卿眼前,正色道:“這是風止公子要我交予你的藥膏,可治愈你臉上的疤。”

“還有,習武之事公子允了,用過飯我便開始教你。”頓了頓又道,“你的衣裳繁複,不适宜練武,稍後我找身簡便的給你送來。”

林卿卿眸子亮起:“多謝月折姑娘!”說着,還學着他們江湖人的姿勢正經拜了一拜。

“叫我月折就好。”

月折說罷就走,林卿卿忙沖她喊:“那你叫我林卿卿,或者卿卿也好。”

月折步子沒停,卻是背對着她擺了擺手。“知道了,林卿卿。”

飯罷,兩人歇息了片刻,月折便帶她來到正殿前。

在山巅之上,這一處的地界,最是空曠。

這是林卿卿第二次來到這裏,那一次,是她逃跑,匆忙跑過,也不曾多看一眼旁邊的景致。這時望見正殿上方的“日”字,再瞧向兩個偏殿,頓時明了何謂三辰宮。正是日月星三宮。

然一個江湖幫派,還是個殺手組織,于山巅立宮殿,又叫了這般名字,委實是膽大了。

“林卿卿,你沒有功底,我便從最基礎的開始教你。”

“現在你看着我的動作,就從紮一個馬步開始。”

月折雙手握拳,身子下蹲。林卿卿學着她的模樣蹲下,随即便聽着月折指教:“背打直,腳要站穩。”

“好,先站一個時辰。稍後歇息,再站兩個時辰,依次累加,直至天黑。”

初時,林卿卿目光尤為堅定,然不過一刻,小腿便忍不住發抖,月折也不說她,只轉身進了月字偏殿。

林卿卿緊咬着牙,汗水不多時便開始順着額角下滑。後來洶湧,卻是眼睛都不能眨,一眨,汗水便會滑過眼睛,酸澀異常。

正殿內。

夕陽的昏黃灑過閣樓,目光所及,殿前的女子已站了整日。

月折恭敬立于一男子身後:“林小姐閨閣嬌養,底子不好,其實不宜習武。”

“她說是要防身,應是有別的打算。”

“公子,我便這樣教下去?”這法子穩妥,但也慢。學久了也不過強身健體,沒甚用處。

身前男子終于開口,他聲音低沉,聽不出波瀾。

“當年一百進十,你如何奪魁?”

“我是殺手,不贏,死得便是我。”

男子眉梢微挑,眸中泛過一抹興致。“你說,她何來的對手?”

月折一時不解,略琢磨了會兒才明白其意。他們是為活命而拼命,林卿卿一個嬌小姐哪來的心氣?

男子緩緩道:“意志頑強,也是難得。”

月折默了默,終是疑問:“公子,林小姐确定是被您幽囚?”

“嗯?”男子側過臉,光暈灑過,太過硬朗淩厲的側臉難得顯些柔和。

月折道:“她住在這裏,像在自家一般恣意。”

男子又看向殿前的女子,她發抖了至少半晌,但每次月折走去,說是到時間可以歇息片刻,她便歇着,甚至還同月折說些閑話。但從不開口求饒,亦不讨價還價。

說要習武,便用盡全力。

男子唇角添些笑意:“她在林宅可不會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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