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不怕

7.  第 7 章   不怕

數日後。

用過晚飯,林卿卿兀自琢磨了會兒白日裏月折教她的招式,便又伏在案前将書冊上的內容細細看過。

自陸安之說過她是結巴後,她已有多日不曾見他。問月折,月折是一概不說。幸好她近來身子被摧殘得厲害,入了夜還得抽着空看書,再晚些便是沾了床就入睡。

如此,竟覺得日子充實,不難捱。

林卿卿握了筆,正抄寫書冊的內容,外頭涼風卷過。

“公子。”

她聽着月折的聲音,便知曉陸安之終是來了。林卿卿歡喜得就要站起來,卻是眼瞧着陸安之旁若無人坐了前廳主位,月折緊接着道:“月樹回來了。”

月字殿的人除了月折常跟在陸安之身側,其他人林卿卿幾乎不曾見過。她曉得陸安之應是有正經事,遂又坐了下去,安穩做她的隐形人。

屋內很快進來一個男子,他雙手抱拳恭敬一拜:“屬下拜見宮主。”

“辦妥了?”陸安之眸色淡然,仿佛尋常小事的問詢。然饒是如此,依舊平白令人覺着一股壓迫感。

林卿卿明明局外人,亦是連帶着氣都不敢大喘。

喚作月樹的男子餘光望見屋內還有生人,遲疑了片刻,但見陸安之并不說什麽,随即道:“是。孫敬梧的人頭已經放到宿州衙門公堂之上,賞銀十萬兩屬下也已取來。”說罷,便是自懷中取出銀票,當面交于站在他身側的月折。

月折并未伸手去接。

陸安之摩挲着椅子上的扶手,嗓音略沉了些:“你先拿着,揮霍幾日。半月後,去一趟北燕。”

月樹握着銀票的手指驀地一緊:“請宮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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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的沈将軍,我要他的命。”

林卿卿猛地擡頭,陸安之說得輕巧,偏是有十萬兩在前。且那北燕的沈将軍是何等人物,便是林卿卿身在閨閣之中也曾耳聞,那是兩國交戰,北燕得力大将。

本身約摸便是個中高手,身邊應也有高手環繞。一個殺手派去,基本是送命。

林卿卿眼瞧着那月樹也是滿眼驚愕。不過月樹比她鎮定得多,與陸安之不過對視一瞬,迅疾道:“屬下遵命!”

眼瞧着月樹同月折先後離去,林卿卿頓時覺得,她果真不了解三辰宮,更不了解陸安之。

她從前只以為陸安之的模樣性情都是嚣張,現在才發覺,怕不是嚣張這麽簡單。将将得了十萬兩,轉眼便去要北燕将領的性命。約摸是她坐井窺天,不懂其意。

“在想什麽?”陸安之不知何時側過身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卿卿下意識就是沒出息的慌張,定了定神才開口:“孫敬梧是什麽人?”

她本想問為何要殺那北燕的沈将軍?這任務的難度分明超過月樹的能力,不然,他也不必遲疑。

但林卿卿亦知,還未執行的要緊事,陸安之不可能與她言說。

“一個悍匪。”陸安之随口道。

“你們……”林卿卿遲疑了下,不解又不好直言。

陸安之視線移開,眸間略有不耐。“同結巴說話,果真費力。”說着便是要起身。

林卿卿難得見着他,怎麽能不說說話便讓他走了?

那一世,他困着她,不讓她求死。死了,還為她報仇。便是他模樣兇些又怎麽了?比着那些面慈心惡的虛僞之人,實在強了太多。

林卿卿不假思索,一連串的話就這般蹦了出來。

“不是,我不是結巴。我是想說,你們不該是朝廷緝拿的對象嗎?”

“殺了悍匪領賞銀,是在替朝廷做事?所以,前往北燕,也是朝廷的意思。”

“可若是朝廷要你們做這樁事,似乎是讓你們送死。”

陸安之難得聽她嘟嚕一串,沉吟了會兒,忽的道:“你是說,我要月樹送死。”

林卿卿驀地吸一口氣,他這是怎麽下的結論?她明明說了許多,偏他只聽着最後一句。

“我……我只是覺得此事成的機會不大。”頓了頓,林卿卿猛地回過神來,陸安之自認是他要月樹做這樁事。

“是你要殺那将軍?”林卿卿驚異道。

陸安之眸中添了一抹笑意,嗓音卻是冰冷:“林卿卿,這世道,可不是非正即邪。往後你若還想住得這麽舒坦,就不要多問。”

林卿卿看他眼尾微微翹着,只覺得單看那雙眼也是好看的。至少,不那麽兇。

一時不察,下意識就咕哝:“還不是你要我問?”

陸安之眸中笑意愈濃,他起身走至她的矮桌前,就這般居高臨下俯身凝着她,薄唇微勾:“不怕我殺你?”

月折說的不錯,林卿卿在他這裏,自在得不尋常。

倘或是那一世,林卿卿能當場被吓出眼淚來。這次,她卻是能夠仰着頭,盡力少些緊張:“你不會。”

從前的許多事她都不信了,唯有這件,她萬分确信。

陸安之望着女孩的眼,她緊張無措,卻也是無懼且堅定。心口莫名湧上來一股氣,似要挫敗她。

“沈将軍都殺得,殺不得你?”

“你不會!”

她愈是堅定,眸子黑白分明,灼灼發亮。太澄淨的眼光,反倒令他挫敗。

“為何?”陸安之偏過頭,不再看她。

“你若要殺我,在林宅便能殺我,不必費力将我擄到這來。太周折。”

陸安之索性回身,又坐回到椅子上。“也許,我在等一個時機。”

“殺人也要選時機嗎?”林卿卿下意識開口。

随後琢磨了會兒,想着應是七夕前後的日子,只是不能說。未蔔先知,不免被人誤以為是瘋子。

林卿卿出着神,手上的筆不自覺便一下一下戳在紙上,落下些許墨點。

陸安之看過去,淡淡道:“你這樣抄,何時才能看完一本?”

林卿卿愣了下,臉上隐有囧色,但仍是溫聲解釋:“我這法子雖然笨了點,但已經是最好的法子。”

她要月折給她拿書拿墨,已然是仗着知道最後她會在陸安之心上占點位置。可随心所欲,亦不能太愈距。

陸安之自不覺得這法子有哪點好,甚至,也能算個法子?

他輕叩着扶手,慢悠悠道:“首富之女,掌上千金。姐姐為官眷,妹妹是才女。你……目不識丁?”

這話卻有些傷人了,庶女哪能與嫡女相比。尤其,她這庶女做着,榮寵都是虛有其表。人人皆知的嬌養,實是盡教些清倌人的技藝,不正經識字明理。

然女孩神态柔和,似是沒傷到半分,依舊是溫柔的模樣。

“我念書少,裏面的字雖說大都識得,但許多詞句卻是不解其意。想着讀幾遍,再抄一遍,總能解意。”

陸安之默了默,心道,總是費勁。

哪料女孩忽然直直地望過來,滿眼期許地看着他。

“不如,你教我?”

陸安之有一瞬的愣神,那雙眸子澄澈純淨,似能映照出這世間一切污穢。

可她身為一個被擄來的人,不該痛哭,不該祈求他放了她嗎?就算是足夠鎮定,眼睛裏也不該仍閃着那樣明亮溫柔的光。

像暗夜裏的月亮。

幸得失神僅是一瞬,陸安之迅速将視線從她眼上挪開,掠過她小巧挺立的鼻尖,粉嫩的唇,細嫩白淨的肌膚。

嗯……她臉上的疤似乎淡了些。

念頭一瞬起,一瞬滅。

陸安之随即起身:“沒空!”說罷,便是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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