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前塵

盛野心下一緊,忙翻身坐起。

客棧裏已然沒有陶呦呦的影子,他看向床頭,昨夜陶呦呦放在那裏的兩柄長劍也一道不見了。

房內靜悄悄的,盛野身着單衣,散着頭發,神情緊張。

她拿了劍,難道是去參加比武大會?亦或是……去刺殺武峥陽?

……別是去做什麽傻事。

昨夜他二人相擁而眠,盛野已經說了不需要陶呦呦再去涉險證明自己,她在刺客圍剿中的拼力相救已經能夠說明一切,況且,他分明記得陶呦呦手臂受了刀傷。

這種情況下,她有什麽必要非去參加那勞什子比武大會?除非……除非她傻乎乎地以為玄機換魂丹能幫他渡過孕期。

“糟了。”盛野暗道一聲,心說必須快點阻止她,那比武大會是陽明教的陷阱,他們也根本沒有什麽玄機換魂丹!

如果陶呦呦因此受傷,或者被陽明教那群小人俘獲用以威脅他,後果不堪設想。

盛野越想越急,匆忙披了衣服起身,然而,他剛剛站起來,忽覺腹中陣陣絞痛,登時悶哼一聲跌坐回床上。

彙聚于丹田的內力似乎正在被什麽東西吞噬,他心下大駭,只道正常的胎兒怎會如此?

渾身經脈震顫着疼痛起來,這感覺倒是熟悉,與之前那導致怪夢的經脈逆流有幾分相似,然而這一次,因為內力被封禁,盛野很快無力支撐,軟綿綿地倒進床鋪中。

他難受地蜷起身體,深深淺淺地呼吸着以求減緩腹中的疼痛。他從未想過,自己身為坤陰竟是如此凄慘,十月懷胎剛剛開始,他就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陶呦呦……”盛野低聲念着,心底還記挂着她的安危,說來可笑,一夜之前,他還将那脾氣古怪的女孩視為不馴的爐鼎,逼着她身陷險境自證清白,而現在,他竟似乎已經離不開她。

或許……在第一次練功時肌膚相親,他就已經動搖了。

……更希望陶呦呦與陽明教無關的人,明明是他。

盛野閉緊眼睛,冷汗自鴉羽一般的眼睫上滴落,他咬着嘴唇忍下悶哼,雙手緊緊按在小腹上,希望能趕快挨過這陣痛楚,他還要……還要趕去比武大會的現場,将陶呦呦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思緒沉沉,盛野再一次落入那混亂倒錯的夢境之中。

但是,這次他沒有夢到那些光怪陸離的世界,也沒有夢到衣着古怪的陶呦呦和自己,夢裏大雨連綿,整個幽月山都在那場滂沱大雨中變得模糊。

盛野提着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路上,夢裏的自己面龐比現在青澀些許,青絲束冠,身上穿着的素淡白衣标志着他幽月宮弟子的身份。

雨太大了,山上容易滑坡,他要叫正在冥洞練功的師父去山下的寝宮避一避。

彼時的盛野還沒有修煉純陽功法,沒有變成現在那副陰晴不定的性格,他臉龐素淨,氣質單純,幾乎與後來的他判若兩人。

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那淺白的衣袍也被泥水浸濕,盛野滿心焦急,生怕師父遭遇什麽不測。

油紙傘幾乎是個漏的,舉在頭頂也毫無用處,當盛野好不容易趕到冥洞時,早已跟落湯雞似的被大雨打透了。

冥洞內火光閃閃,盛野意外地沒有看見師父的身影,卻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他登時緊張起來,運氣于掌心,小心地朝火光走去。

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許不會再朝冥洞更深處走了。越是走近,那血氣便越濃,盛野腦中繃着一根弦,手臂上青筋畢露,剛一繞過石壁便準備推出一招殘雲斷風掌。

然而,那一道殺招在半路戛然而止,盛野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遍地的屍體、半池的鮮血,冥洞外的雷雨聲遮掩了一切哭號,無數幼兒被捆着雙手雙腳扔在角落,他的師父——那個向來和藹正直的長輩正面無表情地拎起那哭號着的幼童,一刀紮在心口,将小孩子的心頭血彙入半池血水中。

盛野驚恐地睜着眼睛,看到血池上方的石臺上盛着一顆櫻桃大小的紅色珠子,此時吸飽了鮮血,血光缭繞,陰邪可怖。

那無數幼兒的哭號如雷擊如重錘,狠狠地敲在盛野的腦海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最敬重的師父,顫聲道:“師父……你,你在幹什麽?”

那仿若地獄修羅般的老人動作一頓,緩緩轉過頭來,他的眼神陰沉攝人,仿佛帶着殺意。

盛野不由得後退一步,脊背抵在冰冷的石壁上。

那老人見到來者竟是自己的愛徒,渾身狠戾的鋒芒頓時消散了一半,他嘴角咧起一個怪異的笑,緩緩道:“原來是你,也罷,你早晚要知道這些的。”

“師父……這些小孩……這些小孩是怎麽回事?”

盛野極力鎮定地克制住渾身的痙攣,濃郁的血腥味嗆得他幾欲幹嘔,他不敢深想眼前看到的一切。

師父輕笑一聲,朝盛野走近,他擡起手想要安撫地摸一摸盛野的頭,然而盛野一頓,躲開了。

師父怔住片刻,嘴角緩緩彎起弧度:“你即将繼任宮主,也是時候跟你說說幽月宮的秘寶,玄機換魂丹了。”

“看到血池上那顆發亮的珠子了嗎?那便是玄機換魂丹,有改天換地之能,正因為有它在,我們幽月宮才千秋萬代、福澤綿長。”

“可是……”盛野聲音發顫。

師父神情一厲:“可是,這秘寶并非人人可得,想要得到它的庇佑就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正如你眼前看到的,它需要無數幼童的心頭血來供奉,這是我幽月宮代代宮主才知曉的秘密,也是你繼承宮主之位後需要做的事情。”

“盛野。”師父扣住盛野的手腕,将之拖拽到血池邊,老人臉上現出狠戾癫狂的神色,喝着山外的聲聲悶雷,如地獄閻羅般命令他:“既然今天你看到了,那麽便從現在開始練習吧,為師知道你是個溫柔的孩子,但是你要知道,成大事者必須心狠手辣,來,現在就試試。”

老宮主将腳邊一個掙紮哭號的孩子踢到盛野面前,那是個女孩,長得圓潤可愛,肉乎乎的小臉蛋此時哭得通紅,她在地上掙紮扭動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地看向盛野。

而老宮主對這一切麻木無覺,他的眼睛在火光中閃着可怖的光,對盛野說道:“來,我的好徒兒,把刀刺進這幼崽的心尖裏,用她的血來滋養玄機換魂丹。”

“不要……師父,我不要……”盛野手指顫抖、臉色蒼白地搖頭,半池鮮血映出他的倉皇無措,玄機換魂丹的紅光映照着師父的臉,一切在盛野眼中都變得扭曲起來。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和急促呼吸,聽到腳邊幼童無助凄慘的哭號,聽到師父一句緊似一句的催逼。

“徒兒,動手!”

“把刀拿起來,你早晚要這樣做!”

“這是為了我幽月宮的未來,殺了這孩子,快!”

師父的嘴臉扭曲成一片模糊的惡,盛野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不斷地搖頭。

原來這才是幽月宮稱霸武林的真相,原來玄機換魂丹是如此陰邪之物,原來自己曾經敬仰的一代代宮主,都是手刃無數無辜幼兒的惡鬼!

一切的一切都在盛野腦中崩塌了,唯有懸于石臺上的玄機換魂丹散發着陣陣詭異紅光。

如果……如果這東西不存在,一切就能結束了吧?

盛野眉頭深皺,猛然一掌朝那血紅色的珠子拍去。

轟隆——雷聲滾滾,盛野的一招被師父運功攔下,措手不及之間,盛野只覺手腕一緊,師父将匕首強行塞進他手中,然後師父握住他的手掌猛然朝前送去。

“不要!”盛野登時臉色慘白,利刃刺破皮肉的觸感如包裹在他手臂上的一泡淤泥,他渾身汗毛倒豎,慘呼出聲。

盛野怔怔地看着眼前失了生氣的幼女,眼淚無知無覺地滾出眼眶。

他殺了那孩子。

他殺了一個懵懂無辜的女孩。

耳畔是師父的笑。

“盛野,你早晚要走出這一步的,你會成為一個好宮主,你會變得和為師一樣,哈哈哈哈!”

盛野怔然。

當年,師父的師父也是這樣逼着他殺人嗎?

這樣毫無人性的輪回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究竟還要持續到何時?

“惡鬼。”低沉的聲音從喉間壓抑着逸出。盛野低垂着臉,看不清表情。

師父卻猛然收斂了笑聲,他冷然看向盛野:“你說什麽?”

盛野雙拳緊握,猝然擡頭,眼中迸射出難以遏制的恨意:“玄機換魂丹根本不該存在于世!惡鬼,你們都是惡鬼!”

全部的內力彙聚于掌心,掌下氣勢宛如滾雷,他要将一切在這個暴雨中結束,他要毀了那個陰邪的玄機換魂丹,他絕不屈從!

殘雲斷風掌勢如其名,盛野使出全力,連老宮主也難以抵抗。

冥洞內飛沙走石,血光滔天,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玄機換魂丹驟然爆發出血紅的光芒,盛野與師父皆被這紅光所傷,狼狽摔在石壁上。

玄機換魂丹吸納了盛野拍出的一掌,其下卷起無數旋風,半池的鮮血如條條紅龍被卷入旋風當中。

那枚珠子吸收血液,變得愈發豔紅詭谲。

盛野迷蒙中看到玄機換魂丹飛向自己,他手指微動,卻無力起身,眼睜睜地看着那枚珠子靠近,然後徑直沒入他的口中。

随着玄機換魂丹進入他的身體,劇痛像是要從體內爆裂開來,盛野喉中哽咽,伏在地上翻滾掙紮。

他腦海中閃過莫名其妙的畫面,記憶錯亂,意識模糊,強烈的殺意在腦中叫嚣,冥洞中的幼兒、那些活生生的生命,此時此刻仿佛都成了誘餌,誘惑着他取收割新鮮的血液。

“呃……”盛野雙手緊緊握拳,掌心被掐出道道血痕,他極力抵抗着腦中那股殘忍嗜血的沖動,終于在滿心的恐懼與厭惡中昏迷過去。

渾身經脈逆流,他在昏迷中第一次夢見另一個世界,一個他不曾理解的世界,一個他未曾見過的女孩。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時間并未過去多久,冥洞外仍暴雨連綿,他被綁在石壁上,他的師父正拿着匕首在他身前比劃。

眼中劃過一道暗芒,盛野沉聲道:“你在幹什麽?”

剛剛還形容癫狂的老人面色陰沉地擡起頭:“徒兒,你別怪為師,幽月宮不能沒有玄機換魂丹,既然你吃了它,為師只能剖開你的身體把它找出來了。”

好一個大義凜然。

匕首抵在盛野胸前,刺痛透過皮膚深入骨髓。

盛野卻低低地笑了起來,他擡頭,仿佛一瞬間便褪去了往日的單純青澀,一雙眼變得幽深而捉摸不透。

內力運轉,玄機換魂丹令他功力大漲,束縛雙手的鐵鏈寸寸斷裂。

盛野指尖猝然一熱,整條手臂已然穿透了眼前人的胸膛。

老宮主詫異地睜着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昔日的好徒兒,卻只得了盛野一聲不屑冷哼。

盛野抽回手臂,看着師父撲通一聲倒了下去,他沾滿鮮血的手垂在身側,手臂顫抖。

“好師父,你也不要怪徒兒。”盛野冷聲說着,眼淚卻在面無表情地臉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是你說的,成大事者,就要心狠手辣。”

供養玄機換魂丹,只要他一人的血便夠了。

盛野冷然走出冥洞,體內經脈如沸騰的岩漿般滾燙,瓢潑的冷雨卻又将他淋得徹底。

他要讓輪回在自己這裏結束,玄機換魂丹将永遠不會現世。

玄機換魂丹需要吸收心頭血,那便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索取,玄機換魂丹會擾亂抑制,令人向惡,那他便修煉更精純的純陽內功來抵禦它對意識的侵蝕。

盛野保證,即使幽月宮會從此沒落下去,但世上再也不會有因此無辜喪命之人。

不會再有孩子成為這邪物的祭品,他也決不會對這邪物屈服。

如果一定要獻祭什麽才能鎮住這東西,那便……獻上他的命。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