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走火而已
大雨滂沱,臨湖風聲呼嘯。
阿随像是徹底喪失語言功能,又像是被人當胸狠狠揍了一拳,什麽聲音都沒有,頭垂得極低,肩膀連着整個上半身都在顫抖。
姜昀祺依舊看着姜正河,神色不動。傾盆雨水澆灌在頭頂,很久耳邊只剩下滔滔雨聲。
雨越來越大。
先前那個年輕的聲音就是奧仔。奧仔走上前想給姜正河撐傘,姜正河面無表情斜瞥他,奧仔一下畏縮站住,打了個寒噤。
姜正河最後看了眼姜昀祺,收傘坐進車裏。姜昀祺和阿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邊身體,不是很清楚。
過了會,站車邊的人靠近車門,彎腰躬身,姜正河似乎說了幾句,片刻,那人接到指示朝姜昀祺走來。
奧仔啐一口撲到嘴邊的雨水,抹把臉幾步追上去,叫“于二哥”。
姜昀祺看着走到面前的于二哥,是有些印象的。
寸頭寬臉,不是很高的身材,矮了奧仔半個頭,臂膀卻結實,一雙眼和魏叔一樣精深。
于二哥沒理奧仔,距離姜昀祺幾步遠時候似笑非笑道:“別來無恙?十九。”
姜昀祺想起來了。三批貨搞錯後姜正河沒殺自己,反而帶着他回到倉庫。那時廊下站着的一衆人裏就有于二哥。可是當時的自己太害怕,所有人面目在眼前清晰晃過,個個如同魑魅鬼影。
于二哥安排姜昀祺和阿随去另一輛車上,語氣莫名客氣:“老板沒想好怎麽辦。”頭也不回:“奧仔!”
奧仔幾步跑上前,“于二哥?”
“看緊了。”
姜昀祺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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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着取得任何人的信任。信任從來不存在。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将信将疑中,你才能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砝碼,然後,一擊即中。”
這是姜正河教給自己的,如何爾虞我詐,如何步步為營。
從姜正河的話和口氣判斷,姜昀祺篤定他對刑偵一隊發生的事如果沒有百分之九十的确定,那也有百分之八十,也許來的路上姜正河就已經先一步揣測了自己的反應,也想好了怎麽處理自己。
可當自己毫無保留說出一切的時候,姜正河先前的預設被打破,而阿随的反應無形中又給自己增添了砝碼——姜正河摸不清姜昀祺到底要做什麽,但也不會急于處理自己了。
眼下,姜正河可能更感興趣自己接下來會做什麽。
手心子彈被捂得滾燙,姜昀祺垂眼慢慢轉了轉。其實他什麽辦法都沒有,坐在車內,跟着車子上下颠簸的時候,姜昀祺想,大概這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阿随消沉至極,落水狗一樣靠着車壁,怎麽也想不通事情會到了這個地步。
奧仔坐在不遠另一頭,拇指食指晃着從姜昀祺身上收繳的槍,陰毒眼神在阿随和姜昀祺身上來回,望向姜昀祺的時候,敵意兇橫。
姜昀祺開始并不知道奧仔是半途跟上姜正河,還是和于二哥一樣,是從遂浒跟出來的。但幾次三番對視下,姜昀祺突然明白,奧仔應該就是從遂浒出來的
——他是他的同伴。
姜昀祺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朝夕相處的同伴的眼神。
突然,阿随擡頭望向姜昀祺,眼睛通紅,前一刻的失魂落魄已經鎮定不少,此刻眼神幾分清明,斟酌叫了聲姜昀祺:“十九——”
“嘭!”
震耳巨響被消音大半,只餘下尖銳如氣音的穿透聲。
霎時血濺一地!
“啊——”阿随捧着血淋淋的手掌慘叫。
“閉嘴!”奧仔又踢了腳阿随,眼神玩弄,餘光卻看向姜昀祺,得意勾唇:“再叫廢了你腿!”
姜昀祺知道奧仔針對的是自己,他盯着奧仔,一字一頓:“你在做什麽。”
奧仔似乎對自己造成的局面很感興趣,而姜昀祺的反應更是他希望看到的。
奧仔把玩着槍慢吞吞道:“走火而已——”
三人距離原本就極近,未等奧仔回過神,話音未落,姜昀祺如同一只瀕臨極限的暴烈獅子,身形瘦削卻迅猛,一手五指張開撲向奧仔,穩準狠一把掐住奧仔脖子!
後腦顱骨劇烈撞上車壁,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裂骨悶響!
奧仔根本沒反應過來,眼球暴烈突出,喉嚨口吭哧吭哧,就是不見氣息進出。
阿随完全傻了,捧着手喃喃:“十九……”情勢急轉,疼痛都顧不上。
姜昀祺眼神極冷,“有本事沖我來”,說着低下頭,眸光鋒銳如雪刃,盯着奧仔撐在地上的兩只手。
奧仔眼珠跟着轉,下秒猛地反應,然而未及收手——
“啊!”
子彈狠狠穿透奧仔一只手,将之釘在車底板!
姜昀祺面不改色,就在奧仔慘叫未落的下一秒,迅速拔出子彈,然後,對準另一只手重重刺下!
“啊——啊啊啊!”
奧仔廢了阿随一只手,姜昀祺直接廢了他一雙手。
槍掉在地上,鮮血淌滿車底。
暴雨擊打在車頂,沸騰如雷聲。
姜昀祺撿起槍,漠然指向奧仔,血順着槍座一滴滴落下,“沒有第二次”。
***
與此同時,廣安極修。
店內營業照常,下雨沒什麽客人,左右兩大排玻璃展櫃,裏面一格格擺着時下最流行的電子産品。身穿藍色制服的兩名服務員趴在櫃臺後面玩手機,雨勢很大,裴轍推門進來的時候,頭也沒擡,其中一個懶洋洋道:“随便看看,随手關門。”
游況在外圍部署人,店面後門已經被封鎖,街道半封閉,使得店前本就稀少的人流漸漸空蕩。
櫃臺一旁是道窄門,此刻半掩,光線昏暗,外面看不到裏面情形。
裴轍叩了兩下櫃臺,“你們老板人呢?”
其中一名服務員這才擡起頭瞧裴轍,下意識道:“裏面……你找老板有什麽——哎!不能進去!喂!”
窄門突然從裏推開。
裴轍站住沒動,周身氣息冷凝。
“……謝謝謝謝!謝謝啊!不用送不用送!能修好就好了嘛!”
背朝裴轍推門出來的人年紀五十上下,中等身量,面色發黃,右手提着的黑色手提箱比平常箱子還要寬兩寸,這時注意到身後有人,擡眼瞟向裴轍的時候自然流露出些許疑惑,不過視線很快移開,繼續笑着看向門裏的人。
攔住裴轍的服務員大聲對着接着出來的一名高瘦男子道:“老板,這個人要進去!”
高瘦男子看向裴轍,“請問有什麽事?”
提着箱子的男人一副焦急樣子,見裴轍始終擋他身前,不由幾分客氣幾分不耐道:“勞駕?讓一讓。”
裴轍注視着人沒有說話,他看人一向深狠,此刻早就洞徹。
出來的這兩人乍一看是主顧和老板的尋常關系,主顧尤其自然,只是這個老板估計道行淺,和裴轍對視上的第一眼就忘記了掩蓋那一分陰森。
提箱子的男人也不着急,面色如常,老好人一笑,“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能不能——”
“交貨地點在哪裏?”裴轍不動聲色,低頭看着他箱子。
提箱子男人面色詫異,疑惑不解:“什麽、什麽……交貨?”
裴轍彎唇笑了下,視線沒離開箱子。
在他問出那句話的下一秒,男人握着手把的手背有一瞬青筋暴出。
“我跟你說,再這樣我要報警了!給我讓開!”
提箱子的男人狀似惱怒,推開裴轍就往外走。
裴轍轉身舉起槍,對準他後腦,重新問了遍:“交貨地點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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