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雪人 “這是他的顏值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上一次見文砀已經是畢業之前的事。
還記得那天班上組織了畢業照, 大家穿着學士服在操場上集合,文砀個頭不算太高,看起來比同齡人要小一些。不過現在, 他已經完全褪去了學生的稚氣,有了點大人模樣。
許千燃望着他, 唇角稍稍一彎,笑意卻不達眼底,淡聲說:“巧啊。”
文砀和他母親在一起, 待兩人靠近些,許千燃看到文媽媽前一秒還充盈着喜悅的臉唰一下就變了,仿佛是看見什麽晦氣東西。
反而是文砀态度和善,“怎麽一個人在外面, 沒回家過年嗎?”
“馬上回去了。”
緊接着,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音接過:“什麽馬上回去,八成是被家裏人趕出來的吧。”
許千燃泰然自若, 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 語氣卻十分嘲諷:“畢竟我沒您兒子能耐, 被趕出來也是人之常情。”
文媽媽剛做了一個“你”的口型,似乎是想起什麽,得意地扯起一邊唇角, 裝模作樣地把頭發別到耳後,“你自己清楚就好,以後別再幹些上不得臺面的事,不然你爹的老臉也沒處擱。”
“是挺上不得臺面的。”
他的回應太過寡淡, 重重沖出的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文媽媽只覺得心裏堵得慌,下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文砀便讓她先走一步。
把自己老媽哄到一旁,文砀擡頭去看許千燃,收起了剛才那種虛僞的和善:“你用不着在我媽面前這樣磕碜我。”
“這倒是沒有。”許千燃依舊懶懶散散的,低沉的嗓音在煙花爆竹聲中顯得有些不真切,但文砀卻還是把氣人的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覺得阿姨和我達成了共識,”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一番,“抄襲這種事的确是上不得臺面。”
文砀抿了抿唇,“千燃,這事的确是我對不起你,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除了把我拉下來還能得到什麽嗎?紫芯不會再錄用你了,不過你要是願意,我可以推薦你到其他的研究所。雖然可能比不上紫芯本部的,但總比你現在在那個小地方蹉跎歲月強。”
“這倒不必,你顧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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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燃……”
許千燃打斷他,“我不認為我的東西,要靠別人的施舍得到。”
煙花散盡後留在空中的味道猶如兩人之間燃起的硝煙味。
文砀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是時間太久,忘了許千燃是什麽樣的人。
他看似懶懶散散、吊兒郎當,實際比任何人都要認真,并且還會根據自己的能力規劃出一條堅持的道路。
可怎麽說呢,他大概成是這份能力,敗也是這份能力。
文砀:“既然你這樣說,就這樣吧。”
目送着文砀離開,許千燃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心情頓時糟糕到了極點,歸處又是那個完全沒有歸屬感的家,他忽然生出一種“天大地大無處可歸”的悵然。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會,在一條長椅上坐下,許千燃對着手哈了哈氣,感覺到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是叢晚星發來的消息。
叢晚星:「千燃哥,臨濱下了好大的雪啊,都可以堆雪人了」
她還附了張圖,是阜桦新苑的雪景。偌大的小區被白雪覆蓋,銀裝素裹,和平時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
許千燃:「那你堆了嗎?」
叢晚星:「堆了,我給你看![圖片][圖片]」
許千燃:「你堆的……葫蘆娃?」
叢晚星:「什麽葫蘆娃!這是雪人!雪人!我照着你堆的來着。」
許千燃:……
照着他??
這是他的顏值被黑得最慘的一次吧。
又打量了一番圖裏那個滑稽的葫蘆娃雪人,許千燃好笑地回:「妹妹,你再說一次,想堆誰來着?」
叢晚星:「好吧……的确是堆得醜了點」
許千燃:「只是有點嗎?」
叢晚星:「那……我下次給你堆個帥點的?」
許千燃随手回了一個好。
簡單的幾句聊天,稍稍驅散了方才的壞心情。
迎接新年的焰火進入尾聲,只有殘留的煙味告訴世人,這裏經過了怎樣的一場狂歡。
許千燃收拾好情緒,往家的方向折回。
許家在一個老舊小區,這個小區已經有些年代,樓房都不太高,居住的也多為老年人。即便是新年,這個時候多數的住戶都已經,讓四周回到本該屬于夜的靜谧中。
走進單元樓道裏,許千燃打開手機電筒照亮,看到屏幕上還有叢晚星之前發來的消息。
打開門,他才想去看微信內容。沒料到許華竟然還沒休息,聽到這邊的動靜,冷冷嘲道:“我還以為你要和煙過一輩子,不回來了。”
許千燃未回話,而且點開了叢晚星發來的照片。
照片裏,白皚皚的雪地上擺了一排七個“葫蘆娃”,大小不一,大的三個雪人前,寫着董雲姜潮叢讓先的名字,小的倆寫着叢思迢兄妹的。再過來又是兩個小雪人,一個看起來胖點,寫的是高喜,另一個是他。
許千燃驀地笑了出來。
許華被他這漫不經心又不尊重的反應激怒,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你是存心和我對着幹?”
終于想起那邊還有被忽略的父親,許千燃後知後覺地擡起頭,聲音慵懶:“啊,沒有,您別想這麽多。”
“那你笑什麽?”
“沒什麽。”
許華氣得做了一下深呼吸。如果許千燃和他針尖對麥芒,他還可以伺機把氣撒回去。
可對方始終就像一團棉花,任憑你怎麽針對發火,都是輕飄飄地回應。仿佛一團怒火扔進海中,被熄滅得無聲無息,甚至翻不起一點水花。
許華捏緊拳頭,緩步走過來,興許是醉意還沒散去,腳步有些飄忽。
他單手扶着玄關旁的櫃子,臉仍舊漲得通紅,不過情緒穩定了些,“千燃,我不知道你哪裏對我們有這麽多怨氣,都是一家人,你何必用這種态度?當年你和文砀出的那件事,你可以怪我們責備你,但你也要為我想想啊。”
“從小到大,別人都說你以後有出息,爸爸提到你都覺得臉上有光,結果鬧出那樣的事,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丢人,別人都怎麽議論我嗎?”
許千燃笑了笑,垂眸看着前方的父親,“爸,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您還是看開些吧。”
“你要我怎麽看開?附近的人誰不知道你為了搶文砀的工作做了什麽?文家那個老寡婦一見我鼻子都擡到天——”
“爸!”許千燃厲聲打斷他,瑞鳳眼中少見地出現了不耐煩的情緒,“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你……”
“我先回屋了。”
“千燃,千燃——”
他不顧許華在背後的呼喊,徑直地走進屋帶上門,身體順勢往後一靠,倚在門上重重嘆了口氣。
摸出一根煙點上,熟悉的煙草味讓大腦變得清晰很多,也讓他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
吸了半根煙,許千燃走到書桌旁坐下,順手解開手機的鎖,上面還停留在剛才那張照片的畫面。
他用兩根指頭把圖片放大,特地去看上面的“許千燃”,再把圖縮小,排列在一起的小雪人越看越滑稽。
像是長在一棵藤上的葫蘆娃,雖然大小不一,卻莫名給人一種“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感覺。
腦內的想法一閃而過,許千燃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被人惦記着,是這樣讓人開心的事。
禮貌地給叢晚星回了一個“晚安”,那小姑娘像是守在手機旁一樣,立即做出了回應。
叢晚星:「千燃哥晚安~今年冬天特別冷,你要注意保暖。」
看着屏幕上的字半晌,許千燃輕聲呢喃着:“是啊,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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