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願望 “他應該走向更高的地方

大腦有兩秒的放空, 叢晚星一下從床上坐起身，手指緊緊扣着手機，“你拒絕了？”

比起叢晚星的震驚, 許千燃的情緒靜得像一條線，“嗯。”

“為、為什麽啊？”

“我現在真的挺好的。”

“……”

床下室友們聊天的聲音還在繼續, 叢晚星好像築起一道屏障把外界的聲音全部隔離。

手機裏任何一點動靜悉數傳進耳中，她聽到許千燃呼了一口氣。

便沉聲問：“你在抽煙嗎？”

和許千燃交往之後，叢晚星便沒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吸過煙。不管是緣何故, 少吸總是件好事。

叢晚星不覺得他是離不開香煙，只是用此來轉移心中的郁結。

片刻過去，她沒有等到許千燃的回答，又開口：“千燃哥, 其實你是想去的吧？”

“并不是那麽想去。”

叢晚星沒有管他的回答, 自顧自道：“既然想去，那為什麽要逃避。并不是每一個企業單位都會像紫芯一樣, 也不是每一個同事都會像文砀。”

“如果你現在拒絕了, 以後真的不會後悔嗎？你真的就願意一輩子留在紫芯過着被別人打壓的生活嗎？”

“晚晚, 我現在真的沒有什麽不好，”叢晚星聽到他吸了一口煙，又将其吐出, 聲音拉得很長，帶着幾分低沉的嘶啞，“華萊集團的總部雖然在海城，但他們科技的研發中心都在加州。”

“如果我答應了華萊, 可能會去研發中心，我可舍不得你。”

叢晚星聽他平靜的聲音，期間還夾雜着微弱的“嗚嗚”風吹。

那些風像是吹到了她的眼中, 刺得眼球發疼，一陣溫熱的感覺立馬盈上了眼眶。

叢晚星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樣的許千燃。

她曾經感覺到的沒錯，許千燃已經失去了所有鬥志，失去了在自己理想道路上奮鬥的毅力。

那片深不見底的不公之海，終于是将他徹底淹沒。

“這是……在拿我當做你做出決定的借口嗎？”

許千燃的情緒難得有了一絲慌亂，“不……晚晚，不是你想的這樣。”

叢晚星擺正坐姿，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千燃哥，你還記得高一那年，我選市級三好學生的時候，老師把我的名額給了其他人那件事嗎？”

那邊頓了頓，“記得。”

“當時你對我說的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你鼓勵我去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可是現在為什麽送到面前的機會你都要将它推開呢。你說對自己心懷希望，可是你現在卻在逃避。”

“抱歉……”

“我不想聽你道歉。”叢晚星截斷許千燃的話。

鼻腔中泛起一陣陣的酸澀，她控制着語調，試圖不讓許千燃發現什麽端倪，“也并不該給我道歉。”

語畢，好像是生怕對方知道什麽，叢晚星迅速挂斷了電話。

眼睛還是有一股股熱氣往上冒，她往後一靠，拉過被子遮住腦袋。寝室裏如被靜音鍵控制了那般，下頭不再有室友們的談話，手機也沒有了任何聲響。

許千燃沒有再打過來。

睜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會，眼周因為瞪眼難免有些酸澀。

擡手揉了揉，叢晚星聽到腳步聲靠近，秦穹在下頭敲了敲床沿的欄杆，“晚星，你怎麽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嗎？”

叢晚星翻了個身，床鋪随着她的動作吱吱呀呀響。

“沒事，就是有點分歧。”

朋友間，最忌諱當面談論別人感情的事。秦穹只是擔心叢晚星情緒不好，現聽她說了沒事，其餘的也不好再多說。

翌日。

機器人編程大賽的結果出來，多人組的比賽裏，叢晚星他們組獲得了第一名。

學長學姐們在群裏提起了華萊買斷參賽作品的事。

華萊提出的買斷價格不低，平攤下來，大夥都能有不菲的一筆收入。但因為許千燃不願意答應賣出自己的設計，進度自然也就停了下來。

比賽結束後，許千燃退了群，大家在群裏拜托叢晚星勸許千燃答應買斷的事。

叢晚星在群裏說了我試試後，打開許千燃的聊天框，卻遲遲沒有打出一個字。

主控芯片是許千燃設計的，是否選出賣出去那都是他的決定，而其他人因為金錢裹挾他去答應自己并不想答應的事，太自私了。

就像……他明明不願意去華萊，她還要打着“那是你想走的路”的旗號勸他答應，也一樣太自私了。

不對不對……

叢晚星晃了晃腦袋，這兩者并不能混合而談。

芯片的設計是許千燃的心血，不能因為旁人對金錢的需求就勸說他答應；而去華萊，必然會成為他人生的轉折點。

叢晚星一直認為，許千燃不應該在紫芯銷售那個小地方蹉跎終身，不應該只是簡單地當一個技術部組長，做做簡單的測試，和工廠對接任務。

他應該走向更高的地方。

那天過後，叢晚星和許千燃聯系過一次，兩人再次談論了上次的談話，最終依舊不歡而散。

五一假期回臨濱的時候，原本是說好一起，可雙方都沒有主動找對方聯系，叢晚星最後是和曹師靈一起走的。

回去的路上，曹師靈知曉了他們的事，欲言又止好幾次，才把話說出口：“如果千燃哥真的不願意，那還是算了吧，興許他還有其他的考量。”

“我覺得他不是不願意，是顧慮太多了。”

曹師靈撫了撫她的背，“畢竟有可能去加州，肯定會有顧慮。而且你們倆現在在戀愛，去了就隔半個地球呢。”

“他去了加州我也可以去找他啊……”叢晚星說，“我可以申請那邊的研究生，這幾年都等過來了，再等兩年我也不是等不了。”

“晚晚，這事我覺得你還是再和千燃哥談一談吧。我不知道為什麽千燃哥會這麽選，但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叢晚星何嘗又不知呢。

曹師靈看她一臉愁緒，不想再說這件事煩她，立即轉移了話題，“這幾天你爸媽都不在家，你幹脆來我家玩吧。”

四月的時候，姜潮和董雲就商量好五一放假去旅游。

叢晚星想和許千燃待一起，找借口推脫了。哪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和許千燃幾天沒聯系，這次的五一假，興許就這樣過去了。

許千燃原是打算30日下班後就去臨濱，結果公司臨時有事，他不得不推遲了一天。

五一黃金周人流量大，許千燃沒有買到高鐵票，乘了巴車到臨濱。

下車時正乘晌午，日頭很大。李歐陽打電話過來問他在哪要過來接他，許千燃說了不用，說還有事要處理。

李歐陽以為他要去找叢晚星，便不管他了。

許千燃的确是想去找叢晚星，但又怕見面後在她臉上看到對自己失望的表情。

大腦裏被攪得一團亂，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暖陽微風，卻沒有讓他的心情放松分毫。

等許千燃停下腳步，看到自己到了藝體中心附近。

就這麽一會，身上一陣一陣熱氣地往外冒，特地到樹蔭下避涼，許千燃看到不遠處的奶茶店。

四年前離開臨濱的時候，叢晚星送他去機場時，兩人還特地去那家店買了奶茶。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小姑娘還叫他一起許願。

這是已經過去一段時日，當時的很多細節許千燃已經記不清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問叢晚星許的什麽，或者是問了但又忘記了。

短暫地陷入回憶中，許千燃邁步朝奶茶店走去。

五一假期，天氣還熱，店裏人不少。

空調制造的冷氣迎面撲來，驅趕了身上的熱量，許千燃先看了看原本放許願樹的那個地方，已經改成了作為。

而那棵挂了許多紅色許願條的樹，被放到了奶茶屋的角落。

許千燃問收銀臺的小妹：“現在還可以許願嗎？”

收銀小妹說：“不好意思，現在店裏已經不開展許願活動了。”

“那以前我挂在上面的許願條，可以去找嗎？”

收銀小妹愣了愣，目光往許願樹的方向掃了一下，“你找到的話……就去找吧。”

“好，謝謝。”許千燃點了兩杯叢晚星喜歡的奶茶口味，付完錢就走到許願樹的位置。

看來以前和他們做了相同事情的人很多，樹枝上滿滿都是紅線，承載着人們各式各樣的願望。

許千燃一張一張地看過去，他明知道這樣就是在大海撈針，且不說能不能找到他當年和叢晚星寫的東西，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确定那就是叢晚星寫的。

或是龍飛鳳舞的字，或是搞笑怪異的畫，都和要找的東西對不上號。

收銀員在吧臺邊喊他的號，許千燃随手撥了一下眼前的許願條，放棄尋找。

大概是老天不願意他放棄，就這樣一撥，一張紅紙轉了圈，他似乎掃到一個熟悉的字眼。

身體像定在原地，維持了兩秒，許千燃找到那張紙條，接下挂在樹枝上的絲帶。

把紙下來，在手心中攤開，黑筆在紅色的紙上已經褪去了一些墨，但仍能看清上面的字。

第一行寫着：「希望我能和千燃哥永遠在一起。」

但這一句話被她劃掉了，重新改為：

「希望千燃哥前程似錦。」

收銀員又喊了一聲許千燃的號。

男人單手拿着許願條，全然把外界的聲音抛到九霄雲外，記憶把他帶回了四年前的那一天，他甚至回憶起了叢晚星是坐在哪個位置寫下這張紙。

怪不得她那天早上會晨練，要送他去機場，還要請他喝奶茶。

指腹撫過紙面上的兩句話，紅底上的黑字把胸腔填充得滿滿當當。他甚至能想象出，叢晚星在寫這兩句話時的掙紮。

從那個時候起，小姑娘就一直對他心懷希望。

空調的風氲着涼意，一直引到心中，激起的卻是暖流。

許千燃彎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放進了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