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人間4
懷城的因為地方小,巷子居多,大多都是沒來得及拆掉的舊巷子,裏邊有的還搭着建新房用的竹竿在。因為人煙稀少,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一些外來的工人,巷子裏幾乎堆滿了垃圾,幾只老鼠在裏面瞎竄。
“啪嗒”一聲,一袋垃圾被人踢飛出去,正在覓食的老鼠受到驚吓慌忙去找遮擋物,有人的腳步聲匆匆地從這裏而過,沒一會兒又是一陣腳步聲。
“站住!”江白按住一邊的竹竿,腳底驟然發力,翻身踹中了西裝男子的後背。
西裝男重心不穩地往前一撲,摔了個狗吃屎。然而他手下立即抓住一根棍子,頭都不回一下,直接抛之腦後,往就要上來的江白而去。
江白側過頭堪堪躲過,棍子失去目标地打在身後的竹竿上,發出一聲巨響。
就在這麽一個躲過身的時間裏,西裝男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兇惡地盯着江白,“是你逼我的!”
他攥緊拳頭而來,剛才逃的時候以為挺慫的,現在看來是深藏不露。
他的拳風剛勁有力,這一拳過來要是能砸中江白,那江白這張臉算是真毀了。
江白下意識地雙手格擋,擋住了勢頭不小的拳頭,西裝男卻驟然發力,用力地往前一頂,江白被迫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眸光逐漸狠厲,沒有停頓地扶着牆用力地一躍,直接地擡腳踹在了西裝男的胸骨上,力道足足用了九成。
西裝男悶哼一聲,胸骨上的撕裂疼痛讓他膝下一軟,還沒來得及跪下,就看見江白的身影沒有緩沖地沖了上來,下一秒自己的咽喉一緊。
江白五指緊緊地掐上西裝男的喉嚨,用力地将人一下抵在牆上,目光淩厲地逼視着西裝男。
西裝男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呼吸逐漸地紊亂,肺腑裏的空氣也不斷地在減少,不知道是不是對死亡的劇烈恐懼而逼發出的反應,他一手握上江白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拼命掙紮,另外一只手往自己口袋裏一伸,從裏邊掏出了一把六厘米長的折疊小刀。
剎那間,江白只覺得面前寒光一閃,條件反射地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細細的觸感劃過自己的眼皮,瞬間有鮮血湧出。
江白砰地靠在身後的牆上,一手捂着自己的左眼,淋漓的鮮血從指縫中流出,半邊臉都染上了血跡,看起來像個玉面閻羅。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前面手裏拿着刀的人,眸子裏清亮的光一點一點地湮沒,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森寒的殺意。
西裝男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自己拿着刀卻絲毫沒有一點的底氣,總覺得下一秒對面這人就會沖上來殺了他,雙腿控制不住地顫栗起來。他咽了咽口水,一不做二不休地咬牙硬着頭皮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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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微微地站直了身子,輕輕地将頭一歪,面無表情地看着西裝男,右腳一側,做好了一腳踹上去的準備。
然而,一道黑影忽然從一邊蹿了出來,身手極快地直接擰過西裝男的手,黑暗的巷子裏頓時傳來一聲慘叫聲。
西裝男手中的小刀掉落在地,被秦昂一腳踢開,他一手按住西裝男的頭,往後狠狠一推,将人直接摔在了身後的土牆上。
西裝嫩悶哼一聲,腦子裏繃繃地發疼,眼前倏地一黑,人直接倒了下去。
江白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人,愣住了一兩秒,眼底的殺意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他順着土牆,滑坐在肮髒的地上。
秦昂聞聲回頭,緊張地在江白面前蹲下,看着那吓人的鮮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下手,問出的第一句話成了“瞎了嗎?”
江白無語地看着他,半響有些無奈地笑開。
晚上十點多的醫院裏,依舊燈火通明,綠色通道上還有急診室裏都是各種各樣的病人在,護士緊張地推着移動病床在跑,醫生精疲力盡地給垂死的病人做最後搶救。一切好像很忙亂,可又是那麽的井然有序。
“刷——”
護士拉開了擋簾,高聲喊着,“江白,江白家屬在哪?”
秦昂正坐在長椅上看着手下人給自己的行動彙報,聽到江白時立即起身,“這裏!”
他大步向前地走到護士面前,越過眼前的人看到了坐在裏邊病床上的江白。他的白色衛衣已經沾滿了血跡和髒污,身後的蝴蝶骨若隐若現,有種瘦骨嶙峋的感覺。
護士将一個單子遞給秦昂,“還好,沒傷到眼睛,只是上眼皮開了個口子,不大,沒事過幾天就恢複了。現在給他上藥包紮一下,你先去把醫藥費給結了。”
“好。”秦昂接過單子,“麻煩你告訴他讓他在原地等我回來,別讓他亂跑了。”
護士臉色一下古怪起來,看看轉身遠去的秦昂又回頭看看江白,突然從中琢磨出了一點什麽味道來。
白熾燈下,江白正微微仰着頭任由護士給自己上藥包紮,右眼的眼皮一層一層地疊加,細長的睫毛如同鴉羽微微卷起,在自己的下眼睑處投下了一層的陰影。因為不熟悉的人的動作,他手不自然地擱在自己的大腿上,食指和拇指緊緊地攥着自己的褲子。
傷口不大,但因為傷在了眼皮上看起來格外的嚴重,假如再往下一寸那他現在可能就真的瞎了。
護士一邊細心地幫江白包紮着,一邊唏噓着,“你們警察真拼,得小心點啊,別遇到什麽事情就拼命往前沖,還好這回只是眼皮,要不然這眼睛瞎了怎麽辦?”
江白,“......”
護士的唠叨聲戛然而止,她好奇地诶了一聲,“你這雙眼皮挺好看的,看着像做的,這麽完美。”
江白忽然身形一滞,輕笑了幾聲,“這是在誇我嗎?怎麽那麽像在罵我?”
護士不過二十出頭,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面對着江白這張臉都要拼命地壓制着,以防魂飛到哪去,現在又被江白這麽一打趣,小臉直接一紅,“哪裏有,真的在誇你好看。”
江白嘴角扯了幾下,沒再說話。
“好了。”護士将手裏的紗布放下,讓開身子,将江白包紮好的樣子都展露在燈光下。
江白的左眼被誇張地一塊紗布包紮着,完全遮擋住了視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左眼真的瞎了。
可白熾燈的光芒下,江白膚色蒼白,右眼的瞳孔深邃如海,平淡的海面下指不定地在怎麽洶湧澎湃。他不說話不笑的時候,嘴角輕輕下壓,下颌線随着繃緊,勾勒出自然流暢的線條。獨眼這樣中二的造型,放在江白身上,活脫脫的就是撕漫男的存在。
他起身朝還在花癡中的護士道謝,扭頭就想先走人。
護士卻喊住了他,“剛才你隊長讓你在這等着他。”
江白腳步一頓,看着護士突然又是一臉意味不明的笑,“他說讓你別亂跑,不然又不知道要去哪裏惹麻煩。”
護士端着裝着藥水和紗布的盤子,“這是把你當小孩子看待了,你這隊長人挺好。”
江白,“......”
他環顧了下四周,這裏到處都是人,站着或坐着等待的,躺着昏迷不醒或痛苦哀嚎的比比皆是。嘈雜的聲音不斷地灌進江白的耳裏,引起了他稍微的不适,他其實不喜歡這麽吵鬧的地方,也不喜歡彌漫在空氣裏無處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走,然而腳步剛一邁開就想到了秦昂,下一秒腳步生生一拐,走向了走廊上的長椅。
相對于擁擠的急診室裏,走廊上要空曠許多,幾個醫生護士推着小車過去,後邊是急急忙忙去取藥的家屬。
江白頭靠在身後的牆上,目光平淡地看着來來往往的醫院。他就像一個死神,冷眼地看着在醫院裏一個一個生離死別的場景,看着病人垂死病中,看着家屬無助地抱頭痛哭,看着醫生面色憔悴卻始終不放棄任何一個生命......總是會說醫院時最能體會人情冷暖世間百态的地方,人情冷暖是沒錯的,唯獨世間百态江白是不認同的。
比如,在這裏,沒有殺戮。
他眼神忽然一定,落在了不遠處提着保溫盒的女孩身上。女孩身上穿着修身的休閑服,紮着一個高高的馬尾,正在和自己家人說着話,笑容盈盈,水靈的眼睛裏盛滿了可抵世間所有難過的開懷和陽光。
江白手指輕輕地摳着長椅的扶手,忽然間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誰跟他說過的話——說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陽光向上的好人。
可......他垂眸看着自己的雙手,眼底的失落和難以言喻的悲恸漸漸地浮現來,胸口深處仿佛被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所有的呼吸都被停滞在那麽一刻。
可惜,他沒能成為這樣的人。
秦昂走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江白一動不動地看着一個女孩子,腳步一頓輕輕地揚了揚眉毛。
江白卻有所感應似的,恍然回頭,用唯一能看見的右眼看着秦昂,“喂,你發什麽呆,過來啊。”
秦昂頂着江白獨眼龍的造型看了幾秒鐘,實在沒忍住噗呲笑出聲來,上前着将手裏的藥丢給江白,“你這什麽造型?”
江白只有一只眼能見到,視力直線下降,導致秦昂丢來的藥直接掉在了地上。
“......”秦昂和江白靜靜地面面相觑了幾秒。
秦昂彎下腰将藥撿起,“不是說只有眼皮受傷?怎麽整個眼睛都包起來了?”
江白沒好氣地轉身就走,“我怎麽知道?你問護士去。碰見你第一天就沒好事。”
秦昂跟上江白的步伐,“這能怪我?我是不是說你在車裏別跑,誰叫你直接沖上去的......诶,小心些!”
他突然伸手勾住江白的肩膀,拉着人避開了突然從綠色通道突然沖出來的移動病床,将人直接帶入了自己懷裏。
江白猝不及防地靠在了秦昂寬厚的懷裏,瞳孔慢慢地一點一點放大,秦昂身上的淡淡清香味一點一點地萦繞上自己的鼻尖,而後一寸一寸地攻掠着神經,連同身子也在一點點地僵直。
秦昂和別人道完歉,回過頭就看見江白一臉呆住的表情,疑惑着,“你怎麽了?”
江白退後了一步,眼神躲閃着,“沒什麽。”
秦昂咧着嘴角,伸出手指着江白的臉,“真的?看你這表情就很有問題。”
“還走不走了!”江白一把拍掉了他的手,翻了個白眼送給他。
“走走走。”秦昂不由分說地攥住江白的手臂,拉着人穿行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
“?”江白側眼瞧他,“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就你這獨眼龍,待會又要撞人身上了,這要再撞出個好歹來,我不得被郝局罵死。”
江白,“......”
暮色四合,沉沉的黑雲壓在了懷城的上空,再低點是刺破黑夜的霓虹燈的光芒,人行道上行人寥寥無幾,枯葉被大風帶着在地上打旋着飛上高空。馬路上車流不止,一條條長龍排在了十字路口處,有人等得不耐煩了,按得喇叭聲四起,明明應該陷入沉睡的城市一時間又熱鬧了起來。
秦昂開着車轉進離市中心不遠的小區裏,直直地開進地下停車場。停車場裏靜谧無聲,只有車輪在地上碾過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地下裏。
他将車穩穩地停下,解下自己的安全帶看着一邊正熟睡着的江白。
江白應該是困極了,一上車連自己家的地址在哪都還沒來得及說就睡過去。他腦袋以一種難受的姿勢靠着座椅背上,窗外地下室不大亮的燈光堪堪地落在他緊鎖的眉頭上,勾勒着他從額頭到下巴側臉一條利落自然的線條來。
秦昂拍了拍他,聲音不自覺地放輕,“醒醒,江白。”
江白動了下腦袋,迷迷糊糊地掙開了眼睛,“到了啊......謝了啊秦隊,改明兒給你買個早餐。我就先走了。”
秦昂愣了愣,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白将安全帶解下,然後開門走出去,又看着人腳步一頓,猛地回頭扒在車窗上,“這是哪裏?!”
秦昂悠悠地下車關門,将手裏的車鑰匙高高抛起接住,“我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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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