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人間28
2014年的最後一天的太陽即将落下,夕陽稀疏地從天邊落下,高大的建築樓身後還拖着長長的影子。傍晚裏的公交車剛一到站,寒風從大敞開的車門湧了進來,還沒來得及吹到車尾,就被站臺上一擁而上的人群擠散在各個角落裏。
車水馬龍的街上,一輛全黑的SUV拐着街角的風而過,一路通暢地進了一個安全措施做得極佳的小區裏,那裏邊住的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進出關口都有人站崗。
秦昂刺啦一聲将車準确無誤地停在了家裏院子門前的停車位上,啪嗒解了安全帶,回頭正要去拿後座上昨天買來要拿回來給劉佳的禮物,便看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正不斷地深呼吸着,表情嚴肅緊張,仿佛待會兒是要去參加什麽人生大考。
他被逗笑,一手撐在椅背上,調侃着,“小江記者怎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江白剛呼出一口氣,聞言側頭瞪他,“你見過這樣的‘世面’?”
“哎,只是回來吃個飯,又不做什麽,你幹嘛這麽緊張?再說了你上次不是見過我媽了嗎?”
“那會兒我還沒跟你在一起,現在能一樣嗎?這不是跟見家長一樣嗎?”江白聲音漸漸放小聲,聽起來跟蚊子似的。
偏偏秦昂聽清楚了,他忍不住湊上前,勾起江白的下巴,“那就見家長啊,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你又不醜,還長得很好看,你怕什麽......诶诶诶,輕點!”
秦昂的話猛地一頓,随即慘叫了起來,只見他勾着江白下巴的手指正被江白抓着往反方向一擰。
江白扯着手指将秦昂拉近,兩人鼻尖對着鼻尖,他惡狠狠地說,“誰媳婦?你才媳婦!你信不信你就是在下面的。”
這話說得,坦然又露骨。
不過這主語可能得換一下。
秦昂直接忽略掉了手指傳來的疼痛,欺身上前,在江白幹燥的嘴唇上蜻蜓點水一般地點過,緊接着另一只手伸到了江白背後,按住了人的後腦勺,一個輕淺的吻便演變為了深入而又漫長的吻。
江白沒想到秦昂會直接來這招,他只覺得渾身一軟,身體止不住地往後靠,眼見頭就要磕在了車門上了,被秦昂眼疾手快地枕在手上。一股薄荷味就已經在口腔裏蔓延開來,溫潤的觸感不斷地掠過自己口腔裏的每一處柔軟。他被帶着回應着秦昂,不由自主地用自己舌頭去糾纏秦昂的,他們彼此交換着唾液和說不盡的愛意。
白日宣淫,他們離瘋了可能也不遠了。
等到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的時候才紛紛地停下,江白眸子上蒙上了一層水珠,嘴唇紅潤,他微微地喘着氣,“秦隊長,咱們現在可是在你家門口......”
秦昂一手撐在了椅背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江白,露出一個老子啥也不怕的笑來,他低頭在江白唇邊又吻了吻,“我覺得家庭地位這問題得馬上嚴肅處理一下,時間地點就無所謂了。”
江白,“.......”他就不該嘴欠。。。
十分鐘後,兩人一人提一袋的禮品走進了院子,江白亦步亦趨地跟在了秦昂身後,心跟鼓雷似的跳個不停。本來就夠緊張的了,秦昂這麽一搞他就更緊張了!
他看着前面人模狗樣優哉游哉還時不時回頭調侃他的秦昂,恨不能一腳踹上去——敢情見家長的不是你。
秦昂前腳一進門,回頭先把江白手中的一堆東西給擱到桌子上,才喊,“媽,我們回來了。”
劉佳從廚房裏冒出個頭來,見到秦昂和江白的那一刻眼裏欣喜地要冒出花來,她扯下自己身上的圍裙,一邊擦着手一邊走了出來。
“小白過來了啊,你們來得剛剛好,我才做了煎包,過來吃一下。”劉佳直接忽略過自己兒子,上前自然地直接握住了江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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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受寵若驚,一邊謝謝着劉佳一邊朝身邊的秦昂使眼色。
秦昂選擇了忽視,而是摸着鼻子裝作一副傷心的表情,“怎麽回事呢?你兒子才在這好吧,怎麽看都不看一眼?”
劉佳瞪了一眼他,“你要吃就去吃了,還要我招呼你?行了,你爸在樓上等你,趕緊去。”
秦昂樂呵呵地應過了,然後在江白瞪大的眼睛裏一溜煙地上了樓。
江白看着他背影,又看這對他笑得一臉和藹的劉佳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拘謹地說着,“阿姨,您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一個人待着就行。”
“那哪能啊,我也是閑着。”劉佳不由分說地再次牽過江白的手,“你們這麽晚下班肯定餓着了吧,我這生煎包不敢說最好吃,但保管你吃了就會說好,來嘗嘗?”
江白在來的路上才吃了一個面包,這會兒就不餓,但出于一種不一樣的心理,什麽也沒說,就點頭乖乖地跟着劉佳走。
秦毅文這人不喜歡奢華高調,整個人都是樸實的,連帶着屋子的裝修也是一樣的——樓下客廳要寬一些,裝修相對也要比較地大氣一些,畢竟來家裏拜訪的人總是很多。而樓上就簡單多了,一條走廊過去,幾個房間相對而立,一間書房,一間秦昂的房間再加上一間客房就完事了,完全地符合秦毅文心意。
秦昂進書房的時候,秦毅文正在翻看前幾日的案卷,他穿着一件休閑的運動裝,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看起來要比那天在紀檢處看到還要更能親和近人一些。
秦昂敲了敲門,“爸。”
秦毅文從案卷中擡起頭,“來了啊。”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示意秦昂坐下。
秦昂依言過去,屁股還沒夠着椅子就聽見秦毅文慢悠悠地開了口。
“我聽說你們市局前幾天抓了七爺那邊的人了?”秦毅文坐到秦昂對面,打算泡個茶。
“是,”秦昂想了想,“應該說也不怎麽算是,他們正在背着七爺做毒品買賣,相信在七爺那裏也差不多是叛徒了。”
“那他身後的人是誰?”
秦昂看着自己父親熟稔的泡茶手法,眸光沉了沉,“你也認識的吧,劉茂金。”
秦毅文動作一頓,擡起眼皮,“劉茂金?”
“我們抓到的這個人叫老薩,是劉茂金的一個手下,幾年前就過來懷城拓寬銷售渠道,于正鵬就是他的一個下線,他們的一個聯絡站是那家嘉露酒店。”他頓了頓,眼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卻不講情面,問出的問題尖銳又刻薄,“我聽說在當初亞飛案子中有人就懷疑了那家嘉露酒店,可是你給按下了,為什麽?”
秦毅文聞言一愣,随即眸光一凜,繼續着自己泡茶的動作,“你這是在懷疑我和那群人有關系?”
秦昂垂眸,“不敢。”
“屁,”秦毅文将泡好的茶重重地往秦昂面前一擱,茶水溢出一半,“我說了你怎麽想的我比誰都清楚。”
秦昂眼皮一跳。
秦毅文繼續說道,“果然長大了,翅膀硬了,都能懷疑到自己老子頭上來了哈,秦隊長,挺可以啊。”
秦昂頭疼地按了按額頭,“爸,咱能好好說話嗎?”
秦毅文置若罔聞地抿了一口茶,“你是在懷疑我和劉茂金有勾結還是懷疑我出賣了你的穆叔?”
!秦昂瞳孔倏地收緊。
秦毅文面色依舊淡淡地喝着茶,“當年你穆叔當卧底的時候我是他最直接的聯絡人,按理說他一旦暴露身份那最應該被懷疑的人就是我了。”
秦昂沉默不語。這麽簡單的邏輯關系,他能想得到,當時的紀檢處也能想得到,所以他們在當時114大案發生後的第一時間就帶着秦毅文過去喝茶了,連續調查了一個多月,最後秦毅文還能安然無恙地出來,就說明他本身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起碼紀檢沒有查出來。
他嘆了口氣,“你說什麽呢?我就是懷疑郝局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當初穆叔出事了你心裏也難受,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麽當初你要阻止對嘉露酒店的查封?”
秦毅文擱下茶杯,嗤笑一聲,手指隔空點了點秦昂,“還好是親生的,還算有點良心。”
秦昂,“......”
秦毅文端坐身子,“嘉露酒店确實有問題,我當時不讓人查封是因為能夠查到嘉露酒店上是因為一封匿名舉報直接寄到了我手上。我後來讓人去查了,但一直沒能查到那封舉報的來源。”
“收到匿名舉報後,我讓人偷偷去嘉露酒店摸了一圈,但是什麽發現都沒有。當時卧底傳來消息說劉茂金将要在東南碼頭倉庫交易。你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把重點放在了東南碼頭上,還是會去查封一個沒有發現的酒店然後打草驚蛇?”
秦昂想都沒想,“當然守着東南碼頭,按兵不動。”
“沒錯。”秦毅文說,“我當時也這麽想。你說那麽一個關鍵點上突然來了個匿名舉報,拉扯出來一個沒有任何用處了的酒店,不就是為了想要把我們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只要警察對嘉露酒店采取行動,劉茂金就會得到風聲,交易也會即刻取消,我們到時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麽多同志的犧牲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麽做是沒錯的,最後亞飛的來源和流通的徹底斷絕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可是......
秦昂問,“可是為什麽後來也沒有查封嘉露酒店?”
秦毅文忽然露出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來,“放長線方能釣大魚,你說我為什麽不查封它?”
秦昂心下一驚,“你當時就知道了劉茂金會再回來?”
秦毅文點了點頭,贊許地看着自己兒子,“你穆叔當時就和我提過,劉茂金這人貪心得很,當時前任七爺在位的時候他就老有小動作,現任七爺的不斷打壓更不能讓他咽下這口氣。他想要和現任七爺相抗衡,就得把希望放在懷城市場上,畢竟這裏可是面對着金三角的一個內陸市場。”
“十四年前他失敗了,可根基還在,嘉露酒店這個聯絡站也還在,他就一定會回來。”
秦昂不得不對自己父親說聲佩服,十多年前就預見到了現在的情況,目光如此長遠,線埋得這麽長,難怪當時穆初案件影響下被停職了還能坐上了廳長得位置。
秦毅文飲盡杯中苦澀的茶,面色一沉,“說不定還能通過劉茂金找出那個出賣你穆叔的人來!”
秦昂心下忽然一陣複雜,“爸.......”
秦毅文瞥了一眼秦昂,“怎麽,你還真以為我是相信着你穆叔是反水了嗎?你穆叔什麽樣的我最清楚,就算我最後成了個叛徒,他也一定是最想叫醒的人!”
他緩慢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年邁的背影被初生的太陽拖得老長,秦昂聽到他嘆了口氣,“劉茂金和那個黑警如果能被抓到,也算是能給你穆叔的一個交代吧。”
秦昂喉嚨一梗,想起了江白口中穆叔和阿恒的結局,心便重重地往下落。他看着秦毅文年老的背影,想想還是沒有把兩個人的結局說出口,逢年過節的,還是開心一些,往後再說吧。
望着窗外的陽光,秦毅文目光沉沉,渾濁的瞳孔裏像倒映着一個人在,那人年少潇灑,目光溫和,歲月來來往往還是沒能改變他的一分一毫,他是少年模樣,蓬勃有朝氣,眼裏依舊是對正義的向往和憧憬。
再等等吧。秦毅文想,阿初,很快就能為你找出出賣你的人來,給你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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