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狠心的阿兄

曾氏被人設計扭傷腳這一點, 并不難猜。

明舒初時只顧着急母親,并沒多想, 事後冷靜回憶,便品出幾分不對勁來。首先盧三的丫鬟出樹林找人求助時直接找上陸徜就很古怪,宋家在百花園安可以說隔個五步就安排了一個下人,她要找人幫忙,應該找最近的宋家下人才對,再通傳主家好做應對, 何必舍近求遠繞了一大圈去找當時根本不在樹林外的陸徜?

這分明就是盧三想接近陸徜,利用他的孝順給他下的套。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小娘子想接近心上人出此下策也無可厚非, 然而輕搖卻說她被人從曾氏身邊擠開,找曾氏的時候又被人指錯了路。如果這些都是被人設計好的, 那足以證明從一開始, 盧三就處心積慮要利用曾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先支開輕搖,又将曾氏騙入小樹林,再找機會引陸徜前來, 制造這一段相遇,既博得曾氏的好感,又取得陸徜感激,最關鍵的是, 她比別家小娘子都快一步接近了陸徜。

既然一切都是預先設計好的圈套, 那麽曾氏的受傷也許就不是意外, 而是人為預謀, 因為只有曾氏受了傷, 才能讓後續發展順理成章。

小娘子為自己婚事籌謀,耍些無傷大雅的心機在明舒這裏并沒什麽,但若是利用她母親,甚至不惜讓曾氏受傷就為了制造那一點點的機會博取好感,明舒是萬萬不能認同。很多時候不過由小及大,今天她可以為了見陸徜用曾氏設下圈套,那改天當她再有更大的欲、望時,為了一己之私便會做出更可怕的事。

曾氏雖然是個通透豁達的人,但這輩子沒經歷過後宅陰私,根本不是盧三的對手。如果阿兄真的娶了個心機深沉不擇手段的女子,而她又不在家中了,這平靜和睦的家宅也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

“看不出來,你年紀小小,竟反過來操心你兄長的婚事,未雨綢缪。”宋清沼聽完明舒的解釋,失笑道。

故意指錯路的小丫頭既然已經找出來,明舒也沒費多少功夫,就從杏香嘴裏問出了當時情況,畢竟買通她的戒指正在她手裏攥着,又有宋清沼在旁幫忙,做賊心虛的杏香哪招架得住,三下五去二就全都交代了,确實是盧三的小丫鬟悄悄給她塞了戒指,讓她伺機引開輕搖。

這事若擱別人家,即便有些懷疑,但到底在他人府上做客,一般不會細究,也就明舒因着曾氏的傷較起真來,又涉及兄長親事,不得不認真以對。

“他的心思,從前放在讀書上,現在放在仕途上,根本就沒想過婚事,阿娘又管不住他,我這個做妹妹的,更幹涉不了他,最多就是替他多長個心眼。他要真看中那個盧三娘子,我也反對不了,能做的就是把我看到的都告訴他,讓他自己決定罷了。” 聽完宋清沼的話,明舒摸着那枚戒指回道,語畢又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家家事麻煩到了他,又道,“今日這事要是沒你幫忙,我還查不清楚,多謝你了。”

“曾夫人在我府中做客,卻因為我家下人而受傷,這件事我們家也難辭其咎,幫你也是幫我母親肅清後宅。只不知這事你打算如何處理?要找她對質嗎?”宋清沼問道。

明舒繼續摩挲手中戒指道:“不用,聰明人不必明言,若撕破了臉面反而難看,還要你母親為難,畢竟……你母親是想保媒的吧?”

“多謝你體諒我母親,她也是一片好心,可惜識人未清。這件事我會另找機會告訴她,免得她繼續被蒙蔽。”宋清沼道。

明舒點點頭:“那也對,是要同許姨說清,以免日後再被利用,多生事端。”

盧三之事暫告一段落,兩人正慢慢往回走。宋清沼與她聊了這許多,不免感慨:“你們兄妹二人,倒是時時刻刻都替對方着想,你幫你阿兄掌眼,你阿兄也……”

“我阿兄怎麽了?”明舒回望他。

宋清沼長長吐出口氣,話不出口。

“沒什麽。”他收回話題,又道,“明舒,你對過去真的毫無印象,一點都記不起?”

“想不起,我剛醒的時候,連母親和阿兄都認不出。”明舒惆悵道。

“陸徜和曾夫人,你也不記得?”

“嗯。什麽都想不起來。”明舒點頭。過去像一紙空卷,什麽都沒留下。

宋清沼看出她的失落,斟酌片刻,忽道:“明舒,其實你有沒察覺……你和你的兄長、母親,不太一樣。”

他很難去描繪那種感覺,明舒和陸徜、曾氏的感情雖然十分融洽,可許多的細枝末節卻又讓他覺得,明舒與他們有很大區別。誠然,曾氏很好,陸徜也很優秀,但出身決定生活,一個普通家庭,很難培養出一個像明舒這樣的孩子。

“你想說什麽?”明舒猛地收起笑容,仿如刺猬。

宋清沼察覺到她的抗拒,便道:“沒什麽。”

明舒亦不再接這個話題,只是情不自禁摸上腕間金镯——剛醒的時候,她也和宋清沼有着同樣的疑問,但是那麽好的母親,那麽好的兄長,她不願多想。

————

午宴過半,盧家三娘子借口更衣離席,帶着丫鬟往偏廳去了,可走到分岔路時,卻又換了方向。

“消息可準?”盧三娘子邊走邊問丫鬟。

丫鬟道:“千真萬确,都按娘子的吩咐,讓人在外院盯着,消息是從陸狀元身邊的來安那打聽來的,再準确沒有。陸狀元因為陪三殿下多飲了兩杯,正在尋風軒小憩,落了單,娘子現下趕過去,應該能與陸狀元遇上。”

盧三娘子滿意地點點頭:“做得好。”

丫鬟謙虛了一句,又不解道:“可是娘子,陸徜雖是狀元郎,可家世平平,您何必費這麽大力氣接近他?”

“你懂什麽?按着父親的意思,兒女婚姻不過牟利之器,多半是挑家不挑人,就算嫁進高門大戶也不見得可心,還不如這狀元郎。他家世既普通,成親必定敬我一頭,家中母親又好拿捏,一個妹妹雖然有些小聰明,卻不足為患,将來後宅還不是我一人獨大。陸徜又有真才實幹,不愁他沒個好前程,到時候就是我出頭之日。”

“就算如此,夫人已經替您謀劃,老爺對陸狀元也頗滿意,這婚事只要他們點頭自會為您出面,您為何還要……”

為何還要親自動手?

“還不是因為陸徜這人性情寡冷,我聽人說他的婚事,誰都拿不了主意,除非他點頭。就算有父母替我操心,可若陸徜不願,我家還能強迫他?少不得我花點心思,叫那陸徜對我死心塌地。”盧三一邊說一邊揚起得意笑容。

小丫鬟恍然大悟,指着前頭的四面無攔的小軒館道:“娘子,那兒就是尋風軒了。”

軒館四面種着芭蕉,蕉葉掩映之下,館內情景隐約可見,果然有人坐在湘妃竹簾下休憩,旁邊站着個人,正是陸徜小厮來安。

主仆二人繞過芭蕉,小丫鬟扶着盧三娘假意道:“娘子,您留神腳下,這有個小軒館,咱們走了半天,不如進去歇歇?”

盧三娘細細應了聲,與丫鬟邁進軒館,先瞧見來安,很是詫異,剛要道聲巧,目光一轉,卻見那湘妃簾下坐着的,并非陸徜。

明舒拿手支着頭,笑吟吟看着她:“盧三娘子,好巧啊。”

盧三娘臉色微變,倒還沉住了氣,可她身邊的丫鬟卻沒忍住:“怎麽是你?不是陸……”

“小玉!”盧三娘重斥一聲,阻止了丫鬟的話。

“你以為是誰?”明舒挑挑眉,又朝來安道,“去吧,我阿兄身邊還要你照應。”

來安應了聲,飛快走了。

盧三娘猛然醒悟,自己中計,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她太小瞧這個陸明舒了。

明舒笑意不減:“我瞧盧娘子臉色不大好,不如坐下歇歇?”

“不了,既然陸娘子在這裏小憩,我們還是不打擾你了。”盧三娘勉勉強強道,她雖有些城府,但到底面嫩,被人識破心機,正滿心羞憤,恨不得馬上離開。

“這麽着急?不是走了半天,要進來歇腳。我不怕吵,在這幹坐着也無趣,正好與你說說話。”明舒道。

盧三娘瞧她懶洋洋坐着,雙眸敞亮如透人心,愈發襯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心中羞惱至極,只道:“不了,我只是出來更衣迷了路而已,這麽久不回去恐我阿娘擔心,先走一步。”

“真可惜,還以為能與盧娘子多聊幾句呢。”明舒不再多留,只是在盧三轉身之時又叫住了她,“盧娘子稍等,你我相識一場,我有樣東西想送你。你可接好了。”

盧三娘轉身,只見明舒信手擲來一物,扔進她懷中。

她定定神,拿起那物一看,臉色頓如打翻醬料鋪子般精彩。

不是別的,恰是她拿去買通宋府小丫鬟杏香的那枚戒指。

————

是夜,席散,國公府恢複平靜。

宋清沼趁着陪許氏用晚飯之機,把白日裏發生的事一說,許氏果然拍案大怒。

“豈有此理,盧家那丫頭竟然在我府中行此下作手段!枉我以為她是個心思純良的孩子,沒想到素日裏都是裝出來的,真是可恨!”許氏生平最恨這等玩弄陰私手段的人,當下氣得不行,“改明兒我就找她母親說去!”

“阿娘,這事明舒既然已經不追究了,就別辜負她的心,鬧開了對三家都沒好處,反生嫌隙,日後多注意些就是。”宋清沼勸道。

許氏還不解氣,令人将吃裏扒外的杏香拿住發落,才算稍稍消了氣,又道:“明舒那孩子倒是個識大體的,雖說家世平平,但人品着實不錯,難得你也喜歡,這親事我與你父親商量過,可以結。你看呢?若是可以,這幾天為娘就打發媒人上門。”

令人意外的是,宋清沼搖了頭。

“阿娘,不急。”

他有預感,現在去提親,十有八九不會成。

“不急?你可知現在陸明舒在京城有多搶手?狀元郎的親妹妹,還是尚書令的親閨女,想娶她的人,多如過江之鲫,再晚就被別人娶走了!”許氏倒是被他氣笑。

說喜歡陸明舒的是他,現在父母松口了,他倒不急了。

“不妨事,再等等。”宋清沼堅持道。

許氏氣得頭疼:“你這孩子,我是管不了你了!管不了了……”

宋清沼告罪離開許氏屋子,叫來自己的長随。

“你親自跑一趟江寧縣,替我查查陸徜的底。”

————

夜色撩人,粽香四溢。

陸家的端午宴并沒因為去了趟國公府而被取消,這小家宴被安排在了陸徜的庭院裏,曾氏、陸徜與明舒三人圍着一桌子菜小酌。

桌上除了各色菜點外,還有曾氏親手以各種不同的餡料包成的角粽、錐粽等粽子,每顆粽子都不大,剝開後米粒瑩潤,馨香誘人。一顆粽子切作三分,三人分食,每種口味都能嘗到,卻又不至撐腹。

曾氏白天在國公府應酬累到,坐了一小會,就讓輕搖扶回屋去歇下。倒是明舒白天在國公府吃得不多,回到家中敞開了懷吃個高興。

“還是在家裏吃飯舒坦!”她感慨道。

陸徜拈着青瓷酒盅,自斟自飲陪着明舒,看她吃了個七八成飽,才開口:“今天在國公府玩得開心?”

“一點都不!”她耗心耗神還耗力,哪裏開心了?

“是嗎?我瞧你連來安都叫走了,以為你玩得特別開心。”陸徜道。

明舒正戳了第四個粽子要吃,聞言放下到口的粽子,道:“怎麽什麽也瞞不了你!”

衣袖滑下手腕,露出右腕上的五彩長命縷,陸徜微熏,盯着那條長命縷看。

“你想瞞我什麽?”

明舒坐到他身邊,道:“阿兄,你該不會怪我攪黃了你的親事,趕跑了你的美嬌娘?”

“我要是怪了呢?”陸徜半眯眼眸。

盧三娘的心思,他怎麽看不明白?只是當時不便計較,才遠遠避開罷了,沒想到明舒倒替他出了手。

“怪我我也要趕!”明舒将筷子重重一撂,兇道,“我不喜歡那個盧三娘!你不許同她來往!”

不知為何,陸徜覺得有些開心:“你為何不喜歡?”

“因為她人品不端,心術不正,不宜為妻。總之我不同意,也不會認這個嫂子,你要是看上了她非她不可,我就……”

“你就怎樣?”陸徜反問。

“我就和你脫離兄妹關系!”明舒抛出最重的話。

不想陸徜卻道:“好啊。”

求之不得。

“……”明舒足足愣了五口粽子那麽長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阿兄……你……你好狠的心……”

陸徜低聲笑了。

明舒久未見他露出這樣的笑容,便直盯着他看。

陸徜笑夠之後方道:“你不喜歡的人,我就不理會了,可好?”

明舒終于高興:“這還差不多。”

她又挨近陸徜一些,道:“阿兄,你別愁,你的親事有我替你把關,肯定替你找個更好的娘子,我今天都打聽了,賈家的娘子溫柔,劉家的娘子甜美……”

“夠了!”陸徜的好心情被她壞了一半,“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讓我娶妻?”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最是人間得意事。阿兄已經完成了一半,難道不想完成另一半?”

“想。”陸徜盯着她。

明舒心髒漏跳一拍。

“但我的妻子,得我說了算,你挑的這些,都不算,別白費功夫。”

“你還惦記着那個江寧縣的娘子?人家指不定已經嫁人了!”

“沒有,她沒嫁人。”陸徜飲盡杯酒。

“你若确定,那就回去找她!”

“好。”

“啊?那你幾時回去?”

“快了,就快了。”

————

五月轉眼已盡,六月入伏。

新鋪落成,滿堂生輝。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