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齊茂行說的實在沒錯, 單論熱鬧,整個京城裏也再沒有強過四象街天橋的地方。

這個地方一無風景二無名勝,能看的熱鬧,全憑着一個人多, 因為地處正中, 趕集的、雜耍的、擺攤的、過路的……

上到達官顯貴、下至三教九流, 車走馬行,只将街上擠得熙熙攘攘, 摩肩擦踵, 不誇張的說,人活這一輩子,從生到死,衣食住行, 需要的任何一件東西, 都能在這四條街上找着。

這四象街平日裏就已經足夠熱鬧, 今天還又遇上過節,便愈發比平日裏還吵嚷了幾倍不止,一人的小轎還略好些, 若是騎馬趕車進來, 那是實實在在的寸步難行, 只叫蘇磬音時隔多年,又十分新鮮的重新體會了一把堵在路上的久違感覺。

因着這個,奉書只剛把車趕到了街口,便尋了一處地方停了下來,齊茂行掀起車簾看了看。

只開了薄薄一層車簾,外頭各式各樣的叫賣聲、說話聲、叫好聲摻和在一處,便最終形成了一種環繞式的嗡嗡聲響, 一股腦的朝着車內沖了進來。

當然不好聽,但卻格外的具有鮮活的市井人氣。

也是蘇磬音遠離了許久的喧嚣。

齊茂行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樣,只轉頭與對面的蘇磬音開了口:“再要往裏,就得下車走着逛了。”

難得能看到這般場面的蘇磬音,自然也不會在意這麽點走動的辛苦,聞言立即應了一聲,便轉身拿起了剛剛在路上,買的帷帽來。

齊茂行見狀,有些不解:“你戴着這個,不嫌憋悶嗎?”

蘇磬音搖搖頭,解釋道:“當然不舒服,只是打小娘親就教我,出到外頭,人多眼雜,這樣才算是教養,也免得被那外頭閑人窺視了去,平白生出麻煩,就是毀了自個的名聲。”

齊茂行便笑了笑,只認真道:“可如今你娘親又不在眼前,有我在,也不會出什麽麻煩。”

聽着這話,蘇磬音一時倒是一愣。

大熱的天,誰也不耐煩再帶着累贅的帷帽四處走動,只是蘇磬音自打來了這個世界,被關的久了,猛不防的這般“放肆,”一時卻反而有些遲疑。

像是看出了她的猶豫,齊茂行又伸手掀開了面前的車簾:“這不是绫羅街,也不是宮門侯府,你只瞧瞧,外有當真戴這東西的,反而并不多見。”

蘇磬音擡頭看去,果然,只剛到街口,就已能看出街上格外的熱鬧,男女老少,來來往往的都能瞧見。

正經大戶人家的夫人閨秀平常不會到這地方來,而平常的庶民百姓們,少有能讓妻女待在家裏只管操持家事的,許多姑娘婦人自個還要出來給人漿洗衣裳、做些手藝貼補家用,自然,也沒有餘力顧忌這些講究,因此這四象街上,女人們包着頭巾、挎着籃子采買來往并不少見,便是攤販裏,抛頭露面、當街叫賣的女人也不缺。

蘇磬音甚至遠遠的還瞧見不遠處有個雜耍的攤子,裏頭踩在人腳上翻跟鬥的小姑娘,只穿着一件半臂衫子,白嫩嫩的胳膊都直接露了半截出來!

簡直與她上輩子的街上遇着的都不差什麽。

也正是這一幕,忽的就喚醒了蘇磬音壓抑了十幾年的不平意氣。

對啊,出門逛街不遮臉而已!這麽正常的事,她到底有什麽好糾結的?

也是先在蘇家、後在侯府,一個個四方的後院憋屈的久了,社會風氣如此,她表面不明着反駁就算了,怎麽心裏也開始認同這種沒道理的所謂規矩來?

她這是都幹脆自我馴化了!簡直是白白重活了這一次,連人家正經的土著都比她還随性開化些!

一念及此,蘇磬音揉了揉臉,一甩手便也将拿帷帽扔到了一旁去:“你說的對!不戴了!”

看着她這幅幾乎有些惡狠狠的模樣,齊茂行愣了一瞬,神色間便也忍不住的柔了起來,露出了滿面的笑意,一時間雙眸熠熠的,只想多看幾眼這樣的蘇磬音。

不過見蘇磬音說罷之後,便一甩手作勢要起身下車,齊茂行便也不得不回過了神,連忙提醒了,街上人多,身上頭上的零碎首飾,能卸的,自然最好還是先卸下來,若不然,不說容易招來手腳不不幹淨的妙手空空兒,人來人往的,擠脫了也是再找不回來的。

蘇磬音便也立即應了,頭上最是顯然的鎏金銜珠多寶步搖是第一個放下的,肩上的珊瑚珠金璎珞圈,腰間的暖玉禁步,連耳垂脖子上戴着一套珍珠耳墜項鏈都一道解了下來,除了要插頭發的兩只釵子,與幾支小扁方簪,剩下就只是手腕上帶了一對白玉镯用來收帕子。

好在因要去見太子與太子妃,他們兩人穿的衣服都是端正莊重為主,料子當然也是好料子,但因顏色都是深色系,又沒有首飾配件,走在喧喧嚷嚷,還動辄便能遇到穿金戴銀的富豪商人的四方街上,當真是丁點都不顯眼,

齊茂行坐着輪椅,坐起來自然不快,但在這樣的熱鬧地方,便是腿腳沒毛病的人,也不會有多快。

蘇磬音一下馬車,便先興致勃勃去圍觀了相隔不遠的雜耍,翻跟鬥蹬大缸、吐火轉圈這些都是最起碼的,難得是最後十幾個人,就這樣完全不借助任何東西,一個攀一個的生生疊出了十人高的羅漢,爬到最後一個瘦小的小男孩時,這一串人都已經竹竿一般的搖搖晃晃,只叫人仰着脖子看的膽戰心驚。

雖然花樣不算新鮮,但這麽近距離的觀看這樣的表演,效果還是十分震撼的,第十個小孩穩穩站起來後,周遭的歡呼喝彩聲只如響亮的震耳欲聾。

當然,這麽危險的動作也沒有維持太久,只兩息功夫便立即一個個垮了下來,但盡管如此,十個人站成一排齊齊抱拳讨賞時,也是下起了一陣不小的銅錢雨。

蘇磬音來的遲,只在最外圈看了一個尾巴,也激動的把手心都拍紅了,忍不住叫奉書上去,打賞了一小塊銀角子。

齊茂行早已見過,對雜耍的興趣倒還有限,倒有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觀察身旁的蘇磬音上。

好在這一次,蘇磬音面上的歡喜與激動不是稍縱即逝的。

一路上各色各樣的新鮮玩意實在是太多了,看罷了雜耍才走兩步,她便與路過的老婦人兩個銅子買了幾根編好的五彩花繩,同樣是祛毒辟邪的五彩繩,但能拿出來賣的,卻總會有些額外的花樣手藝。

蘇磬音有些愛不釋手的翻看了一陣這很是精致的繩結花樣,自個手上帶了一個,還彎腰給齊茂行的手腕上也纏了一個:“回來的急,咱們都沒顧上準備,戴一圈五彩繩,也算是過節了!”

齊茂行擡着手,老老實實的叫蘇磬音給他系了,之後低頭看了看自個的手腕,方才還壓根不以為的五彩繩,一時間也莫名的覺得格外的精巧順眼起來。

他擡起頭,正要說些什麽,但蘇磬音卻已放下了這茬,又徑直跑去看起了另一面的花燈,拉着石青你一言我一語的邊說邊選,壓根顧不得多理會他。

齊茂行見狀卻也不生氣,只叫奉書推着他,一點不着急的默默跟着,只瞧着已很是高興的滿面帶笑。

直到路過一處套圈的攤子,蘇磬音才忽的想起了身後的齊茂行,主要是想起了他那一手漂亮至極的飛刀暗器手藝。

“二爺,這個套圈,對你來說,是不是也就是小菜一碟?”她的杏眸亮晶晶的,看向他的視線裏,滿帶着歡喜與期待。

在這樣的眼神下,齊茂行只覺着腦子都有些暈乎乎的發飄,他大手一揮,說的幹脆利落:“你想要套哪一個?”

蘇磬音眼神一亮,一點不客氣:“套那個最難的!”

齊茂行聞言掃了一眼,最難的,是放在最角落的,一只拿繩子綁起來的活生生的大白鵝。

在蘇磬音的要求下,齊茂行一點沒思考她要這一只大白鵝作甚麽,只等着拿到了竹圈,稍微在手裏掂量了掂量,便極有把握的忽的一抖——

那一邊輕一邊重的小竹圈,便活像是長了眼似的,生生的在半道改了一個彎兒,扣着那大白鵝的長脖子就套了進去!

這一手實在是漂亮,竹圈一落,方才瞧着他坐着輪椅,并不看好的路人便都忍不住的叫了一聲好,連擺攤的小販,都十分真摯的連連恭賀了起來,只說公子實在是好運氣,又誇蘇磬音實在是好眼力,他這一只大鵝,是拿精糧食好好喂出來的,看家吃肉都是最好不過!

擺攤的小販都這般大氣,倒叫蘇磬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她剛才其實沒覺着這大鵝也是獎品之一,其實是看中了另一頭的細頸花瓶的,這時候也不好再叫齊茂行去套,總覺得有些欺負人似的。

齊茂行還在一旁意氣勃發的問着她還想再要什麽?

在宮中得了殿下誇贊升他做統領将軍時,只怕都沒有這般意氣風發。

不過蘇磬音最終卻還是在他失望的眼神裏擺了擺手,只是帶着這一只大白鵝轉身離去了。

不過他們這一路逛過來,蘇磬音已經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零碎,都是奉書與石青提着,這會兒拎着這個活生生的大白鵝之後,一時間還當真有些拿不了。

蘇磬音笑着道了一句歉,便又提議道:“若不然,我們在這等着,奉書你們先回去往車裏送一回?”

奉書原本有些猶豫,直到齊茂行也開了口,想着離馬車還不遠,的确費不了太大的功夫,才點頭應了:“街上亂,二爺二奶奶千萬等着小人回來!”

蘇磬音自然應了,瞧着奉書與石青兩個都是雙手滿滿的往回折了去,與齊茂行一起讓去了路邊。

“午膳都沒來得及用,你肚子餓不餓?”蘇磬音低頭問起了身旁的齊茂行。

也是湊巧,剛說起吃的,蘇磬音一擡眼,便也看見一旁有賣粽子的。

和平常的粽子不同,這一家賣的叫做福氣粽,只用一片粽葉就能包成一個,也就手掌掌腹大小,小巧玲珑,實實在在的一口一個,只能嘗個鮮。

事實上這原本也不是為了填飽肚子用的,價格不貴,內裏包的也并非尋常的甜鹹口味,所謂福氣粽,便是裏頭包的着內容,除了糯米之外,什麽東西、什麽口味都有。

甜棗花生,芝麻肉塊,草木花瓣,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好名頭,紅棗是“早生貴子,”花瓣是“鮮花着錦,”除此之外,還有“步步高升、節節開花……”不一而足,甚至運氣好的,還能直接吃着一個銅板,就等于白得了一個粽子嘗味兒,外加一個“財運亨通”的好兆頭。

便是偶爾有吃着苦味道的,就是“苦盡甘來,”酸的人龇牙咧嘴,便叫做“笑口常開。”

還別說,這樣的節日裏,這樣新鮮的花樣,還新鮮有趣,味道也還不錯的福氣粽,賣的也是當真不錯。

蘇磬音瞧着,也忍不住生出了些興趣來,推着齊茂行上前,給他們倆一人拿了一個。

齊茂行素來講究,旁的且罷了,他是當真怕自個真的吃出一個銅板來。

那銅板不知輾轉多少年,過過多少人的手了,也不知店家洗的幹不幹淨,哪裏是能入口的?

但因是蘇磬音給他遞過來的,齊茂行心底雖不願吃,但又發現自個竟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解開粽子,沒入口,先掰開瞧了瞧,決定如果是旁的且罷了,如果當真是銅錢,就算是蘇磬音硬叫他吃,他……他也決計不……

呸,算了,他先看看是不是再說罷了,這見鬼的男女之情!

這麽想着,齊茂行頗有幾分小心的低頭看去,還好,包着的就是一個尋常蓮子。

或許是他剝粽子的神情實在是太過鄭重小心了,賣粽子的老者留意之下,眼尖瞧見了,便也立即笑呵呵的高聲道了一句:“先苦後甜,這是苦盡甘來!”

“哎,還真是,好兆頭呀。”蘇磬音也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小口咬了咬自己的加糖甜粽子。

齊茂行愣了一瞬,低頭将粽子一口吃進了嘴裏。

蓮子苦澀,嚼到最後,配着糯米的香味,卻又隐隐吃出了一絲甜味來。

他擡頭看着面前渾身上下,都滿是鮮活與喜悅的蘇磬音,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被蘇磬音親手系上的五彩繩,忽的也不得不承認,店家說的沒錯——

當真是苦盡甘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過節的份上,先讓男主吃點糖~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