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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

這個建議實在是太戳人心了。

自從來到了這個地界兒, 蘇磬音能夠好好的出門逛街的次數,稱得上屈指可數。

這會兒想一想,上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逛街,應該還是她七八歲的時候, 正逢不設宵禁的中元節, 祖父也正巧有空, 牽了她出去,親眼目睹了一次什麽叫“花市燈如晝, ”直到這時, 她還記得當時的熱鬧與絢爛。

再往後,她年歲再大些,加上祖父的身子也漸漸不太好,她一個人, 是沒什麽機會再這般大大咧咧出去了。

父母偶爾回京時, 她倒是也跟着娘親或者女性長輩出門, 去廟裏上香、或者串親戚一類,能在路上隔着車簾子順帶瞧瞧路上的熱鬧罷了。

娘親家教頗嚴,若在外頭下車露面, 就必定要叫她帶上帷帽或面紗, 不許四處張望、更不許與外人說笑停留。

像是親自去小攤店裏, 挑挑揀揀的買些零碎玩意,這種事就更是抛頭露面,提都不該提的!

這樣的所謂出門,在蘇磬音這看來,只受了出門的颠簸麻煩,卻是沒遇着一點新鮮熱鬧,若不是因着娘親回來不容易, 她也不好拒絕,她當真是寧願窩在家裏打打棋譜、翻翻話本子,還更自在些。

也正是因着這緣故,此刻聽到了齊茂行的這句話,蘇磬音一頓之後,面上就立即露出了心動的模樣來,只是又還顧忌着什麽一時沒有答應。

在齊茂行的眼裏,像是發現了食物,分明已經饞的很了,卻還格外謹慎,只顧及着是陷進強忍着不入口的小獸。

看着這樣的明面夫人,他便的神情便也忍不住的軟了下來,一時間,連放在在殿下口中,聽到的陛下病重、風雨欲來的擔憂沉重,都莫名的消減了許多。

“今日過節,京中也取了宵禁,四處都熱鬧的很,不去看看,既都已經回來了,不順道轉轉,實在可惜了。”

說罷,齊茂行又繼續補了一句:“我在莊子待了兩月,也憋的很了。”

果然,聽到了這話,想想齊茂行自打中毒之後,的确是幾乎再沒有會過門,蘇磬音便再不猶豫,立即答應了下來:“好,時辰還早,不必着急,若是當真逛的晚了,咱們再回蘇府去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再回去皇莊上也成。”

齊茂行便也笑着點了頭:“好。”

輪椅行的慢,路上遇上臺階之類還要靠跟着的內監幫忙,等到他們行到了宮門口,只略微等着一刻鐘功夫,方才在殿內見過的詹事大人,便也帶着兩個宮人匆匆趕了出來,拱手道着久等。

太子殿下的吩咐,他們這次回去侯府給袁老太太賀壽,是要由東宮的大詹事一道,同進同出,一來是為他撐腰的意思,更要緊的,也是免得侯府裏的人,再仗着輩分孝道之類,當着衆人再找出什麽麻煩來。

這樣代表着太子身份的活招牌,兩人當然不會在意等的這麽些許功夫,都是滿面微笑道了不敢,客客氣氣的一道出了宮門。

倒是出了興隆門,臨上車時,大詹事一拍額心,又和氣道:“倒是險些忘了,還有一件東西,是咱們娘娘吩咐屬下送給将軍的,說是将軍之前求了,正湊巧遇着了這麽一小塊,特意留着給将軍。”

大詹事去侯府,也是代太子與太子妃去祝壽,以太子妃的賢德穩妥,要送的賀禮自然都是早已備好的,都有随身的宮人帶着。

伴着這一句話,大詹事便也從宮人手上拿了什麽東西過來,親自交到了齊茂行的手上。

蘇磬音聽着這話,也順勢側頭看了看,是一方輕輕巧巧的鎏金柳木小盒,盒子平平無奇,看端着也不大重的模樣,只是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還叫齊茂行特意去與太子妃娘娘開口求要。

只是齊茂行卻也沒有多解釋的意思,雙手恭敬接過,便早已了然似的給了剛剛迎過來的奉書,叫他收着,之後又與對方客套幾句,這才在小厮宮人的幫助下,與蘇磬音一道上了馬車。

齊茂行未提這東西是什麽,蘇磬音倒也沒有多在意,因為久違的逛街,上車之後,就先問起了齊茂行想去什麽地方轉?是要逛什麽地方,還是去城外看賽龍舟,搏彩頭?

齊茂行只是說着随意,蘇磬音見狀,便思量着今天的京城裏什麽地兒最熱鬧些,一會兒又與月白閑話着她今日出來沒帶帷帽,也不耐的再回家裏去找,若不然,路過什麽賣布料衣裳的店鋪,就可以順道買一個雲雲。

因有這麽一件高興與期待在前頭,連又要回去侯府,給袁老太太賀壽這麽麻煩的事,都已不以為意了。

而事實上,因為有太子殿下這尊大佛在,再回侯府之後,蘇磬音遇到的情形,也的确是比預料中的,要簡單輕松了許多。

齊茂行昨天一點面子沒留的,硬是将府裏丫髻用藥的腌臜事,毫不遮掩的捅給了衙衛,當然,有侯府的面子在,衙衛們還是白跑了一趟,最終也并沒能将那四個下毒背主的通房丫鬟押回到大牢。

但齊茂行所在意的,原本也不是那四個最底下的丫鬟,他之所叫差人,就是想單純将這事宣揚出去,叫齊侯府的名聲,通過衙衛差人們的口,一傳十十傳百的議論開去。

這對于一個愛體面,一個重前途的齊侯府與老太君來說,遠比四個丫鬟的生死境遇更要緊的多。

果然,雖才過了一個晚上,但京中消息靈通的,都已隐隐聽說了京兆府衙衛昨夜進侯府拿人的消息。

老太太明顯是沒睡好的模樣,再精細的衣裳裝扮,眼底也很是露出了幾分憔悴,看見了他們夫婦二人之後,明顯的欲言又止,似乎是還想要再說什麽。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李氏齊珊母女,則是毫不掩飾,滿帶着對她與齊茂行的不喜,尤其是三姑娘齊珊,一見着蘇磬音,白眼就立馬翻到了天上去,雙手抱胸,也不知是從哪裏學來這麽明顯的刻薄。

門口迎客的齊侯爺就更不必說,一眼看見齊茂行之後,臉色更是黑的如鍋底一般,若不是顧忌他身後的大詹事,瞧着模樣,只怕立時就要拿掃把趕他出去。

被接回來不久,交游廣闊、風頭正盛的侯府大爺齊君行,更是春風得意的立在一群錦衣華服,面色倨傲的權貴子弟中間,只面上作出一幅斯文有禮的模樣,但看向齊茂行的眼神裏,滿帶着高高在上的炫耀與得意,仿佛只要姿态作的夠高,他周遭這些“狐朋狗友”身上的家世榮耀,就都能分潤給他一半似的。

但也就是如此罷了。

不論是老太太齊侯爺,還是李氏齊珊、齊君行,不論心裏再多的情緒不滿,當着東宮使臣大詹事的面,對着太子與太子妃的旨意口谕,都只能老老實實的低頭應諾、甚至跪地謝恩。

一行人,從進侯府、送賀禮,再出來,前前後後,滿共就也不到半個時辰。

其間莫說開口質問刁難了,便是一個生氣嫌惡的眼神,都得找着大詹事不留神時的機會,才能抽空朝他們丢過來。

只看的人有些好笑。

直到出了齊侯府的大門,蘇磬音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又與齊茂行一道客客氣氣的送走了大詹事之後,才忍不住的轉身與齊茂行感嘆了一句:“我從想過,在老太太與太太跟前,竟還能走的這般輕易的!”

齊茂行卻垂了垂眸:“有殿下在前頭罷了,但凡老太太還顧念一絲情分,我也不會去求了殿下的威勢,來壓齊家的體面。”

蘇磬音聞言停了停,也發覺齊侯府畢竟是齊茂行的家,被自己孺慕在意的血脈親人抛棄利用,這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可以随意防線的事。

她好像不該提起他的傷心事。

這麽想着,蘇磬音張張口,便想道歉,但齊茂行說罷之後,卻已徑直略過了這個話頭,只叫奉書把方才從東宮帶回來的盒子拿出來,轉手給了她:“你看看,我特意與娘娘求來,想要給你的。”

蘇磬音一愣,低頭看去。

三尺見方、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小塊料子,質地也很是輕薄,在日光下,閃着微微的金光,不是十分明顯刺目的那一種,似有似無,放在手上輕飄飄的,像是攏着一團雲霧輕紗。

雖然從前只是耳聞,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但只見到的第一眼,蘇磬音便也猜出來了——

這是流金緞。

流金緞的金色并不是染的,而是南邊有一種金蠶,吐出的絲繭便天生透着隐隐的金光,用這樣的絲織出綢緞來,輕若雲,燦若金。

這種金蠶的數量稀少,又很難照料,自打前朝開始,就都是要上進宮裏的貢品,外頭難得一見,千金難得一尺……

更要緊的,是這個流金緞,蘇磬音記得很清楚,是白小弟去管自家南邊的桑園,臨走與她辭行時,信誓旦旦要送她的。

以往也沒見想到,只小弟一說,就立即特意與太子妃娘娘求了來,說與這事沒關系……反正蘇磬音自個是不信的。

蘇磬音欣賞了一陣兒這上進的好東西,半晌,又好好放回盒裏,只對他似笑非笑問了一句:“你怎的好好的,想起來與娘娘求流金緞給我?”

原以為齊茂行會有所遮掩,但他聞言之後,卻說得一本正經,格外坦白:“我先送了你,等得那白家小弟再給你時,你便不覺着新鮮了,也不會覺着有多難得。”

說來也是奇怪,聽了這樣的話,按理說心下該是有些介意、甚至暗暗覺着麻煩的,但偏偏這時候,蘇磬音卻只莫名的覺着好笑。

她張張口,方才還想問一句為什麽要讓她不覺着小弟送的緞子新鮮,但這回兒卻忽的不必問她也能猜得出緣故,實在覺着不必要多此一舉。

她從太子殿下宮裏出來時,也打算過先說一說齊茂行要給她的鋪子的事,推辭拒絕的,這會兒也忽的不願意再多提這掃興的事。

她瞧着門前的艾草菖蒲,又微微擡頭,天邊不知是誰家在園子裏放了的風筝,飄飄搖搖,閑散惬意。

在這樣的情形下,蘇磬音搖了搖頭,決定順從心意,暫且不必多想那亂七八糟的顧忌。

她笑了起來,忽的與他問道:“今日城裏最熱鬧的地方是哪兒?”

“那就是四象街天橋了。”齊茂行思量一陣,這般回道。

蘇磬音便也眉眼彎彎,擡手一揮,興致勃勃:“好,咱們去四象街!”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文裏的時間居然要和現實同步了哈哈,祝所有看文的小天使端午快樂,也要開開心心的出去逛街吃粽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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