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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将軍, 這是看不起我趙王府?”小王爺擡起眼皮,話裏滿是赤-裸裸陰鸷與殺意。

“在下豈敢。”

但齊茂行在這殺意之下,卻是一絲一毫的動容在意都沒有,他只微微擡手, 搖頭之後, 又立即擡了頭, 也冷冷質問道:“倒是小王爺,不知是為了什麽?竟這般威吓弱質女子?”

對面的小王爺便又是一聲冷笑, 一指點向蘇磬音, 面色越發危險:“你倒還有膽問我?”

蘇磬音又在這話裏忍不住的微微一顫,有些想要屈膝請罪,但身旁的齊茂行卻又一次緊了緊了她的手心,安撫下她, 才又繼續扭頭道:“末将不明緣故, 自然就要問個清楚, 知道了緣由,末将也好與小王請罪。”

小王爺的眸色越發陰沉,他當然看出了齊茂行的裝模作樣, 但他在意郡主至深, 這樣有礙他名聲的話語, 便是自個多提一遍也是不肯的。

更要緊的,是他已經看出了齊茂行對這女人的維護,眼下,也并不能明着教訓什麽,因此小王爺的神情雖危險,卻最終卻并沒有當真作出什麽事來,只是淡淡道:“看在楊老将軍的面子上, 這一次且罷了,這樣的話,若是再傳了出去,叫我從旁人口裏聽到,本王的刀下,傷病廢人、弱質婦孺,百無禁忌。”

齊茂行仍舊是滿面平靜,也順勢退了一步:“小王爺多慮了,趙王府的事,便是我們有膽說,只怕這京中也無人敢傳。”

這也是實話。

剛剛出去的那個齊君行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還自诩自個交游廣闊,為着自個的人緣人脈洋洋自得呢,身邊這許多酒肉朋友,未必沒有知道趙王府這些前事的,但顯然,顧忌趙王府的威勢,卻是沒一個告訴他實情的。

他這庶兄但凡聽說過郡主上次手刃探花的“威名,”也未必還敢這般湊上去,甚至拿郡主當作尋常女子一般輕視哄騙。

他當郡主也是瓊芳那般好欺辱的不成?

不過,趙王府張狂至此……也難怪殿下之前提起趙王爺父子,都只是一副且看日後的模樣。

旁人只說太子溫文爾雅、仁君之相,但他自幼跟在殿下身邊,自然知道,殿下,可并非當今陛下那樣的好脾氣。

太子殿下,要的也是忠心聽話的臣仆。

這趙王府若還是這般自诩功臣、不知收斂,日後為人臣子,只怕,難以長久。

齊茂行一時有些深思。

“你知道就好。”小王爺聞言,撂下這一句,便一甩衣袖轉身而出。

看着小王爺與趙王府衆人都浩浩蕩蕩的消失在了門外,蘇磬音回過神來,面上便有些不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會不會連累你?若不然,我是不是該去趙王府……”

“你沒錯,不必擔心。”齊茂行卻是幹脆搖了搖頭,打斷了之後,見她還想再說什麽,便又立即轉了話頭:“快點膳吧,可想吃什麽?這的口味,我大致還記得。”

“天氣熱,我吃不了多少,只按你的口味來吧。”蘇磬音搖搖頭:“我看莊子上的飯菜都太粗了些,你都不太能吃得慣。”

齊茂行笑了笑,他之前是因為跟着蘇磬音一道用膳,陰差陽錯瘦了十幾斤下去,卻反而顯得“中毒”更真了些。

之後,苗太醫從殿下那頭傳話,又叫他回京之後處處小心,務必不要露出破綻,他在外頭,自然更不可能還像從前那樣的食量,

為了這個,齊茂行最後便只随口叫了幾樣招牌的菜點上來,大多都是按着蘇磬音的口味,偏清淡爽口的口味,濃鹽醬赤菜式,也略微要了幾份,只為了叫她嘗個鮮。

頂着狀元樓的名字,這酒樓招牌的菜式,也大多是些鯉魚躍龍、節節高升之類的好兆頭,但東西卻仍舊是平常的魚肉果蔬之類,并沒有特別出奇——

但味道卻是當真不錯,鹹淡得宜、鮮香滿口,即便就只是一盤子平平無奇的白灼菜葉,也會比旁處多添幾分不一樣的滋味來,不愧是京中聞名的酒樓之首。

連蘇磬音這樣一向吃飯只吃六七分的,都不知不覺,添到了十分,挺直了腰身,覺出了十分的飽脹:“哎,不能再吃了。”

“覺着好,咱們下次再來。”

齊茂行瞧着她放下了筷子,也才與她一并放下了手中的湯勺,外頭奉書便立即去端了漱口的清水來,齊茂行伸手結果,先遞給蘇磬音,才聞聲道:“今日吃的多些,先坐着克化一陣,一會兒我叫他們上一壺消食的果茶來,再喝幾口。”

蘇磬音面上也帶着笑,只是垂下眸看了一眼他那只沾了一半的碗碟,心下卻又隐隐的有些發沉。

齊二在莊子上時食欲就已經大不如前,現在,胃口卻是越來越差了……

她微微緊緊手心,面上丁點異常都沒露,只是擡頭看了看天色,便又帶笑繼續道:“還能這麽耽擱嗎?不是說還要去看鋪子,會不會有些遲了?”

齊茂行先看向她笑了笑,卻還是先扭頭仔仔細細的漱了口,擦去嘴角水漬,方才語氣溫和的開了口:“不着急,莊子太遠不必瞧,要看的只一間糧鋪,一間書肆,時間盡夠了。”

蘇磬音聞言擡頭:“只兩間嗎?我記着你之前提起的,好像還不少的樣子。”

說着頓了頓,為了排遣心頭隐隐的壓抑,她又故意質問了一句:“啊我知道了,你莫不是後悔了,想要把剩下的自個留做私房?”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偷偷留私房錢,我倒看錯你了!”

齊茂行當然也聽出了她是玩笑,但見她問起,卻還是仔仔細細的解釋了其中的緣故。

原本的确并不止這麽兩間,只是紅契好改,但是齊茂行叫底下人盤點賬目時,準備給蘇磬音交去時,他卻又發現了旁的問題。

鋪子與莊子雖是之前娘前留給他的,但娘親嫁進侯府這麽久,日久天長,下頭管着這些莊鋪的,卻并不止是娘親當初的陪房,其中也有不少侯府出身的下人。

侯府的風氣是個什麽模樣自不必說,聽着他清查歷年的賬目,不問緣故,就已是一個個的找各種緣由推脫起來,甚至當初娘親帶來的,積年的掌櫃管事,時候久了,也保不住是否起了私心,在下頭陽奉陰違。

莫要小看這些下頭的掌櫃甚至奴仆。

要知道,開鋪子,自然是有賺有賠的,蘇磬音再是主子二奶奶,這些賬目往來,也要交給外頭的人去幹,若是下頭存心搗鬼,一個不留神,莫說賺錢了,再拿銀子往內貼都是常事,還叫你硬是看不出丁點毛病來。

莊子也是一般,莫看只是種田打獵,養些牲畜果蔬之類的瑣事,下頭的莊頭若是個欺上瞞下的,不論什麽年景,只管着年年給主家報災、求着減免租子,主家減是不減?減了,一年得不着幾個嚼谷,若是咬死不減,那莊頭管事就只管撈的更狠,狗仗人勢将下頭莊戶填口的糧食都克扣上來,當真活活餓死幾戶,來年再伸手要銀子要人,傳揚出去,卻都是主家的狠心。

莫說他們不敢,齊茂行在京中待的久了,是當真聽聞過這樣的事,那一戶餓死人的府邸,直到如今提起來,都甩不脫這一個斤斤計較、破落戶的惡名,即便有明白的,暗地裏也是嘲笑其禦下不嚴、愚昧不堪,身為主子,卻生生叫下人糊弄了去。

他給蘇磬音莊子鋪子,是為了補償,為了坐享供奉,叫她衣食無憂、不為了這些俗物為難了去的,又不是為了給她找麻煩,還叫她整日的操心這些瑣粹。

他在侯府時,就在不顯眼處陸陸續續的忙碌着這些瑣事,最開始,他相信蘇磬音的手段,是打算将這些人口賬目都大致理清,便都交給明面調理的。

可之後到了莊子上,又知道了蘇磬音想到開學堂的志向,齊茂行思量之後,覺着這還不夠,便又下了大力氣,在之前的基礎上,又從跟上重新理了一遭。

磬音日後是要開學堂,教書育人的,她的精力自然不會放在這些後宅庶務上,齊茂行打定了主意,必要收拾的徹徹底底、一點多餘的麻煩都沒有才成。

凡是做不到的,索性直接賣了,折成現銀子給磬音花用,還更省事些。

這麽一篩下來,最後可不是就只剩了兩家,一家糧店、一家書鋪,都是再幹淨清靜不過的,不會有太多暴利,但是細水長流,卻是每年每月都不會斷了利潤花用。

蘇磬音還是第一次聽着這其中的許多波折,一時滿心詫異:“這麽長時候,你之前怎的都沒與我說過?”

“說什麽?”

齊茂行扭過頭來,怔愣了一瞬,方才明白了一般,奇怪道:“些許麻煩,我自個辦好了,再給你就是了,為何要說?”

蘇磬音聽着,便忍不住的沉默下來。

你在背地裏為我做了這麽多事,難道不應該好好表功,叫我知道了,高興感動,也才會愈發在意你嗎?

她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口,一時間又莫名的想到了當初在鴛鴦館外,表姑娘口口聲聲說着齊茂行不在意她、沒有将她放在心上的話。

這會兒想來,是不是也是因為齊茂行所有的用心用力都準備在了暗處,只做不說,才叫那吳姑娘只以為自個在侯府的富貴安逸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這才能對着齊二說的那般理直氣壯?

“可是你不說,旁人怎麽會知……”蘇磬音開了話頭,原本想要勸他,但剛說出一句,卻又改了主意,只是又認真問道:“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麽在暗地裏為我辦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齊茂行在她的眸子裏頓了頓,果真細細的思量了起來:

“你想開學堂的張家莊子,我已叫人修繕的差不離,明日若回皇莊,可以順路去瞧瞧。”

“你之前說過的陳工筆,我一直有叫奉書留意,還有流金緞,之前私下裏與娘娘求過想給你,這個你是知道的。”

“對了,我見你喜歡外番的新奇花木,叫相熟的花商留意些,下次給你帶來瞧瞧。”

“剩下的,還有之前從宮裏請出來的嬷嬷,暫時用不着,我便将她安置在旁處了,若是以後要用,立時就能叫來,也免得再被旁家請了去,你再找旁人,未必有這般相得……”

“唔…也就如此了,并無什麽旁的。”

靜靜聽着這一番話說完,蘇磬音的神色便也一點點的越發溫和了起來。

她的眉眼彎彎,杏眸微亮:“嗯,我知道啦,不論你說不說,你待我的好,我都會記着。”

“一輩子也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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