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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夕陽收起最後一抹暖陽,跳入雲層之下,頓時整個院子一片清涼,院牆呈現着青白色,不明不朗,看的讓人瘆得慌。

一如此刻顧府上下的氣氛。

大家都不知道為何突然間元寶宣顧府所有主子觐見,大家齊齊跪在花廳的院子裏頭,即便是一夜老去的老太太也顫顫巍巍跪在地上,沒有任何優待。

直到大家看到顧霞被兩個小太監擒着丢到地上,三夫人瞧了一眼,頓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唬了一跳。

顧霞穿成這樣是做什麽?

這麽冷的天,她穿的那鵝黃輕紗裙子…

老太太幾乎是一口黑血湧了上來,氣的五髒六腑都在打顫。

她是找死嗎?

自己找死就算了,為什麽要連累整個顧家!

這可是皇帝!

若是随随便便能被美色引誘,何至于這麽多年後宮無人,何至于那王韻和盧湘一個死一個成了尼姑!

老太太面色呈現一股鉛白,連忙顫着身子告罪,

“老婦有罪,老婦有罪…沒有教養好這等孽障,驚擾了聖駕,還望陛下看在皇後娘娘份上,給顧家留點體面,這個孽障,老婦一定狠狠懲罰…”

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元寶皮笑肉不笑喝了一句,

“有陛下在此,還能輪到你來處置!”

老太太滿臉驚恐看了一眼皇帝,坐在上方紫檀坐榻上的明黃男子,面色一旁漠然矜貴,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淹沒了她的意識。

她嗓子跟啞了似的,頭點地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皇帝看都懶得看老太太一眼,

目光落在顧文忠身上,長袖擺了擺,手撫在膝蓋上,淡聲問道,“顧侍郎在家中是兄長,府上諸事該是你做主吧?”

顧文忠早已冷汗涔涔,聽了這話連連點頭,“是臣主家…”

“嗯…”皇帝語氣平淡的很,可話卻很不客氣,“既然顧侍郎不會理家,那朕只能代勞了!”

顧文忠心若死灰的閉上了眼,頭遁地,

“臣……有罪…”忍不住泣不成聲。

皇帝随即面色鐵青,擲地有聲道,

“皇後有孕在身,诏書才下兩日,你們顧家就鬧出這等事,試問還有十四日,皇後能否安然無恙出門?朕把皇後交給你們顧家,你們就是這般對她的!”

“臣等不敢!”

衆人齊齊哭泣求饒。

“顧侍郎,你在朝中多年,朕問你,妄議皇後是什麽罪名?”

顧文忠猛地擡頭看向顧霞,

這個丫頭不僅試圖在顧曦懷孕的時候勾引陛下,還妄議了皇後?

顧家三老爺顧文賀也唬了一大跳,面若死灰盯着跪在一邊的女兒,整個人癱倒在地。

皇帝冷笑盯着顧文忠,

“顧文忠,你說話!”

“是…是死罪…”顧文忠渾身都在顫抖,

依律不僅是死罪,顧家還要受牽連!

顧文忠很想求情,可話到了嘴邊怎麽開不了口,這位皇帝的性子他也算了解,伴君如伴虎,若是觸了逆鱗,後果難料,頓時不敢作聲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顧文佑,顧文佑目光平靜盯着地上,臉色毫無波瀾。

顧文忠就知道這位二弟是不準備以岳丈身份求情了,心中更是惶恐不已。

那頭的顧霞聽了“死罪”二字,登時瞪大了眼睛,辯駁道,“陛下,臣女沒有…臣女說的是實話…陛下要信臣女啊…”

她話還沒說完,最邊上跪着的顧芸猛地撲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哭着跟皇帝道,“陛下,是臣女的錯,臣女身為長姐沒能教導好妹妹們,是臣女沒有照顧好皇後娘娘,顧霞愚不可及,是咎由自取,陛下罰臣女和顧霞好了,還請陛下看在皇後娘娘面子,寬宥顧家其他人,陛下,求您了!”

顧芸哭着拼命的磕頭,不多時額頭已經磕出了一條血痕。

大夫人瞧着泣不成聲卻不敢吱聲。

皇帝看了一眼顧芸沒有立即作聲,目光落在顧霞身上時,見她衣裳淩亂不堪,一削肩露出一半,他眼底滿是嫌惡和冰冷,“元寶,她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奴婢領旨!”

元寶使了個眼色,兩個小太監将顧霞的嘴巴賭上,擰着人就帶走了!

顧家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皇帝視線重新落在衆人身上,

“皇後有孕,又是大婚在即,不宜見血,朕饒她一條性命,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逃,割了她的舌,丢去城外尼姑庵,不許踏出半步。”

“顧家三房永不入仕,其母教女無方,惡意慫恿,貶為庶人,幽禁不得出。”

“臣等遵旨!”

幽幽轉醒的三夫人聽了這話,徹底暈死了過去。

皇帝最後看了一眼顧文佑,起身朝外走。

顧文佑心領神會,連忙跟了上去。

可是這對翁婿一路從花廳到了前院,再沿着回廊到了大門口,卻是半句話都沒說。

顧文佑等着皇帝指示,皇帝等着顧文佑求情。

結果顧文佑始終跟在一側,一言不發。

皇帝暗道這位岳丈還真是沉得住氣!

也難怪,沉不住氣如何跟他掰手腕,生生逼着三省宰相讓步,沉不住氣如何在邊境留下赫赫威名。

到了門口,顧文佑躬身一拜,

“臣恭送陛下!”

皇帝扭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顧尚書,顧将軍,顧國丈,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顧文佑擡頭看向皇帝巍峨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驚。

他明白了。

等到皇帝一走,顧文佑立即回了花廳,大家都還在等着他。

顧文忠心中忐忑望着他,

“二弟,陛下怎麽說?可有說如何處置我們?”

顧文佑冷淡的看了所有人一眼,

“分家!”

顧文忠狠狠閉上眼,說不出半個字來。

當夜,顧家三兄弟便把院子給分了出來。

顧府一分為二,東邊歸二房,西邊歸長房和三房,老太太跟着西府。顧文佑底下的人辦事極為利索,當夜圍牆該築起的就築起。

兩府之間開了一個角門來往。

至此顧家徹底安寧了下來。

到了夜裏顧曦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的石頭徹底卸下。

二房總算是安生了。

次日清晨,楚恒和霍山搬着兩塊大匾問顧文佑,

“将軍,咱們到底挂哪個?”

顧文佑正要騎馬入宮,看了一眼,随口道,

“就尚書府吧。”

永璋侯府的爵位是歸顧文忠襲爵。

楚恒二人喜滋滋的把“顧尚書府”給挂了上去。

顧家就這麽悄悄的分了家。

西府被皇帝親自敲打了,顧文忠又再三耳提面命,沒人再敢生出什麽心思。

兩府雖然開着角門,可連着兩日都沒什麽來往。

二房人不多,公中銀兩也不多,分的很快,沒什麽可牽扯的地方。

唯獨顧芸在晌午過來探望顧曦。

她進去時,面色憔悴,眼睛依舊紅腫的厲害,只見顧曦在打發時間繡花。

“曦曦……”她哽咽着喚了一句。

顧曦看到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

“長姐…”目光落在她額頭的傷疤上時,神色頓時一暗,“你這是怎麽了?”

昨日皇帝囑咐不許告訴顧曦細節,所以她只知道皇帝處置了三房,下令分家,其他的便不得而知。

顧芸眼眶一紅,搖着頭坐了過來,

“沒事的,謝謝陛下寬宥我們長房,還是沾了你的光…曦曦,我其實都沒臉來見你,我都不知道我娘居然挪用了二嬸的嫁妝…”

顧芸自打知道自己的首飾都是來自二嬸嫁妝時,現在看着那一櫃子的首飾只覺得惡心。

顧曦釋然的笑了笑,

“長姐,其實整個顧府除了春梅,我就喜歡和你說話,你本性不壞,人只要根子不壞,其他的都還好。”

顧芸被她說的哭笑不得,

“能入皇後娘娘的眼,是臣女的福分!”

“噗,哈哈哈!”

顧曦被她一本正經的摸樣給逗笑了。

一笑泯恩仇。

顧芸不是個扭捏的性子,見顧曦沒跟她計較,便如往常那般了。

兩姐妹開始打起了絡子。

“你別繡花,傷眼睛,咱們來打絡子,對了,我也得給小外甥繡個什麽,我手藝沒你好,比不得宮裏的繡娘,回頭你別嫌棄哈。”

“嗯,不會的,最多就是不用而已!”

“喂,你可過分了哈!”

“哈哈哈!”

顧曦開懷大笑。

春梅在一旁瞧着,暗暗松了一口氣,就怕大小姐和二小姐生了嫌隙,如今瞧着才叫人放心。

春梅伺候過她們兩個,雖然大小姐性子不如二小姐讨喜,可人也極好,本性善良純正。

皇後再顯赫,也需要有娘家人,春梅希望她們姐妹相處得好,也能相互幫襯。

顧曦大婚在即,每日都有人來添妝,甭管以前跟顧曦熟不熟,甭管認不認識顧文佑,總之皇後大婚,鉚足了勁給撐臉面就好了。

就是皇帝那頭也高興。

因着東府無主母,顧文佑便請來蘇夫人操持,這樣顧芸和蘇夫人就日日在東府接待人情往來。

雖說先前有蘇少銘一事,可絲毫沒有影響顧曦和蘇夫人的感情。

蘇夫人已經準備住到顧曦出嫁,每日母女倆總是摟着睡,蘇夫人到底是過來人,見顧曦孕吐厲害也出了不少主意,顧曦明顯比先前好多了。

皇帝聞訊還特地嘉獎了蘇夫人,蘇夫人名聲大噪。

“曦曦,你爹爹五日後會抵達京城,說是要看着你風風光光出嫁。”

“太好了,女兒想爹爹呢!”

顧曦從小是蘇大都督捧在手心上長大的,父女倆感情十分的要好。

“娘,哥哥還好嗎?”

顧曦其實不太相信蘇少銘真的對她有什麽,她自從聽顧文佑那麽說了之後,還沒見過蘇少銘。

蘇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暗色,随即笑道,

“沒事的,過一陣子就好了……”

顧曦瞪大了眼睛,這話是什麽意思?

哥哥對她真的……不可能的!

“娘!”

蘇夫人忽然後悔跟她聊起了蘇少銘,畢竟現在顧曦身邊都是皇宮的人,萬一被知道了……不對,已經被知道了,如果不是知道了,又怎麽會在那麽關鍵的時刻帶走顧曦呢。

蘇夫人心底暗暗冒出一股寒氣。

天子之怒,浮屍千裏。

萬一皇帝不喜蘇少銘,蘇少銘前途堪憂。

她很努力的擠出笑容,“傻孩子,你別多想,什麽事都沒有,你哥哥好着呢,如今在翰林院當學士,今後前途一片明朗。”

顧曦這才放心下來。

蘇夫人擔憂的不無道理。

此時此刻,蘇少銘便在皇帝禦書房。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以往面見皇帝都在大殿內,遙遙望着,只覺得皇帝一身黃服,尊貴無比。

可這個時候,他看到皇帝穿了一身月白的常服,那摸樣兒清俊的讓人難以直視,與普通世家子弟無甚區別。

他心裏忽然間難受起來。

如果先前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的話,後來顧曦被帶走後,蘇少銘和蘇夫人都猜出來,那個讓顧曦失身的男人,只可能是皇帝。

如果是別人,他還能争一争,可他是皇帝。

蘇少銘跪在地上閉上了眼。

皇帝正在跟李元朗說話,蘇少銘是被李元朗帶來的,李元朗很喜歡這個年輕人,有意提拔,所以帶了他來。

蘇少銘給皇帝行禮後,就一直跪在那裏。

皇帝跟李元朗說完話,才看向蘇少銘,

“平身。”

威嚴又溫和的聲音。

蘇少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和,

“謝陛下!”于是站起身來,依舊微微躬着身等着禦示。

皇帝手裏拿着折子,淡淡看着他,忽然朝李元朗開口道,“李相先回去吧,朕想留探花郎說幾句話。”

蘇少銘心登時一緊。

李元朗完全不知二人之間的“過節”,笑呵呵告退。

等到李元朗一走,禦書房的氣氛陡然凝了起來。

元寶眼觀鼻鼻觀心,拿着拂塵的手都在抖。

到底要不要撤離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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