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遲小撈撅在電話亭下,把腦袋夾褲裆裏裝思考者。
倚在馬路護欄邊的Dana吐了幾個溜兒圓的煙圈,看似輕蔑的勾唇一笑,這笑容裏多少也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味。
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感情,能相信的永遠只有自己,理是這個理兒,卻還是有千千萬萬的二愣子前仆後繼往這個叫做“感情”的坑裏撲。
遲小撈的堅持是為了什麽?
到了如今他還是搞不懂,如果六年前他選擇的是另一條捷徑,只怕現在已經上岸了,犯得着像現在見着肉兩眼放光一餐抵三天的活麽?
也許他遲小撈會比明晉還紅,那個愛了幾年的狗屁兄弟趴在地上舔他腳丫也說不定。
Dana看着電話亭裏抽搐的人,很想去問問,他到底悔不悔。
Dana喜歡看人笑話給自己娛樂,不過今晚這個笑話,他是怎麽都看不下了——媽的!看了添堵!
遲小撈最後是被Dana給撿回了家,一路上聽他罵罵咧咧,到了他家,遲小撈倒頭就睡。
喝醉了感覺真他媽酸爽,天塌下來都先把呼嚕給打完,被人坑幾下算個什麽!
眼一閉一睜就是日上三竿,Dana算是挺夠意思的,早點都給準備好了,邊吃邊跟遲小撈說:“這兩天就呆在我這吧,等開工了你可得把這幾天的夥食費還給我。”
遲小撈算着也開工資的時間就這兩天,恢複營業了應該能領上工資,快到中午,Dana接了個電話,臉色一變,在飯桌上留了點買菜錢就出去了。
家裏只剩下遲小撈一個人,無可避免的開始想那些糙心事,肉做的心這會子像是蜂窩煤,兩頭漏風,堵都堵不上。
然後拿起抹布給Dana家做清潔,忙活到五點鐘下樓買了幾個小菜,摘摘洗洗到七點,等飯做好了Dana還沒回,飯菜冷了熱熱了冷,成了一攤泥,最後遲小撈自己吃了點,上床睡覺。
眼一閉一睜又是一天,遲小撈醒了也不想睜眼,Dana不知道是幾點回的,這會子在一門之隔的客廳裏打電話,謾罵堪比連環機關槍。
“蹦子兒沒有敢出來嫖?就你丫蚊子腿上劈精肉的雞賊孫兒,爺爺我給你操是扶貧!刮你丫幾條精蟲都不落忍,麻煩省着點去找你爹的傍家兒三分鐘勾兌只受精卵,還有可能造個優良品種三代同堂,呵!一屋的綠帽王八雞賊孫兒,等哪天吃黑棗吧王八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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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砰一聲砸到沙發裏,Dana叉着腰大喘氣,白皙的臉上布滿憤怒的紅暈,遲小撈順着門邊兒挪了出來,還從來沒見過火箭炮似的Dana,直覺這時候就該憋着肚皮裝牆貼。
可能因為昨一晚推心置腹貼近了心靈,Dana瞅見他也沒怎麽尴尬,反而像是找到了個垃圾桶,眼眶子一紅就罵開了。
“你說我這是倒了哪門子血黴,被一官二代惦記上了,不止白嫖還尼瑪電話□□,我草他一門孫子,嫖鴨也敢打白條,爛裆的貨!”
是挺氣人,敗類中的敗類!
轟然一聲,防盜門突然震得山響,屋裏兩人被吓得上牙磕下牙,Dana的臉頓時就白了,扯了遲小撈就拱到了沙發後面。
“怎麽了,是誰這麽橫啊?”遲小撈話沒說完就抽了口涼氣,敢情那個打白條的混賬要來殺人滅口?
Dana幹咽着喉嚨,全神戒備的盯着顫抖的大門,遲小撈說:“報警吧!”
Dana微微別開了頭沒說話,遲小撈卻看到了他眼裏抗争無望後的絕望和放棄。
報警有什麽用?Dana吃過大-天-朝森嚴法律的虧,況且外面是個比螃蟹還橫的官二代,誰能惹得贏這種被恭維和谄媚供奉出來的瘟神!
可能是隔壁的鄰居出來罵人,罵了兩句就煙熄火息,緊接着大門終于被破開,一個迷彩裝的高大身影卷着陰森森的風跨了進來。、
遲小撈耳道裏好像響起了高亢的美聲——哈雷路亞!
陰森森只是遲小撈想象的而已,這位二世祖站在沙發前面,臉上咧開的笑容跟祖國的花朵沒兩樣,仿佛剛在暴力踹門的根本就是別人。
“罵的那叫一個順溜,怎麽滴,哥哥我人來了你特麽認慫了?”
瘟神看都沒看遲小撈一眼,兩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錯眼珠的盯着旁邊的Dana看,長腿跨過沙發,一把拎起Dana就往外走。
可憐Dana細胳膊細腿的還在做最後的掙紮,瘟神邪魅的一笑,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道撈到了哪,Dana抽了口大氣,乖乖的縮成了一團。
“你放開他!”
遲小撈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從廚房裏摸出了一把菜刀抄手裏,飛快的橫在了門邊。
瘟神對他可沒那麽好态度了,“先燒高香感謝你這張麻子臉吧,否則就憑你在他家孤男寡男的,大卸八瓣兒是對得起你了,滾開!”
遲小撈兩手持刀,顫巍巍的比劃了下,肥着膽子警告:“我說放開他,否則大卸八瓣兒!”
Dana在胳膊下沖他眨眼睛,估計裏面大概的意思是:廢毛話,趕緊下刀子!
可惜遲小撈還沒來得及豁出去一把,手裏的刀子咻一下飛了出去,奪一聲釘在了客房門上,刀把還在晃動着。
瘟神傲慢的哼了一聲就要往外走,手機突然響了,本來是不想理會,電話鈴聲估計是設置好的個性化,他皺了皺眉,就手把Dana往門上一貼,接聽了電話。
“喂,怎麽了?”
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麽,瘟神的臉色一變,說:“我馬上來!”
挂了電話,俯身用嘴唇在Dana頸窩裏蹭了幾下,聲音都帶上了潮氣:“先放過你,等哥們的事兒忙完了咱再好好算算賬!你說的,勾兌個受精卵再孵個小綠帽王八,哥不找我爹的傍家兒,就找你,記住了!”
瘟神終于送走了,遲小撈的腿也綿了,靠牆上望着咬牙切齒的Dana,問:“你到底是怎麽惹上這種人的?”
Dana搖搖頭,看樣子是不想談這事,兩人清理了下暴力現場,然後熱了些昨天的剩菜将就着吃了。
這一天就這麽過了,哪知道第二天那瘟神又來了,還帶着一位遲小撈見過一面的人。
看那人不卑不亢又不失禮貌的問了聲好,在一邊回想了半天的Dana終于哦了一聲,指着中年男人說道:“您是哪天點遲小撈的先生?”
“敝姓王,是尹老先生的特別助理兼私人特護。”老王看上去面帶疲倦,開門見三的說道:“尹老先生昨天去世了,根據他的交代,我來接遲先生去參加遺囑宣讀和公證。”
遲小撈特迷茫的撈了撈耳朵,怕是幻聽,Dana拍了他一巴掌,低聲道:“你小子走運了,發了財可別忘了我!”
瘟神哼笑了一聲,警告的盯了Dana一眼,轉向遲小撈,嘲諷道:“別激動得暈了,悠着點,這大筆遺産也要有命花不是!這就走着吧!”
一直到上了車,遲小撈整個人都是蒙的,問老王到底是怎麽回事,老王只是淡淡的說去了就知道了,坐在副駕駛的瘟神從後視鏡裏看了幾眼,似笑非笑的摸着下巴:“我覺着吧,拿錢第一件事可以去磨個皮,再整個容,賞心悅目了估計你接下來的日子還能好過一點。”
遲小撈用眼睛偷偷鄙視他,老王不愧是具備私人特護善解人意的品質,見氣氛尴尬,拍拍遲小撈的肩,扯開了話題:“多虧謝老将軍家的謝少,我們才能這麽快找到遲先生您,謝少是咱們家大少爺的發小,老爺在醫院彌留的最後幾天,謝少一直陪在醫院。“
這席話信息量不少,明裏暗裏的給遲小撈暗示這位謝少的身份,還有和尹家的交情,遲小撈心裏明鏡似的,就算老王不暗示,他也不會傻不愣登的去跟這瘟神找茬。
“尹老先生是得的什麽病?”想起五天前還活生生的人,這會子說去就去了,心裏堵得慌。
估計是說到了傷心事,老王擡了擡眉毛向車窗外看去,半晌才回過頭,“是肺癌,發現時就是晚期了。”他抿抿唇角扯出一個笑,“算了不提了,老爺明天出殡,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會帶孝送老爺最後一程,遲先生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可以去陪陪二少爺。”
遲小撈含糊的應了一聲,突然就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別開頭看向車窗外。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樹杈上的枯葉,就算是天天向陽,也綠不過一季,一陣風來,就幫他注定了自己的命運。
車子直接開到了尹家大宅,老王說尹先生身前就囑咐過,葬禮從簡,盡快宣讀遺囑,所以應該是出殡後的遺囑宣讀,提前到了今天。
從駛進尹家別墅開始,遲小撈就開始心慌,他這麽一個不明不白的小人物也在繼承人之列,可以預見接下來會面對怎麽樣的目光。
跟着老王進入一樓大廳,裏面坐了七八個人,有一對貴氣的中年夫婦手裏拿着酒杯正在四處打量,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正和另兩位身穿西裝的老頭子低聲交談。
尹少陽可能是剛剛洗了澡,頭發濕漉漉的,頭上還纏着紗布,單獨一個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正歪在沙發裏喝咖啡。
應春曉,哦不對,現在應該叫尹春曉,最先發現和老王一起進來的遲小撈,本來正和旁邊的明晉說着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愣住了,背對着大門的明晉随着他的視線轉過頭,從來都是淡然冷漠的明公子,比尹春曉還要吃驚,長着嘴半天合不攏。
這會兒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遲小撈身後的謝少玩味的哼了一聲,雙手插兜向尹少陽走過去,邊走邊對那位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說:“方大律師,人我可是給你帶來了,趕緊的吧!”
說罷給尹少陽使了個眼色,估計在座各位,只有方律師和尹少陽知道遲小撈也在繼承人之列。
端酒杯的中年女人最先沉不住氣,尖細的聲音打破沉寂,“方律師,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回話,她看向尹少陽,問道:“少陽,這人是誰?不會又是你爸的私生子吧!”
這話不但侮辱了逝者,還片刻挑動了兩位少爺的敏感點,在倆少爺天雷勾地火開始之前,遲小撈抽空把這女人暗暗罵了個底朝天——個傻逼婆娘!
那邊尹少陽和應春曉已經各據茶幾兩岸,眼放沖擊炮彈,此起彼伏的殺了幾回合了,估計這會戰績相當忒沒勁,尹少陽掄起了拳頭,怪叫一聲就沖了上去,他憋了一肚子邪火,現在一定要狠狠抽這個小雜種!
幸虧謝少和明晉一人扯了一個,一邊的兩位老頭也站了起來,厲聲喝止。
女人估計也覺着自己惹了禍,咽了口涎,撇着朱紅的嘴唇勸架:“我說少陽,你跟他計較個什麽勁兒,還是先讓方律師宣讀遺囑吧,這天都快黑了,靈堂那邊也沒個親人守着,像話嗎?”
尹少陽被謝少給扯開了,狠狠的瞪了應春曉一眼,自個兒先上了樓。
遲小撈故作鎮定的朝看着他的尹春曉聳聳肩,曉曉臉上寫滿了質問,他只能以此表情告訴他,自己也沒想到。
其餘人也上了樓,大廳裏只剩下遲小撈,尹春曉和明晉,老王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你怎麽來了?”尹春曉皺着眉毛站在原地,“聽說你找過我爸,起先還不信,難道是真的?”
對這種已經被他肯定的質問句,遲小撈找不出一個讓他信服的答案來回答,微微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定定的看着尹春曉繞過大茶幾走到了跟前。
遲小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漏看了一眼,這一刻他不想掩飾目光中的貪婪,因為他能料想到從下一刻開始,尹春曉就再不是遲小撈的曉曉了。
這種明目張膽帶着癡戀的眼神,讓尹春曉有些厭惡,往旁邊看一眼以示提醒,然後沉聲道:“何必要去找他?我不知道你跟他說過些什麽,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這種方式我有些接受不了。”
從遲小撈瞪得通紅的眼眶他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重了,嘆了口氣,心裏也感覺到酸澀,啞聲道:“其實只要再等一個月,我就會騰出時間安排你,你知道我不會不管的,為什麽要去找他?”
尹春曉覺得一切都變了,在金錢面前,不止他自己變得面目全非,就連最有原則的遲小撈都變了。
如果不是為了得到應得的,他不會改姓回到這個地方,和那些陌生人争奪遺産已經很惡心,這些惡心事就自己咬着牙齒承擔就好了,他真的想不到遲小撈也會了一點蠅頭小利出賣他原本的處事原則,去找那個他根本就不想承認的父親。
這樣也好,他照顧了自己這麽多年,得到那個老頭分給他的錢,就兩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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