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玉石俱焚
“頭兒。”摸完祁心寶大腿骨架的齊軒逸說道,“在愈合中,大體上恢複的不錯,但是腳腕似乎因為這些天一直用力的原因,愈合狀況有些扭曲,必須要上夾板。”
“嗯。”任毅松了一口氣,從祁心寶的手裏拿出了項鏈給他戴上,說道:“這個東西的愈合速度初步估計是人體自愈的三、四倍左右,而且根據身體素質不同,也會有些變化,接下來幾天不要亂動了。”
祁心寶點頭,環顧四周,問:“這裏安全嗎?”
“島嶼在變大。”任毅說,“納迦的數量卻沒有變化,他們要搜索到這裏需要相當一段時間。”說着,任毅從齊軒逸那裏拿過了水壺,遞給祁心寶,“不用省,淡水儲備點不遠,不過食物暫時還沒有,我一會會去找點回來。”
祁心寶一聽隊長這麽說,悶頭就開喝,完全錯過來齊軒逸、谷辰東和關武難看的臉色。
和兄弟們會和後,祁心寶徹底放下了心,幾天的連續奔波讓他格外疲憊困倦,等到隊長帶着阮岩離開,齊軒逸和谷辰東也出去警戒後,祁心寶和關武沒說到兩句話就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是被肉香驚醒的,他睜眼看到任毅坐在洞穴正中的火堆旁邊,橘色的火光跳躍,照着棱角分明的臉,神情靜谧,眼角的淚痣在晃動,他看的微微有些出神,好半晌才看到任毅拿着那把銀色的長槍,長槍上穿着幾塊肉,焦黃的肉正發出喚醒他所有饑餓的味道。
“隊長……”祁心寶吞着口水喊了一聲。
任毅轉過頭看他:“這是你的。”
祁心寶盯着那幾塊肉移不開目光,喃喃地問:“哪兒來的?”
“你睡覺的時候殺的。”
“哦。”祁心寶視線移開,看到了從焦俊身邊站起來往這邊走的齊軒逸,笑了一下,主動說道:“好多了,就是肚子餓了。”
齊軒逸掃了一眼火堆那邊,不太自在地說道:“這幾天你千萬別亂動,好好休息。”
“小俊怎麽樣?”
齊軒逸面色微微陰郁:“還是那樣,我把兩個項鏈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希望能有疊加的效果。”
“我這裏還有!”祁心寶連忙開口。
齊軒逸淺笑了起來,蹲在他身邊看着他說:“輪不到用你的,那大家夥一個人解決起來困難,但是兩個人随便絞殺它,真有效果,我明天會和隊長一起去。”
祁心寶不再說話了,他擡手摸着胸口的項鏈,想起了尚曉,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尚曉是隊裏的通訊兵,雖然不像主戰兵種那麽厲害,但是身手還是很了得,否則也進不了“游隼”,事發的時候想必是完全沒有準備。祁心寶很想提議去把尚曉的屍體找回來,至少入土為安,可是現在的情況讓他明白,如果真去找了,說不定會留下更多的人。
去而複返的齊軒逸遞了水壺給他,然後又用沾濕了水的手幫他擦了擦臉,說:“好好養,你是主戰力,我們需要你。”
“嗯。”祁心寶重重點頭。
洞裏的氣息壓的很沉,中途阮岩回來了一趟卻什麽都沒說,表情比原先還要冷酷,眼底的色澤很冷,是壓抑的肅殺氣息。
過了十多分鐘,任毅将肉遞給了他,說:“吃。”
祁心寶接過肉串咬了一口,沒有什麽特殊味道,就連鹽味都沒有,遠不如聞起來那麽香,寡淡無味,但是卻必須吃完,他需要足夠的營養來恢複體力。
齊軒逸盯着他看,直到他咽下第一口,然後轉身就走了。
任毅說:“等你傷好後,我們要去一次基地,那裏應該有一些裝備,而且往外通訊的儀器也在那裏,我們必須要和外面聯系。”
“教官……”祁心寶咬着肉,模糊開口。
“兇多吉少。”任毅幹脆地回應他,“而且我必須要給你一個心理準備,我們離不開這裏的可能性很大。”
“嗯?”祁心寶咬不下去了,呆呆地看着任毅。
“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80個小時,沒有看到任何搜救的人,或許他們以為這個島嶼已經淪陷,我們已經陣亡,或許……外面也發生了一些無法預估的變化。”
祁心寶咽下嚼了兩口的食物,繼續呆呆地看着任毅。
任毅淺眯起了眼,問:“害怕?”
祁心寶搖頭,笑了一下,模糊地說:“不怕,反正大家都在,只除了……”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腦袋,阻止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于是他笑了笑,心領神會,不再說了。
失去的兄弟是每個人心裏的痛,無需時刻提出來證明他曾經的存在,只要牢牢記在心裏就好。
夜裏換崗,祁心寶以自己狀态不錯,除了右腿其他地方沒有傷勢為理由,換下了阮岩和關武。
阮岩是小隊的狙擊手,關武是副突擊手,而谷辰東是爆破手,都屬于酷酷的大叔類型,平時就很沉穩,是在部隊裏待了7年的老兵,都是從偵察營選進的“游隼”。
如果要把一個特戰小隊按照年齡分化的話,他們這個小隊絕對屬于老年黃金組,整個隊裏除了尚曉、祁心寶和齊軒逸比較外向活潑外,那些男人們湊在一起如果不說正事就一定會悶出口臭來。
祁心寶和任毅一起在門口的礁石邊警戒,任毅一直沉默着,祁心寶想了想,問:“你覺不覺得咱們跑進了一款游戲裏?那些東西還會掉裝備?不知道有沒有經驗值?”
“你玩過網游?”任毅面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低聲問着。
祁心寶笑了:“沒,不過我知道。”
任毅又說:“如果是網游就好了,那麽就可以複活,可以重來。”
祁心寶臉上的笑意僵住,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兩個人一直沉默着,直到四個小時後,齊軒逸以隊醫的身份勒令他回去休息,将他攆進了洞裏。
就這樣,祁心寶每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主要工作就是養傷。無論是淡水或者是食物,都是兄弟們從外面找回來的,偶爾帶回來的還有一些小裝備,都是和納迦有關的東西。
勇士的祝福,加快身體恢複速度的項鏈。
長者的祝福,那柄銀色的長槍。
納迦的利刃,祁心寶從納迦身上拔下來的骨刺,這是最多的,自從知道這個東西的殺傷力不錯後,每個人都是兩個的标準配備。
水語者的低喃,一個有拳頭般大小,像夜明珠一樣發出淡淡幽光的寶珠,具體用處不知道,他們把它挂在了洞裏照明,都認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發現用處。
然後還有不少納迦的毒囊,經過試驗,這些納迦的皮膚不能免疫自己的毒液,所以在骨刺上塗抹這種毒液能夠得到更好的殺傷效果。
焦俊這幾天斷斷續續的都有醒過來,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但是卻也沒惡化,那個貝殼項鏈雖然效果不能疊加,但是至少吊住了焦俊的命。
祁心寶用身上的衣服和粗壯的樹枝将骨刺綁在了上面,做了個長槍,身上還常備兩只骨刺當做匕首用,安靜地等待着傷愈狩獵的時候。
關武和谷辰東大多時候都不在山洞裏,而是在外面制作各種陷阱,務求讓這個暫時的栖息地更加的安全。
阮岩一旦睡醒就是警戒或者出去找吃的,每次回來都會或多或少的帶些傷,但是那種肉每天都有。
當這天阮岩被任毅扶着肩膀再次回到山洞的時候,祁心寶看着他手裏的那坨肉,沉聲問道:“我們每天吃的是納迦的肉吧?”
阮岩深深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讓齊軒逸扶着自己到了山洞的一角,默默治療傷勢。
祁心寶擡頭看着任毅,兩個人對視很久,任毅點了一下頭,轉身出了山洞。
祁心寶壓抑住自己惡心的感覺,跟着任毅走了出去,說:“我們行動吧,我好得差不多了,趕快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我快瘋了!”
任毅說:“再過兩天。”
“隊長!”
任毅頭也不回的問:“覺得惡心?覺得絕望?前幾天你不是這樣回答我的。”
“……”祁心寶咬住了嘴唇,說不出話了。
任毅轉頭看着他,目光堅毅,眼睛很亮地說:“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你們帶離這裏。小寶?”
祁心寶深深地看着任毅,半晌,大力閉上了眼睛,然後毅然睜開,說:“我去烤肉。”
任毅緊繃的眉眼松緩下來,他擡手扶住祁心寶的後腦,額頭抵靠在一起,說:“謝謝你。”
祁心寶笑開牙齒,有些不好意思。在這樣的光線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隊長眼底的血絲和臉上的疲憊,他知道每個人都不好過,每一個人都是。絕望、恐懼和消極這種負面狀态是死亡的鐮刀,如果想要活着離開這裏,他們必須學會藐視!
夜裏輪到祁心寶執勤,正是半夢半醒的時候,左邊不遠處傳來了嘯音,祁心寶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和任毅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這個聲音他們很熟悉,是陷阱被激活的聲音,彎曲的樹木從大石下面彈起,劃破空氣時的尖嘯聲。
任毅起身進了山洞把所有人叫醒,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握着那杆銀色長槍。很奇怪的事,任何人拿着長槍情緒都會被影響,包括最冷靜內斂的阮岩,只有任毅沒有事,所以毫無疑問,這個看起來就很特殊的武器成為了隊長的專屬裝備。
阮岩和谷辰東拿着骨刺站在他們的警戒位上,而祁心寶和任毅一起出去,尋找傳出聲音的地方,探查情況。
自從那天突變開始,夜晚的天空就一直很清亮,月亮少了月圓月缺的變化,星星似乎也永遠那麽多顆,所以讓他們夜晚探路變得很輕松。
到了地方後,果然是一只雄性納迦在地上翻滾,空氣中有血腥的氣味,樹木被蛇尾掃得木屑橫飛。
兩個人都沒有動,就那麽遠遠的看着,經過這些天的情報收集可以确認,很少會有納迦單獨行動,最少都是兩只一組。
果然另外一只雌性納迦很快露出了身影,她俯下身子艱難地抱起了同伴,蛇尾卷在一起,雄性納迦把她掃飛了出去,但是她很快又游了回來,可是同伴卻一直不讓她靠近,祁心寶聽到了“嘶嘶”的交流聲。
過了很久,雄性納迦被陷阱重創後終于不敵,蜷起的蛇尾松緩了下來。雌性納迦後喉嚨裏發出了不明所以的聲音,有些像是悲鳴,靠近雄性納迦後再次用蛇尾将同伴冰冷的身體纏繞起……
就在祁心寶以為她會将同伴抱走的時候,卻在下一秒看到雌性納迦一口咬在了雄性納迦的脖子上,然後用手破開了雄性納迦的胸口,從身體裏面掏出一個東西一口吞了下去,然後這才立起身體在陷阱周圍游走了很久,像是在追蹤一樣往他們這個方向靠近。
祁心寶和任毅屏住呼吸,無需言明,都在默默等待納迦進入攻擊地帶。
他們和納迦族作為兩個物種,根本無法溝通,雙方也都染上了對方的鮮血,見了面只有不死不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任毅擡手對祁心寶比了個手勢,讓他繞到後面去,預防這只納迦逃走,連日來的情報證明,納迦是個高智慧的種族,陷阱的存在很有可能會讓它們确認他們的藏身地點。
這只納迦絕對不能放走!
祁心寶起身,小心的從另外一側下了崖壁,半路上踢到了石頭,納迦手上光亮一閃,一把精致的弓箭就在手上浮現,直指祁心寶的方向,遲疑了一下,小心地游向祁心寶隐蔽的方向。
任毅抓緊手裏的銀色長槍,安靜地等待,直到納迦靠近他的時候,猛地從岩壁後面跳了出來,擡手就将長槍丢了出去。
“嘶——!”納迦的反應極快,腰部靈巧一扭,就躲過了任毅的攻擊,同時早就蓄勢待發的毒液從口腔裏噴了出來。
任毅早就滾了出去,毒液的落點距離他很遠。
這時,祁心寶跳了下來,把自己制作的骨刺長矛飛出,準确的命中了納迦的後背,尖銳的藍色骨刺直接從後背穿透了身體,在胸口出露出了骨尖。
納迦“嘶嘶——”地叫着,擡手飛出了弓箭,金色的小箭擦着任毅的大腿落在了礁石上,雌性納迦的力氣不是很強,小箭落在礁石上後又反彈出去,恰恰好刮破了任毅的手肘。
這個時候,祁心寶已經從後腰抽出了短小的骨刺,合身撲上,骨尖直指納迦的腦袋。
納迦沒有回頭,蛇尾在身後胡亂掃動,一時間,祁心寶竟然沖不進去。而且顯而易見的,納迦将所有的注意關注在了任毅身上,甚至連胸口的武器都不拔出來。
任毅連滾帶爬的往石頭後面跑,抽到空丢了一根骨刺出去,這次納迦竟然沒躲,任由骨刺紮進了自己的腹部,反而又快了幾分。
——它在報仇!?
看到納迦這樣的行為,祁心寶幾乎可以确定那種玉石俱焚的行為代表了什麽。
他接觸的納迦并不多,但是這确實是唯一一個有着那麽強烈情緒的納迦,強烈到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
它們兩個是夫妻?
祁心寶不太确定。不過看任毅暫時沒什麽危險,于是也不冒進,只是尋找空隙,默默等待納迦重傷倒地。
納迦流了很多的血,那些隐隐泛着藍光的血液從腹部蜿蜒到蛇尾上,一地都是,劇痛讓她兇性大發,還有痛失伴侶的憤怒,眼前只有一個人類,和殺死這個人類的念頭。
任毅跑得一路踉跄,還要躲避納迦随時可能射出來的弓箭,速度遠比橫沖直闖的納迦慢了很多,眼看着就要躲進障礙物後面的時候,後背突然一陣劇痛傳來。
“啊——”他忍不住的叫了起來,在地上滾動着。
疼,非常的疼!
比抗疼痛訓練還要疼,不是單純肉體的疼痛,似乎連靈魂就被腐蝕,即便已經慣于忍耐任何疼痛的任毅,也無法克制自己嚎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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