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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姜有汜帶着蒹葭來到張府準備驗屍。白日裏他們查看過張府的布置，知道張家人都不在越州，因此府內只有幾個老弱婦孺守着。

而張年間的正房夫人周氏一向和張年間夫妻感情不和，不可能一直在靈堂前守着，于是就決定在半夜靈堂前無人的時候潛入。

果然到了靈堂，寂靜無人。

張年間的棺椁還停在黑色幕布之後，姜有汜替蒹葭守着，蒹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推開棺蓋，看見裏面躺着的人蒹葭倒抽一口涼氣道：“屍體腐爛程度要比想象中的更嚴重，可能無法驗出外傷痕跡。”

姜有汜道：“盡力而為……”

“嗯……”蒹葭于是目測了下張年間屍首，在心中量出他的身長尺寸之後才解開張年間的衣服，一邊解着一邊道：“張年間的這件衣裳是新換的，但明顯寬大了很多。”

姜有汜聽在耳裏，“遇害時候的外衣應該還在州府衙門的證物裏，明日一道去看。”

蒹葭問：“那穩婆說不清楚給她錢的是何人，這條線索便又斷了。”

“還不算完全斷了，這人能一下子出十兩銀子讓穩婆去接生，出手闊綽，又知道張年間今夜府裏側室生小孩，說明他熟悉張府的動靜。”

蒹葭又問：“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會有人特地出錢找穩婆給張年間側室接生？這實在于理不合。”

姜有汜搖搖頭，她暫時也沒想明白其中的聯系。

這時候蒹葭剛好按壓到張年間的喉頭，“這裏有東西。”

她拿出小刀在張年間的喉嚨上輕輕劃了一口子，拿出一張黏糊糊的紙條來，上書幾個模糊的字，但依稀能辨出：“徐……徐三娘？”

“我聽說過徐三娘，她是越州有名的女鹽商，長相标致，他一向貪財好色，到了越州定然會找機會見一見徐三娘。”忽然一個聲音從後頭冒了出來。

姜有汜和蒹葭都驚吓得一怔。姜有汜轉過身來，稍許便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氣度。

但蒹葭卻不尴不尬地一手握着小刀一手拿着帶着粘液的紙條懸着手呆站着。

從陰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那人露出一張嬌俏的少婦臉孔，居然就是張年間的夫人周氏。

周氏看着這深夜來開棺驗屍的二人，居然也不氣惱，只是平淡無波地掃視二人，“二位若是日後查出張年間與徐氏有染，我不會詫異。”

蒹葭望向姜有汜，姜有汜瞅了一眼懸挂在周氏腰間的一個精致小巧的竹牌，上前道：“夫人莫怪，我們借一步說話。”她示意周氏到外頭院子裏說話。

蒹葭知道姜有汜實在為她拖延時間。

周氏看了看後頭的姜有汜，面色紋絲不動，對着姜有汜點頭道：“好……”

二人來到前院，留下蒹葭在黑幕不後頭繼續驗屍。

姜有汜看着周氏，開門見山道：“桃不換，你現在可以把□□摘了。”

對方淡然一笑，果真聽話地把□□扯下，露出一張極美極豔的臉，眉目含笑道：“你什麽時候認出了我？”

“你扮周氏的确是個好主意，張年間從外地上任，越州的人既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他的夫人。

但你的僞裝還不夠精細，至少露出了兩個破綻。破綻一，周氏和張年間夫妻不合已久，她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以這麽快的速度趕到越州。

破綻二，周氏的侄女雅雅向來喜歡周氏，可是她接近你之後卻哭鬧不停，孩子比大人敏感，這足以說明你不是周氏。”

桃不換笑了笑，湊到她的耳邊輕輕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聰明。”

姜有汜抿了抿嘴想要避開，但脖子僵着不能動。桃不換的聲音實在太近，幾乎就是貼着她的耳根子在呢喃。

姜有汜感覺到一股熱氣在她耳邊輕輕地吹，吹得她的半邊臉已經酥麻。

以前在江家的私塾上課，桃不換也總喜歡這樣貼着自己的耳根子講話。

姜有汜不喜歡跟人親近，而桃不換就像是拿準了她會這樣總是逗着她玩兒，樂此不彼。

姜有汜起初不明白，這麽一個長得水靈靈的姑娘家為何總是這麽調皮搗蛋，比一個男孩子還要惹人厭煩。

後來聽說桃不換的父親是堂堂鎮北大将軍桃煥北，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十分疼惜，故而養成了桃不換一副驕傲跋扈的性格。

桃不換是被他爹娘親自送到江家的，一住就是半年。半年後從邊疆傳來了戰報。

桃不換的父母都戰死疆場，一下子桃不換就失去了兩個親人。

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姜有汜曾經想過對桃不換好一些。

但桃不換居然沒有如何傷心便恢複了過來，照常捉弄姜有汜。

要麽就是弄髒姜有汜的書畫，要麽就是故意割斷琴弦，惹得姜有汜怒火尤勝，越積越多。

姜有汜後來忍無可忍便發誓不理她不和她往來，這一招果然奏效，桃不換後來就真的不來找她了。

姜有汜本來以為自己會覺得開心，但卻意外地覺得有些失落。

特地路過桃不換住的小院，卻見桃不換小小一個人影，孤零零地站在諾大的走廊裏，西斜的光投在地上，照亮了她半邊的哭得極慘的小臉……

自那日之後不久桃不換就被她的舅母領走了。猶記得桃不換被她的舅母領回去的時候，在江家大宅的門口，她撇開舅母的手，跑回來緊緊地抱住了姜有汜，對着她說：“我還會來找你。”

姜有汜的父母曾經望着這場面嘆息，桃不換的父母雖然已經走了，但她祖上赫赫威名保留了下來，偌大的一個珍寶如山的鎮北将軍府全都留給了桃不換這樣一個年紀尚小的小丫頭，難保日後她的一些旁系親戚會觊觎她的祖業。

因此桃不換回去要面對的是各式各樣的牛鬼蛇神。

姜有汜穩住了心神，從過往的回憶裏抽身出來，擡眸直視着桃不換美麗卻暗含詭詐的眼睛：“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桃不換的臉埋在一片晦暗不明裏，聽見姜有汜的問候，她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擡起頭時依舊是一副笑臉：“我過得挺好，你放心。”

她望着姜有汜的臉，微微笑着，“雖然我不如姜大人升遷升得快，但我現在好歹也是買骨樓五大刺客首領之一。”

姜有汜從懷中拿出一塊精致小巧的竹牌，回憶道：“三年前，你曾找過我。我們二人用這竹牌抽簽，說是買骨樓和朝堂選擇一處。

你抽中了買骨樓，我抽中了去朝堂，我們約定再次會面的時候一定都在各自的領域取得名望，如今我實現了我的諾言，你也實現了你的。

今日故友重逢，原本應該與你把酒言歡，但可惜事不由人，我先要查明張年間的事情才有機會和你敘舊。”

“幸虧我抽中的是買骨樓，若是要去朝堂考科舉，那些書有夠我頭疼的。”

桃不換蹙眉，走到姜有汜後頭再轉過身問：“張年間的事情對你而言很重要？”

姜有汜點頭：“我這次奉命出來其實是來捉你，倘若一直捉不到不好向上頭交代。

如今正好遇上張年間的案子，如果能調查破案便能将功折罪，算是有個功績。”

“原來是這樣……”桃不換深思之後道，“其實有一件事需要告訴你，張年間是我的刺殺目标，我本準備以周氏的身份接近他，在他飲食裏下藥，卻沒想到已經有人下手。

眼下刺殺已經失敗，買骨樓或許會追究我的責任，如今既然你也在調查他的事情，我想本次我們可以合作調查。”

“這麽說張年間确實不是你所殺？”

“不是我……”

姜有汜思忖之後道：“好，我答應你，這件案子我們聯手調查，若能破案于你于我都有好處。”

桃不換忽然問：“那位仵作姑娘是何人，可值得信賴？”

姜有汜瞥了一眼黑色幕布，“她是一個死囚，為了活命她什麽都肯做。”

“死囚？她犯了什麽事？”桃不換好奇。

“謀殺未婚夫婿。”

桃不換笑了，“倒是個烈性女子，比你以前要強一些。但她好像已經好一陣沒有動靜了，是否要去瞧瞧？”

姜有汜經過她的提醒扭頭去看，見黑色幕布被風吹起一覺，露出地上躺着的一個人。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