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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不換按計劃将蒹葭帶到買骨樓情報裏所提及的李記小食鋪。

這間茶肆開在人來人往的路邊，坐下的客人要麽是風塵仆仆來歇腳的商旅。

要麽是附近河邊正在卸貨的力夫，甚至還有個小道士正在喝葛湯。

老板娘是個風韻猶存的年輕寡婦，獨自打理這家店鋪多年，有個五六歲的男童懂事地在小食鋪幫忙送東西。

桃不換讓老板娘上了煎白腸、皂兒糕和灌藕，還要繼續點卻被老板娘勸住：“小店的小吃食量多，二位姑娘吃這些足夠，再點可就浪費了。”

桃不換微笑着問蒹葭：“這些夠了嗎？可有你另外想吃的？”

久別故鄉的人最想念的往往是故鄉的吃食，桃不換明白這種感覺。

就像她以前在幽州的時候時常想念的是京畿的桂花糕一般，念念不忘。

蒹葭咬住下唇，低聲說：“這些足夠了。”

她不清楚面前自稱為「江棋」的這個少女帶自己來此處是不是別有深意，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和孫維的關系。

此刻心中如在擂鼓，砰砰作響，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麽鄉味不鄉味，只想早點知道她想要做什麽。

讓老板娘去準備，桃不換一手拿着筷子一邊看似随意地問道：“你可認識仵作孫維？”

蒹葭一愣，更加抿緊了嘴唇。

桃不換用筷子在空碗邊緣敲擊了一下，繼續問：“楊聶的屍首由他勘驗，姜公子不想因此事驚動地方官府。

但又要拿到楊聶的勘驗文書，不知道你是否有辦法拿到？”

“我可以試試。”良久，蒹葭嗫喏道。

桃不換心中一亮：蒹葭雖然未坦白她和孫維的關系。

但至少肯出面親自向孫維讨要勘驗文書，有孫維出面，楊聶的死因就方便查清了。

想到這裏，桃不換胃口大開。卻忽然在耳邊冒出了姜有汜的聲音，她正經的腔調萦繞在耳邊：我們分頭去查，你去查蒹葭，我去查孫維，核對二人供詞是否有出入。

管什麽計劃，我的做法便是不循規蹈矩。

老板娘笑嘻嘻地端上了幾碟吃食。“二位慢用……”

“多謝……”桃不換見蒹葭半晌不動筷，便親自夾了一塊灌藕給她，叮囑道，“這可能是今日最正經的一餐了，姜大人一忙起來可是不吃不喝，跟着她肯定餓肚子。你快吃一些，吃完我們就去找孫維。”

小食鋪的老板娘此刻稍閑一些，她擦了擦自己的手，盯着那兩個姑娘的一桌皺起了眉。

其中一位穿着淺色衣裳圓臉姑娘她好像在哪裏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哪裏瞧過呢？

隔壁桌的小道士摸了摸身上的銀兩，面色逐漸變白。

“老板娘，我的銀兩丢了。”

“小道爺，我這裏是小本經營，你可不能賴賬。”老板娘過來憂心道。

小道士滿臉窘迫，重新摸了摸自己的包裹：“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偷走的……”

他說着把包裹咬牙交給了老板娘，“我這裏還有一件道袍，就沖抵飯錢。”

老板娘趕緊推了回去：“我這裏不是當鋪，不收你的衣裳。”

小道士急切無奈，一時又沒有辦法。

“他吃了多少錢，我替他一起結了吧。”桃不換出聲。

小道士和老板娘扭頭看着桃不換，還是老板娘見多識廣，小食鋪裏經常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于是反應迅速地到桃不換面前同她一起結算了小道士的飯錢。

小道士愣愣地走了過來，行禮道：“姑娘，欠你的銀子我一定還給你，還請姑娘留下姓名住址，我好還給你錢。”

桃不換起身道：“小道爺，你這樣問我閨名和住址是不是有點不合禮數？修道之人難道不該清心寡欲？”

小道士結結巴巴：“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桃不換見他臉都急紅了，笑了笑道：“我是外地來客，你若想還錢，就到城中最大的客棧還給一個姓姜的住客就行。”

說完桃不換便帶着蒹葭離開了。

留下小道士一人在小食鋪呆愣了良久，在兩道影子徹底消失在街口之後他才依依不舍離開。

拐入一個小巷口，小道士摘下帽子捋了捋發髻，重新盤好之後自言自語納悶地說：“奇怪，我明明僞裝的很好，為何桃姐姐還是發現了是我？回頭一定要好好問問究竟我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按照剛剛的交代，桃姐姐不願讓自己己跟着她而是讓自己跟着姜有汜。

自從姜有汜上次在辦案途中被人綁架之後，桃姐姐擔心她的安全。

因此派自己去她身邊守着充當打手。既然這是桃姐姐的安排，我也只能聽她的。

重新整理好了行裝之後，少年阿沖背上行囊，繼續僞裝成道士直接奔着城內最大的客棧去了。

蒹葭沒有疑心半途發生的道士帶來的小插曲。她領着路帶着桃不換直接到了一間平房前，這是個獨門獨院的小宅子，周邊有跑鬧的小孩童。

他們雖然到處亂跑亂跳卻不肯靠近這裏，因為他們的父母說住在這裏的人是個閻羅小鬼，專門吃小孩。

所以孫維的門前總是門庭冷落，他和周圍的鄰居也沒有交流。

桃不換見蒹葭遲遲不敢敲門，于是索性就自己上前叩了幾下木門。

雖然說還有個門，但這門破破爛爛，有好幾道裂縫，外面的人能夠從裂縫裏看見裏面的動靜。

但桃不換才不幹這麽沒有技術性的活兒，如果今日是她一人前來，她完全可以踹開這道形同虛設的破門板，可眼前為了避免引起蒹葭的驚慌，只能老實本分地敲門等人。

沒人來應門，又敲了幾下等了一會兒。

還是沒有人應答。

桃不換對蒹葭道：“你在門口等一等，我去四周問問。”

她當然不是去問那些鄰居，而是繞到了小平房邊上的一個巷口，躍上矮牆扒拉着牆墩兒往院子裏看。

院子裏空蕩無人，晾着幾件衣裳，只有一間小破平房。

桃不換想了想要不幹脆溜進去，正在猶豫的時候，卻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冷冷道：“你給我下來。”

這聲音桃不換當然可以辨認出來，老老實實落地，笑嘻嘻朝着姜有汜走去：“我來給你探路，裏面沒有人。”

姜有汜板着臉：“不是說好你盤問蒹葭，我來問孫維，怎麽你帶着蒹葭來了此處？”

桃不換絲毫不心虛：“蒹葭自己說要來和孫維聊聊，我根本阻攔不住。”

“走罷……”姜有汜上下掃了桃不換幾眼，嘴角輕輕彎起。

兩個人到了蒹葭跟前，蒹葭捂着嘴巴驚詫道：“江姑娘，你的前襟……。”

桃不換還記得自己此刻叫做「江棋」，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裳，只見粉藕色的衣裙前擺沾滿了白色的粉塵，活脫脫像個裹了半邊面團的粉團子。

她算是明白剛剛為什麽萬年不笑的姜有汜在看見自己居然會在笑。

一邊拍掉身上的灰塵一邊瞪着姜有汜，把今日的糗事牢牢記在心底。

三個人對着破爛的木門一籌莫展，桃不換建議一腳踹開，蒹葭說不妥不妥。

桃不換又建議自己飛進去替二人開門，姜有汜說這樣實在有違法度。

桃不換抱手幹脆站在一邊，冷眼旁觀這兩個人讓兩個看不起旁門左道的人自己想法子進去。

“幾位站在我家門口是來找我的？”正在僵持的時候，忽然從後頭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

桃不換其實已經發現了這個人在靠近，但賭氣在裝作不知道。

她聞言轉過頭打量着這人，大約二十出頭，白淨臉面，長得還算端正，戴着文人的頭巾，穿着淺色寬松文衫，手裏提着幾個用荷葉打包好的吃食。

儀表堂堂，斯文儒雅，完全不像是一個在縣衙裏整天和死屍打交道的仵作。

此人十有八九便是仵作孫維。

孫維租住的小院子平時就沒有什麽人，更沒有女客。

此時一下子擠入了兩個美貌如花的女客和一個氣質不凡的男客，頓時有些擁擠，也讓左鄰右裏覺得好奇。

孫維幹脆搬了幾張椅子擺在院中，端出泡好的熱茶，擺好剛剛買來的果脯灌藕招待客人。

他坐在東邊位置，面朝姜有汜，兩個女客分別坐在左右。

桃不換耳朵動了動，聽見牆壁上和門邊都有人，随手撿起地上的石子彈出，便聽見「啊呀歐呦」的幾聲叫喚，趴在牆頭和門口偷聽的幾個人都四散逃開。

姜有汜知道桃不換下手會有輕重，也不擔心她誤傷了人。

只是淡淡看了她兩眼，然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孫維的身上。

孫維滿懷歉意：“今日當值晚回來了一些，不知道有貴客造訪，實在抱歉。

鄰裏可能對我的營生有些誤解，見我居然有人拜訪，所以也好奇了一些，請不要見怪。”

桃不換看着桌上的灌藕和先前在李記寡婦小食譜吃的模樣差不多，伸手拿來嘗了一口，果然味道也是一樣。

她心想孫維一個單身漢，連拜訪的人都沒有，為何會專門去買這些果脯和零嘴？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今日蒹葭會來？

姜有汜同樣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便問：“孫仵作，這些果脯小食可是從李記買的？”

“的确是，他們家的東西好吃，我吃習慣了。”

“我很好奇，果脯零食過于甜膩，通常男子不會去買。

除非你家中有女眷或者——你早已料到家中會來女客故而專門買給她。”

姜有汜話鋒一轉，問道，“這位蒹葭姑娘是你朋友，難道你要一直裝作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