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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文飛洗澡的時候就想, 秦素的父親居然看出來了?看出來了還沒打自己一頓?還好吃好喝供着?
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又擔心沒有了客人, 只有秦素一個人的時候, 秦父會不會罵秦素。畢竟一般人家打罵孩子都會在客人沒在的時候,以維護家庭對外的形象。
他趕緊洗好了澡,換好衣服, 偷偷摸摸下了樓,這樣秦父打罵秦素的時候,他可以上前幫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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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下樓去敲了父母的卧室門, 秦媽媽正在房間裏的穿衣鏡前用包搭配大衣, 秦父坐在沙發裏蹙眉發愁,秦媽媽不想離開鏡子, 就叫他:“老頭兒,快去開門。肯定是秦素他們還差東西, 你去拿一下。”
秦父看了一眼臭美的老伴,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秦素。
秦媽媽回頭看了秦素一眼,就對他笑:“快來看,好不好看。”
秦父嗤了她一句:“年輕的時候都沒這樣, 老了還愛俏了。”
秦媽媽瞪了他一眼, “還不是因為跟了你,年輕的時候想買件大衣都沒錢,舍不得買。現在小文給買了個好包……”她轉向兒子:“你看看你爸,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越老脾氣越怪。秦素,你給他找個掃大街的工作, 讓他掃大街去算了,不然一天到晚地亂發怪脾氣,都是我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他閑的。”
秦父皺眉說:“明明都是我做飯,怎麽是你好吃好喝供着我了?”說完又覺得這樣和老伴争執在兒子面前沒威信,就又憋悶地閉了嘴。
秦素和兩人打電話的時候,倒沒見兩人這樣鬧,這時候就煩惱地嘆了口氣,說:“爸,你就順着些媽吧。你都說活到老學到老,還不允許媽活到老愛美到老嗎?她打扮了,你就好好欣賞,不就行了。何必吵架?”
秦父不好再說,問:“差什麽東西嗎?我去給你拿。”
秦媽媽這時候穿了一件顏色非常正的酒紅色大衣,大晚上,還把坡跟鞋也配上了,挽着小俞為她買的酒紅色愛馬仕,美美地對秦素笑,秦素一手揣在口袋裏,身材修長挺拔,即使對着父母,他也是客氣禮貌的,這時候對着母親笑了笑,說:“很好看。”
秦媽媽說:“你要娶媳婦的時候,婚宴上,我這樣打扮也不錯,對吧?”
“嗯。”秦素有點尴尬,又對秦父說:“爸,我有事和你談談,去你書房可以嗎?”
秦父和他一起去了書房,進房間後,秦素就把房門反鎖了。
書房裏書很多,是秦父秦母兩人的,裏面還有一張長書桌,秦母用的一邊收拾得很幹淨,秦父用的那邊放着文房四寶,練字的草稿紙堆了一堆。
秦父去把小太陽開上了,不看兒子,聲音帶着警惕:“你要說什麽?”
秦素和他父親談話,一向是談什麽都直入話題,拐彎抹角地話,秦父容易生氣。這一點,也為秦母诟病,秦母經常說秦父“一米米兒的不知道什麽狗屁領導,還要在家裏拿腔捏調”,不過秦素從不和父親在講話上鬧矛盾,所以很順從他的談話方式,他站在父親的面前,溫和地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語氣,說:“我和小文,在一起。”
秦父就知道是這樣,他依然不看兒子,佝偻着背,扶着椅子扶手坐下了,又去調小太陽的熱度。
秦素不再講話,只是站在那裏等着。
兩父子沉默了兩三分鐘,秦父擡頭看秦素:“什麽時候的事?”
秦素不知道該怎麽計算,如果是真的明白即使不和小文在一起,以後也不會再選擇別人了,大概是昨天晚上刑文飛說很害怕的時候,如果是兩人有身體上的關系,那是三年前了。
秦素這時候才想,也許從第一次和刑文飛上床開始,他可能就不會再選擇別人。
秦素受家庭環境和國內的教育環境影響,他是個對性很保守的人,曾經喜歡同班同學的時候,都從沒有敢告白過,做老師之後,他在這方面就更加保守,要不是刑文飛喜歡他,他可能都不會主動去接觸任何異性或者同性,到如今,連相親都沒相過,也與他這個性格有關。直到刑文飛出現在他的人生裏,讓他經歷了人生的另一個領域。
秦素很平靜地說:“大概三年前。”
秦父沒想到會是這麽久之前,他盯着兒子,想發火,但兒子現在都是教授了,自己還罵他,他的面子往哪裏擱。
秦父問:“在他之前,你是不是也交過這種朋友?”
秦父意識到自己其實對秦素上大學之後的交友情況毫不了解,因為秦素從小就太懂事太優秀了,從不讓人操心,秦父秦母都沒有想過,還要去管兒子的這些事。
秦素:“沒有。小文是個不錯的人。”
秦父腦子裏很亂,知道兒子三十五六歲了,而且早就立業,自己和他媽根本不可能管得住他了。
他問:“你想過沒有,你是老師,那麽多學生看着你呢,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影響會多壞。”
秦素只好說:“工作是工作,家庭是家庭,并不需要将兩者一定要連在一起。我們可以慢慢來。”
秦父沉默下來,直到小太陽烤得他的手生出疼痛,他才從茫然的狀态回過神來,但也只是把手移開了一些,又繼續沉默。
秦素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半天,才輕聲道:“爸,對不起。”
秦父擡頭看他,見兒子微微皺着眉,抿着唇,神色沉重,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這件事,估計不是說什麽就可以改變的,但他對兒子這件事,的确很難過。
他曾經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養育出了一個優秀的兒子,當然,他在對着別人吹噓的時候,一定會說,我們根本沒有在秦素身上費過心思,他從小就懂事,放學了自己就在家做作業,并不到處玩,從來成績都好,連上大學,都自己坐車去,上研究生我們也沒有多費一點心思,他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知道努力,不需要我們催促他什麽,除此,他的兒子在本科時就開始拿獎學金,研究生時,更是一分家裏的錢都沒花過……之後,這樣優秀的兒子,又是只依靠自己就進了知名醫院做研究,又年紀輕輕就做了正高博導,別人一聽,都對他羨慕不已……
但就是這樣的兒子,其實是同志?
如果是真的的話,他應該從小就會苦惱了,從初中開始就沉默寡言為人孤僻一心學習,也許與他的性向不符合社會主流意識有關。
他應該比自己更加痛苦和煩惱才對。
他扛到三十二三歲才找男朋友,也許他以前曾經想過一直獨身,就因為性向不容于社會主流,而他又是老師,需要一直克制自己,所以才不找對象。
三十多年了,自己和孩子他媽都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心理狀态,沒有問過他這方面的難處,全是他一個人扛着,他無人可以訴說。
秦父自己想了一大堆,想着想着不僅不生孩子的氣了,反而為他心酸起來。
秦父鼻子一陣發酸,想到退休前曾經遇到過的一個例子,有個高三的男學生,因為暗戀班上的男同學,不敢講,之後被社會上的男人抓住他這個弱點,把他騙去參加亂七八糟的同志性愛PARTY,那個男人和當時在場的大部分同志,是登記在冊的HIV陽性病人,後來,那個男學生的同班同學發現他不對勁,跟蹤過去,發現情況不對,報了警,秦父跟着其他同事趕過去處理情況,帶回這個男學生,為他做阻斷和心理疏導,當時男生只是哭,還有自殺傾向,秦父和同事輪流守了他三天,他才好些,也願意談為什麽去參加那種派對,他不過是被騙了,因為他喜歡男生,所以很害怕,有一個大哥哥願意安慰他,有一個群體可以接納他,他就跟着他走了,因為他當時真的特別孤獨和害怕。
好在是這個男生最後阻斷成功,六個月複查都還是陰性,這個男生在本科畢業出來工作後,依然回疾控去給他們道過謝。
秦父想,秦素在高中的時候,是否也曾感到這樣害怕和孤獨,他當時還那麽小,也沒接觸過社會,他是靠什麽度過了那段時間?
秦素覺得自己很不孝,但他實在不知道可以和父親說些什麽,好像一切語言都是冰冷和無力的,但他又能做些什麽,來讓父母在以後可以好受點。
在秦素越發自責的時候,發現父親在抹臉,他一驚,蹲下身半跪到父親跟前,發現父親果真在哭。
秦素痛苦道:“爸,是我不孝,對不起。”
秦父抹掉眼淚,擡頭看他,說:“是我和你媽的錯,你從小太懂事了,我們都沒好好陪過你,是我們做得不好,我們當時應該多多關心你。”
秦素更加難過,“沒有,你們已經是很好的父母了,我永遠感激你們的生養之恩。你別這樣講。”
秦父搖頭,“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就是你太好了,我和你媽才沒有盡到責任。你以前知道自己喜歡男的的時候,肯定吃過很多苦吧,你一直都這麽懂事,都沒告訴過我們,我們對你關注不夠啊。這麽多年了,都一直一個人,我們都擔心是你要求太高了,所以才找不到對象。沒想到是這種原因。我很擔心你這個事會影響你的工作你的事業,但你以前那麽苦,我和你媽都沒給你幫一份忙,以後你這事,有什麽困難,一定要給家裏講。我不是那麽不通道理的人。我也看到了,小文這孩子,人不錯,有禮貌有能力,對你也有心,人是小了點,穩重不足,但既然你都和他在一起三年了,那就好好處。你們這個同志圈子,不安生,亂來的人太多了,你們自己不能去亂來。”
秦素沒想到他爸居然這樣通情達理,他一時反而更加自責,他給家裏添了很大的麻煩,雖然父親理解他願意支持他,但背地裏,肯定還是會為他擔心。父母年紀都大了,但自己卻依然要讓他擔心,而且自己還有HIV暴露,這件事只能一直瞞着兩個老人了。
秦素低頭說:“我明白。”
秦父拉他:“地上冷,別跪在地上,起來吧。和我談談小文那邊的情況也好。他家裏知道他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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