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和刑文飛挂了電話, 秦素站在窗前發呆至少十分鐘, 直到把對面建築牆上貼的瓷磚一塊塊數了好一陣, 這才回過神來。
得到陰性結果,其實應該是在意料之中,如今職業暴露的阻斷成功率, 大致在95%,他不該是那5%的小概率才對。
但有這個“應該”,也總是讓人不放心。
只是, 得到陰性結果, 也并沒有生出狂喜的感覺,反而有種用力過猛之後的虛脫和無力。
做研究是一個漫長的甚至傳承性的工作, 在經歷過很多失敗之後,可能才會有某種結果, 失敗次數太多的時候,甚至經常會陷入自我懷疑和否定的狀态裏, 只有熬過來的人,才能稍稍獲得成功。
如此一看,等待HIV檢測的漫長時間, 是否也和這個相似。
秦素下午拿了門診檢驗的結果, 給寧醫生打了電話,說了檢測結果,為陰性。
寧醫生很為他高興,恭喜了他之後,讓他之後不用再吃阻斷藥了。又問他查的肝腎功能的結果, 秦素把單子拍了照片發給他看,他看後就說:“沒什麽問題。秦老師,你就放心吧。”
“謝謝。”秦素道了謝,又想請他吃飯,還準備了一份謝禮要給他,寧醫生沒和他客氣,說他在外面參加一個培訓,要一周後才回單位,說到時候約就可以了,他也可以為秦素慶祝一下。
到了一月,學校裏比之前清冷了不少,醫院裏也沒有以前那麽多人了。
秦素在停了阻斷藥後,狀态比之前也好了很多,按照寧醫生所說,他算是基本上沒什麽副作用的人。在他之後,婦産那邊出現暴露的護士,用的已經是副作用最小的方案,但依然副作用很強烈,整夜無法入睡、頭痛、嘔吐、便秘、內分泌紊亂、瘋狂長痘、眩暈、幻聽,已經去心理衛生門診看病去了……那個女孩子還在阻斷過程中,都打了報告轉崗,不願意做手術室護士了。
秦素一聽別人的情況,再對比一下自己之前的情況,覺得自己果真算是非常幸運的人。
而也正好是當時是他暴露,要是當時是任何一個學生出現暴露,他都要面臨限制招生的處罰,要是有學生HIV轉陽,他可能就只能關閉實驗室了。
如此一想,秦素開始感激起命運來,覺得自己從出生到如今,就沒有遇到什麽不順的事,按照他同學對他的評價,是開了金手指的人生了。再說,他現在還有刑文飛。
往年,實驗室基本上只春節前一周才放假,但這一年,他提前了十幾天就放假了,學生願不願意回家是一回事,但大家只要想提前回家,就可以提前回家了。
而且,刑文飛的助學基金和學校接洽非常有效率,在短短時間,就把資助學生這件事辦成了,資助了醫院感染方向80%的在讀研究生,還有學校裏基法學院的60%的博士研究生,只要申請通過,每個人每年會給予一萬元的助學金,特別是延期畢業的學生,申請的通過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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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大多數不知道這個錢具體是從哪裏來的,但有這麽大一筆錢,自然人人都非常高興。
秦素在一月中旬就請了尾牙活動,按照姜主任的意思,在城郊找了一家農家樂,科室包了一輛大車,去農家樂吃加玩了一天。
秦素拒絕和任何人打牌,無論是麻将還是鬥地主,都不願意參加,姜主任拉他都不行,原因是姜主任說他名字不好,叫“勤輸”,絕不可能贏牌,任何想要贏牌的人,都可以拉他一起玩。姜主任吐槽他:“秦素,沒想到你是這麽迷信的人呢,我就說說玩的嘛。”
秦素不玩牌,和實驗室幾個學生沿着公路走去了草莓基地,采了幾十斤草莓,除了科室裏的人吃了一些外,他還帶了不少回去給陳姐,陳姐是個手巧的人,當晚就把草莓做成了草莓醬,還用烤箱烤了不少草莓幹。
秦素定了和刑文飛去敦煌看沙漠雪景,過去一星期,回來之後,刑文飛就必須回G城了,因為刑家很注重春節這個節日,刑家人都會回家,一起祭祖。
秦素當晚和刑文飛視頻時,就專門發了陳姐做的草莓幹給他看。
還有一點小小得意,“這個草莓都是我摘的。”
刑文飛不太愛吃果酸,所以不愛吃草莓,但看秦素拿着草莓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也對那個水果産生了一些興趣,這可能就是愛屋及烏了?
刑文飛說:“你不要把草莓幹吃完了,留一點給我。”
秦素拈了一塊在手裏,舉到攝像頭跟前給他看:“那把這塊留給你吃?”
刑文飛說:“好。”
秦素又把它拿到唇邊,一口咬着吃了:“還是我自己吃掉算了。”
刑文飛:“……”
第一次見秦素這樣弱智,刑文飛愣了好一會兒,憋着笑說:“既然你吃了本來屬于我的草莓幹,那你要用你最重要的一樣東西來賠償我!”
秦素端着水杯喝水,接了他的話:“剛才那個草莓幹有那麽重要嗎?”
刑文飛:“當然。那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塊草莓幹,經過我老公的手采摘,又是答應要留給我吃的。你說重不重要?”
秦素抿了一下唇,一臉純真的樣子,“那沒有了啊!”
刑文飛:“所以你要把你最重要的東西給我來補償我!”
秦素根本不上他的當,說:“我最重要的就是你,要的話,你就拿去吧!”
刑文飛:“……”嘴炮上居然沒有贏過秦素了,刑文飛大驚,又覺得很甜蜜,笑意盈盈道,“居然這麽輕易就把我交給另一個我,你太過分了。”
秦素:“……”這什麽和什麽啊!
刑文飛說:“我要懲罰你!”
秦素:“……”再聽他胡扯,不知道他又要提什麽亂七八糟的要求了,變得警覺的秦素絕不上當。
看了看時間,秦素見已經晚了,就說:“不和你胡扯了。我把做好的旅行行程發給你了,你好好看看,有意見就提出來。”
刑文飛已經看過了,說:“我已經看過了,那個飛機,我們不能坐頭等艙嗎?坐商務艙會不會太擠了,而且要坐四個小時,很難受啊!要不,我讓助理去處理飛機和酒店的問題?”
秦素當即臉都要黑了,只有他自己的時候,他連商務艙都沒資格坐好嗎?
秦素盯着鏡頭裏的刑文飛,半天沒說話。
刑文飛知道自己惹了秦素不高興,當即撒嬌說:“畢竟是我倆第一次一起度假,我想給你留下更好的回憶嘛。”
秦素沉着臉道:“算了,你要安排就自己去安排吧。這個路線,就只有一趟航班,而且沒有頭等艙!”
刑文飛根本不是看秦素生氣就會委屈自己的人,當即順坡下驢,說:“那你把你買的機票和定的酒店都退了,我這邊來安排,好不好!”
秦素強忍着火氣,說:“随便你。馬上就要出發了,我退了,到時候訂不到了,我們就不去了,你就留在家裏洗衣做飯!”
刑文飛忍着笑盯着他,道:“好的,老公!我還可以給你疊被暖床,想要什麽姿勢都可以滿足你!”
秦素:“……”
沒辦法,只好敗下陣來了。
他嘆了一聲,說:“你這個樣子……”
刑文飛想等下文,但略顯頹喪的秦素半天都沒說下一句了,刑文飛只好問:“怎麽了?好不容易有時間一起旅行,就讓我來安排吧。放心,我只是安排飛機住宿和車,景點這些,還是按照你行程單上來。”
秦素憋着氣道:“你這個樣子,我可養不起你!”感覺沒有年薪千萬,可能都養不起刑文飛,他真是太嬌氣了。
刑文飛倒有些感動了,說:“我可以養你就行了嘛。放心,真沒錢的時候,我粗茶淡飯也可以活下去。”
秦素心想活得下去才怪。
秦素本來定了第二天傍晚的航班,深夜到。
刑文飛在第二天上午從G城飛S城,下午到,時間上就正好可以對上。
現在刑文飛讓他把航班和酒店都取消了,秦素就完全不知道之後到底要怎麽來安排行程了,上床睡覺的時候都滿肚子氣。
為了刑文飛,已經定了現有的航班最好的位置,又定了當地最好的五星級酒店,所以,要是這樣都不行的話,還能怎麽樣?
秦素把自己埋在被子裏,不想去理睬刑文飛,因為實在睡不着,還把耳機戴上,用手機放BBC的新聞聽,英國英語抑揚頓挫的語調,對他來說一向很催眠,但這次卻沒有什麽效果了。
大約是他和刑文飛的成長環境很不一樣,他很多時候都會對兩人的消費觀的差異産生挫敗感。而且越發覺得刑文飛的家世和自己有天壤之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将來能如何打動刑文飛的父母,讓他們同意刑文飛和自己的關系。
按理說,他比刑文飛大很多,在兩人這件事上,他應該需要付出更多責任,并做更長遠的計劃,但因為刑文飛所在的環境和自己的差別實在太大了,大到秦素不知道如何去拉近,這讓他心生不安和挫敗。
秦素在床上輾轉反側,迷迷糊糊裏,聽到了卧室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有反鎖卧室門的習慣,但這個卧室門在反鎖情況下,可以從門外用密碼打開。
秦素疑神疑鬼,擔心會不會有小偷進來了,畢竟年底是盜竊案的高發期。
保姆在樓下的保姆房住,這套公寓裏,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
秦素瞬間坐起了身來,這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朝床邊走了過來,就着卧室門外的燈光,秦素迷糊的腦子反應過來這人是刑文飛,提起的心馬上就放回了原處。
這什麽時候了,還有航班過來嗎?
刑文飛沒把秦素吓到,秦素倒把刑文飛吓了一跳,他驚訝問:“你怎麽沒睡?”
秦素按了床頭面板,房間的大燈一下子亮了。
刺眼的燈光讓秦素閉上了眼,他擡手揉了揉眼睛,問,“這時候還有航班嗎?你怎麽晚上就過來了?”
刑文飛已經在客卧洗過澡,這時候穿着睡衣,爬上床去,一把抱住秦素,将他壓在了床裏親他,“當然是想你,就趕緊過來了。”
秦素被他親得渾身更軟,看他手腳很不規矩,顯然是想做,他不得不出聲阻止:“幾點了?你也不睡覺嗎?”
刑文飛說:“要到淩晨四點了。正好有個朋友的私人飛機申請了這邊的航道,我就搭着過來。”
秦素心想,他相信有這種巧合才怪了。
秦素沒想到自己居然真失眠了,淩晨四點都沒入睡。
他翻身起來把刑文飛壓在身下,眯着眼睛打量他。
即使熬夜了,沒睡覺,刑文飛年輕的臉上也一點疲憊的感覺都沒有,反而精神奕奕,皮膚緊致,明眸皓齒,笑得又單純又挑逗,真像個禍國妖精了。
刑文飛看他只是打量自己,該有的行動一點也沒有,就只好自己行動了,抱着他翻身,把他壓在床上,繼續親他,手還把他的衣服脫了。
秦素毫無抵抗力,喘着氣說:“不睡覺嗎?”
刑文飛吻着他的眉心,聲音嘶啞:“我在飛機上就睡過了。我看你現在也睡不着。也許身體活動一下,反而可以給你助眠,是不是?”
一點也不!
但這句話沒說出口,秦素已經被他堵住了嘴,身體也在他的撫摸裏沉淪。
**
大概是被刑文飛折騰了太久,秦素十點了還在睡覺,刑文飛端了一杯放了很多水果幹的酸奶進卧室裏去叫秦素。
秦素再不起來,飛機那邊都要耽誤了,畢竟都讓那邊推遲了一個半小時,不能再推遲了。
刑文飛看秦素睡得面頰泛紅,實在不忍心叫他,他又吃了一口酸奶,又看了看時間,這才低頭用端了酸奶的冰冷的手去摸秦素的脖子,秦素被刺激得一驚,瞬間醒了。
他茫然地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刑文飛,刑文飛說:“老公,你再不起來,就要趕不上飛機了。我們還有一個半小時,你現在起來嗎?”
秦素“啊”了一聲,還是很茫然,“什麽航班?”他不喜歡沒有計劃。
刑文飛咬了一口果幹低頭親他,把冰冷的酸奶和甜得齁人的水果幹喂給他吃。
秦素差點嗆到,趕緊坐起身來,滿嘴都是酸奶的酸和果幹的甜。
刑文飛又親了他幾口,直到秦素完全醒了,把他推開,他才站起身,說:“快起來吧,我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你收拾一下,我們就去機場。”
秦素下了床就飛快地跑進了洗手間,煩惱地說道,“一個半小時?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行程!”
刑文飛說:“不着急,提前半小時到就可以。”
等進了公務機航站樓,坐上私人飛機,秦素都還不太能回過神來。
除了他和刑文飛外,小俞和陳姐也跟着來了。
他本來想的是,和刑文飛兩人走走就好了啊。
下次刑文飛再這樣,他堅決要發火,絕不讓刑文飛安排,要是刑文飛非要安排的話,那兩人就不要出門了,在家裏打掃衛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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