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刑文飛在謀劃兩人未來的生活, 這種狀态, 可要比秦素負責任多了。
秦素不由反省自己太不負責任。
在和刑文飛兩人的關系裏, 自己是不負責任的那個。
對兩人今後生活的規劃,他完全沒刑文飛想得多。
HIV暴露,就像是一堵高高的牆, 擋在秦素的面前,他向未來望去,第一眼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 只看得到這個HIV暴露。
如果真出現HIV轉陽, 他狀況就更慘,如今他一想到這個問題, 雖然他知道HIV感染可以控制成慢性病,在不久的将來極有可能就能治愈, 但他依然會恐懼,這種恐懼甚至會阻撓他對未來的規劃。
秦素一向以為自己是理智的自控能力很強的人, 而且只是HIV暴露,就會因為恐懼而不知道該怎麽規劃未來,那些HIV陽性的病人, 狀态估計比自己還糟糕。
秦素望着遠處水庫形成的渺渺大湖, 意識到自己這種狀态非常不對,他不該這樣沒用。
秦素站直身體,拉住刑文飛的手,說:“謝謝你,小文。為我計劃這麽多。之後我也會好好想想我們将來要怎麽樣。你有什麽問題, 可以直接告訴我。”
刑文飛看他精神好了很多,就伸手為他撫了撫被風吹得有點亂的頭發,說:“好。不過,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秦素拉着他回去找周洵和周凝,繞過周洵的車,就看到兩人站在一個田坎上,正手拉手在談什麽。
這樣的話,也就不好意思去打擾兩人了。
秦素和刑文飛就在車邊的石頭上坐着聊天,遠處的湖風吹到山頭來,枯草在風裏發出沙沙的響聲,陽光照在身上,有溫暖的感覺。
秦素看着陽光在草葉上跳舞,想起顧城的詩。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秦素輕聲念出這句詩,刑文飛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說:“你就像這句詩一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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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笑了起來:“這是顧城的詩。你知道顧城嗎?”
刑文飛不知道,“我沒有讀過他的詩。”
秦素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句詩也是他的。”
刑文飛摟着秦素的肩膀,點頭:“我讀過這一句。”
秦素:“他是中國朦胧詩派的代表,我上學那會兒,很流行他的詩。”
刑文飛:“他現在呢?”
秦素愣了一下:“他九幾年的時候自殺死了。”
刑文飛問:“為什麽?”
秦素想了想,說:“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因為感情上的問題。”
刑文飛不太感興趣了,問秦素:“你喜歡這裏嗎?”
秦素說:“還好。”
刑文飛道:“我覺得這裏挺好。有你在,又很安靜。雖然只有石頭、荒草和泥土,但有你在,就很好。”
秦素笑起來:“你可以去寫詩了。”
刑文飛:“只寫給你看的詩。愛情會讓任何人變成詩人。”
這時候,秦素手機響了,他心中若有所動,拿起來看了看,來了一條新短信,是周洵的學生發來的,他看了一眼,結果是陰性。
刑文飛看他深吸了口氣才看手機,就知道是什麽,目光專注地看着他,問:“怎麽樣?”
秦素把手機給他看了看,“陰性。”
刑文飛歡喜地抱住他:“肯定不會有事。”
“謝謝你,小文。”這些日子,刑文飛是他的精神的最重要的支柱。
周洵和周凝手牽手在周圍轉了一圈,周凝拍了很多照片,準備回去好好設計一下再來建園子。
兩人回到車邊時,秦素第一時間把檢測結果告訴了兩人,兩人都替他高興,周洵說:“一定不會有事的。要相信科學。”
四人在湖邊的一塊空地上搭了地方野餐,周凝拿着手機一直拍拍拍,周洵和秦素不知怎麽談到研究內容上去,就聊個不停,刑文飛又聽不太懂,沒辦法,只好去看周凝拍照。
周凝是個對喜歡的人很熱情,對不喜歡的人不太愛搭理的直率的重慶人性格。
刑文飛看了看他拍的照片,發現拍得非常好,明明看起來是很普通的風景,在他的鏡頭裏,就非常文藝。
刑文飛說:“你拍得真不錯。”
周凝說:“以前專門學過的,後來又研究了好幾年,算是靠這個技能吃過飯。”
他把拍的刑文飛和秦素的照片給刑文飛看,裏面有兩人坐在車邊石頭上曬太陽的照片,刑文飛摟着秦素,他目光溫柔地看着身側的人,秦素則望着一邊的荒草,陽光照在兩人身上,讓兩人有些曝光過度,卻溫暖又柔和。
刑文飛看得很動容,“你發給我吧。”
他馬上和周凝加了微信,讓他把所有有關自己和秦素的照片都發給自己,其中有一張,秦素一個人站在水邊岸上,他很瘦,灰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西褲,風将他的頭發吹出了劉海,他閉着眼睛,感受着陽光的溫度,在陽光裏,他白得幾乎透明,又悠遠又溫和。
刑文飛盯着這個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沒忍住,把照片設置成了屏保。
刑文飛向周凝詢問了不少拍照片的技巧,加上他以前本來就長時間學過繪畫,有構圖的底子,很快就拍得很好看了。
他一個下午,迷戀上的拍照,至少給秦素拍了一百張,秦素不知道他在搗鼓什麽,等後來發現他在拍自己,就有些尴尬,讓他別拍了。
刑文飛這才把手機收起來。
從城外回城後,秦素和刑文飛又請周洵周凝兩個去吃火鍋,因為中午吃野餐,基本上都是冷食,晚上就想吃熱乎乎的東西。
坐在包廂裏,周洵又和刑文飛談起了研究,講的什麽免疫機制,聽在刑文飛和周凝耳裏,不僅每句話都聽不懂,連單詞都不懂,比天書還天書,備受冷落的兩人開始自己組團夾菜給身邊人,然後聊自己的。
周凝知道刑文飛只有二十七八歲,就把他當成小弟弟,所以毫不客氣地什麽都問他。
問到後來,還小聲打聽他和秦素的私事:“你和秦老師怎麽在一起的啊?”
因為秦素一看不像是GAY,即使和刑文飛在一起,是雙性戀的可能性更大。而且他性格比周洵還沉悶,完全不可能主動追刑文飛,肯定是刑文飛追秦素。
要是是其他人,刑文飛肯定不願意理人這種問題,但問話的人是周凝,他就沒什麽抵抗力了,看了看還在和周洵滔滔不絕聊天的秦素,就回答周凝說:“有一次在學術論壇上遇到,我就追他了。大約追了半年,他就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當然,他也不是會吃虧的人,馬上反問:“你和洵哥呢?”
周凝笑着說:“我們當時是鄰居,正好和前男友分手了,就答應和他在一起了。”
刑文飛:“……”怎麽感覺一點也不浪漫呢。
刑文飛知道自己出于禮貌不該再多問,但實在控制不住,說:“你和前男友分手是因為洵哥?”
周凝早就放下前男友這件事了,這都多少年了,對前男友都記不起什麽了,他搖了搖頭,“不是。只是性格不合。”
“哦。”刑文飛說:“你和洵哥挺般配的。很有夫妻相。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兩人一定在一起很久了,生活中才能這樣默契,其中原因,當然還有周凝特別居家。
周凝想了想,說:“有點久了,六年多了吧。”
刑文飛很向往他和周洵之間過的日子,希望自己和秦素以後也能這樣。雖然他不算是單親家庭,但他從小父母關系就不和睦,他小時候跟着母親,到十幾歲跟着父親,之後又一人在國外學習,這種經歷讓他在沒和秦素确定關系時完全沒有組建家庭的渴望,但如今看周洵周凝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又很向往那種和睦的互相關愛的家庭生活。
周凝問:“你們呢?”
刑文飛看了看秦素,才回答:“三年多吧。”
周凝:“那很好啊。”在一起三年多,刑文飛還這樣激情四射和有心,果真是年輕人精氣神好啊!
刑文飛:“但我倆一直異地,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多。”
周凝:“異地?那你工作做什麽,可以到這邊來上班嗎?”
刑文飛想了想,說:“只能慢慢計劃。暫時還不行。”
不過的确要開始計劃這件事,不能總異地,或者讓秦素到G城的醫院或者大學去做研究也行,當然,自己也可以為他專門建實驗室,不過秦素的研究方向需要專門的P3實驗室,公司要建這種級別的實驗室,不只是經費的問題,而且也很難被政府批下來,更不要說秦素會不會願意了。
秦素出了HIV暴露的事後,壓力已經很大了,暫時不好和他談這件事,以免讓他壓力更大。
回到家裏,滿身火鍋味的兩人第一時間都是要去洗澡,刑文飛看着秦素笑:“要不,我和你一起洗吧。”
秦素其實不太習慣這件事,因為刑文飛沒有哪一次會規規矩矩只是洗澡,不過大概是這一天野餐很高興,又被刑文飛感動了,就生不起拒絕的心思,點頭應了。
于是,在浴室裏,衣服沒脫光的時候,刑文飛就開始動手動腳,等洗完澡,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躺到床上準備睡覺,刑文飛還不滿足,秦素受不了他地抱怨:“你哪來這麽好精神?”
刑文飛不斷親他,“我明天就要回G城,下周才能來見你了。”
秦素于是就心軟了。
**
時間過得很快,十二月夜晚更長,白日更短。
這一年春節較早,學校從十二月下旬開始便陸陸續續期末考試了。
秦素本來就只有一門課,考試之後,改卷子的工作量不是很大。
心情的确會影響人判卷,大概是他心情好,所以給每個學生給的分都還不錯,把分數輸入系統之後,期末分會和期中成績、考勤分數、随堂答題分數等等綜合算分,他自己就能看到所有人的綜合成績了。見沒有人不及格後,他就松了口氣,要是有人不及格,那也是個麻煩。
去做一月末的檢查時,是工作日,本來刑文飛要特地飛過來陪他去做檢查,秦素拒絕了他,說:“不會有事的,我自己去就可以。”
刑文飛說:“但我想在這種時候陪着你。”
秦素笑了:“我知道。但我也希望你能有更多時間愛護自己的身體。拿到結果了,我晚上和你視頻,可以嗎?”
刑文飛這才答應了。
主要是他最近太忙了,家裏又有一些事,其實他也的确是不太走得開。
秦素先去周洵那裏采了DBS(幹血紙片),然後又去門診抽血檢查。
周洵那裏的結果中午就出了,周洵特地給他打了電話,說:“秦老師,可以放心了,是陰性。一月末是陰性,肯定就會沒事的,之後例行查二三六月的就行。”
秦素正在辦公室,聽了他這句話,在松了口氣後,瞬間産生了一種渾身一軟的感覺。
等和周洵挂了電話,他把這個結果發給了刑文飛,刑文飛很快就給他發了視頻請求過來。
秦素去反鎖了辦公室門,這才接了視頻請求。
刑文飛正坐在辦公室裏,穿着白襯衫和黑馬甲,領帶微微弄松了,椅子靠背上搭着他的西服外套,鏡頭的背景裏是整面玻璃牆,以及玻璃牆外城市綿延不絕的高高低低的建築。
刑文飛說:“寶貝!”
秦素正因為陰性結果心情激蕩,突然聽他這麽叫自己,手機都差點吓掉了,但要板着臉糾正他,一時又沒做到,只發出了叫他的聲音:“小文……”
他聲音軟綿綿的,眼睛紅紅的濕漉漉的,在這瞬間,刑文飛簡直覺得心髒都要不再屬于自己,他只想飛到秦素身邊去,可以抱住他親吻他。
刑文飛知道秦素是因為激動才這樣,他盯着秦素看了一陣,說:“我真想親你。”
秦素:“……”
這下徹底調整好了情緒,說:“少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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