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周老大說:“窮公務員,相親都找不到媳婦……”
一周後,特別處下屬療養院。
周晖嘗了口湯,說:“你這樣不行,全是味精,你這樣對病人太不好了。而且小美人是內髒受傷,又不是給你生了孩子不下奶,你搞這麽多鲫魚大骨頭幹嗎?”
“……”于靖忠虛心請教:“我這是從部隊酒店定的,那你說應該吃什麽?”
——周晖是個好為人師的人。
他跟事事都替你精打細算但事事都不告訴你的楚河不同:楚河不論對什麽事情都沒有特別的興趣,但周晖的興趣卻很廣泛;只要你問到了他感興趣的那個點上,他是很不介意把內心最自豪的東西拿出來分享的。
“慰問病人嘛,養血補氣最重要了。而且湯最重要的不是好喝,是有營養,加那麽多味精調味料其實都沒用。你要是有錢呢就五百年的人參随便買兩棵,我認識幾個長白山的人參販子,價格實不實在另說,貨肯定是真的;沒錢的話烏骨雞、黑魚在家小火慢慢熬,熬到骨肉全化進湯裏,加筍加枸杞熬到只剩一小碗,每天給病人喝一碗也很補。”
周晖提了提手上的保溫桶,說:“喏,這個就是五百年山參炖出來的烏骨雞,指甲蓋那麽大的一小片就夠了。還有炖湯最重要是火候,別拿電磁鍋高壓鍋什麽的來充數,電熱二十分鐘和小火炖兩天出來的營養那能比嗎?”
于靖忠點頭受教,兩人一起走上療養院的臺階,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向電梯走去。
周晖又諄諄教育道:“你別看這活費時間,其實一點都不費神的,注意看着火就行了。你自己想,人家小美人跟着你圖什麽呢?你個窮公務員有錢給人在三環內買房買豪車嗎?能給人一年三次歐洲旅游掃貨購物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特麽都停職查看了,不僅錢沒有連前途都快完了,再不花點心思留住人家怎麽辦啊。——而且你最好祈禱小美人沒聽過‘圖什麽都別圖對你好’這個黃金準則,否則你一天給人送百八十碗湯都沒用,分分鐘甩你一臉綠帽子。”
“……”于靖忠無比憋屈道:“我對顏蘭玉真沒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周晖一拍腿,十分滿意且理解的道:“——老實說作為兄弟我應該挺你的,但我實在不好昧着良心說話啊。你想你有什麽呢?那幾張可憐的存款單就不說了,好不容易混個副處還停職查看也不提了,年齡吧說好聽點是大一些能疼人,說實話就是精力不如小年輕了晚上能搞幾次都難說……哎,我都替小美人可惜啊。你說他哪怕找了我們家那災舅子呢,雖然腦子傻點,好歹也是個年輕英俊有情趣的高富帥;結果偏找你這麽個沒錢沒貌沒性福的中年大叔……”
“周晖!”于靖忠怒道:“顏蘭玉對我也沒什麽這樣那樣的!別這麽講人家!”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周晖強行架着于靖忠的脖子走出來,一臉下流的壞笑:“我懂的我懂的,你倆沒啥,真的沒啥。你既沒有在人家病床前抽煙抹淚要死要活,人家也沒自己把自己倆手活活扭斷了來救你……沒啥,你倆是純潔的革命情誼,兄弟我都懂的。”
于靖忠拼命想掙脫,周晖硬拽着不放手,兩人扭扭打打的穿過走廊,一路醫生護士都紛紛跟他們打招呼。小護士們看到周晖,臉上紛紛浮起害羞的紅暈。
周晖心情很好的跟小美女們打招呼,一邊問于靖忠:“所以說你是真要被撸下來啦?”
一提這個于靖忠就想摸煙,但看看醫院走廊上禁止抽煙四個鮮紅的大字,又勉強忍了,說:“我一時激動弄死了那老頭,老頭那一派的人要弄死我,上面停我職也是一種保護的方式吧。”
“那你啥時候複職啊?”
“不知道。”
周晖愛憐的看他一眼:“怎麽樣,要不來跟哥幹吧。上次韓棒子那邊派人求我去當啥部長,每個月折合人民幣給八十萬……要不你來幹,我還是給你當馬仔,怎麽樣?”
于靖忠郁悶道:“不去。”
“哎呀你這人,”周晖說,“既不知道變通,又不知道賺錢,誰特麽當你媳婦啊?我本來想便宜賣你半根人參的,這樣你什麽時候買得起呢!”
于靖忠二話不說立刻翻他褲兜:“人參呢?拿來!”
周晖捂着褲子哎哎大叫:“老四!老四快出來!——于副發狂要強暴你家男人,快出來保護我!”
不遠處病房裏,楚河放下書撫了撫額,心說拜托你就被他強暴吧,你倆真是配一臉啊。
周晖一手捂褲裆,一手還要護着保溫桶,很快就陣地失守,被于靖忠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半根瑩白透亮、手腳俱全的小人參,小心翼翼往懷裏一揣掉頭就走。周晖作勢追了兩步,于靖忠立刻一溜煙跑到監護病房那邊,只聽身後周晖還在那大吼:“一年一萬!——給你打折一年九千八,刷卡另收兩個點手續費!”
于靖忠一個趔趄,飛快跑走不見了。
“窮公務員,相親都找不到媳婦。”周晖十分感慨的搖搖頭,提着保溫桶進了楚河的病房,流裏流氣道:“親愛的~在幹嘛呢?”
楚河把書一收,周晖立刻撲上去,不顧反抗強行搶奪:“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趁着沒人偷看小黃書,想老公了吧?老公一夜十八次比梵羅那中看不中用的好多了吧?快拿來給我點評教導下——哎?”周晖翻翻那本破舊發黃的線裝書,疑惑道:“抱屍子?屍子我聽說過,抱屍子是什麽玩意兒?”
楚河把書搶回來塞到抽屜裏,鎮定道:“你賣了什麽給于靖忠?”
楚河穿着單薄睡衣,坐在床邊的扶手椅裏,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周晖。針對這具人身的年紀來說,他皮膚和身材都保持得極其好,從肩膀到脊背、腰部的線條削瘦挺拔,衣袖下露出一截緊實勁瘦的手臂;衣袍下伸出的小腿又直又長,T臺模特的鍛煉程度都不過如此了。
“噢,給了他半根人參……”周晖目光一落到楚河身上,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用完全不帶掩飾的目光從上到下細細逡巡了幾圈,盛湯的時候差點把湯水灑出來。
“親愛的,”他鄭重道:“要不你就維持這個樣子随便過幾百年吧,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楚河微妙的挑了挑眉,并沒有發表意見,接過湯喝了一口。
“你以前真身沒毀的時候,整天法相出鏡,老實說搞得我壓力好大啊。”周晖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兩條結實的長腿大馬金刀岔開,但他一點也不在乎,說:“梵羅那個整天盯着別人老婆別人兒子的貨就不提了,每次出去別人都只注意你不注意我,當着老子的面就他媽敢沖上來獻殷勤,當正室是死的麽?還有那個降三世明王……”
“咳咳咳!”楚河一下嗆了湯水,喝止道:“周晖!”
“哦——現在不準提了,你這個雙标的貨。”
楚河連連咳嗽,把碗往桌上一跺,奇道:“這是什麽味道?你往裏面放什麽了?”
周晖用混合着揶揄、調戲、赤裸裸欲望的目光把前妻全身衣服剝光視奸了一遍,才慢悠悠道:“……你種的那個人參。”
楚河額角一跳。
“嚴格來說也不算你種的了,畢竟這麽多年來都是我澆水,啊——我本來想留着等于靖忠那個煞筆肉身凡胎哪天大限到了的時候給他續命的。”周晖抓抓下巴,感慨道:“但那天他弄死老頭以後,我下去找他,看到他蹲在小美人病床邊抽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跟我說:‘周晖啊,哪天我要死了的時候,你別給我續命,就讓我跟随生死輪回平平靜靜的去了吧’——你看這逼裝得,回家我就把人參拔出來切片煮湯了。”
楚河委婉道:“我覺得,這還是我種的人參。”
周晖立刻反駁:“你認為的事情未必是真理,比方說很多年以前你覺得我是你炮友,現在還這麽認為嗎?”
“……”楚河心說我不覺得你從炮友上升到非炮友的時間會比我這兩支人參生長的時間短,但他很明智的沒有把這話說出來,而是比較順從的道:“好吧。”
周晖立刻得意了。
得意了的周晖還想繼續發表一下他對于炮友、于副的存款、以及人參歸屬權的高論,但這時門被小心翼翼敲了兩下,只聽張順的聲音小心翼翼問:“……哥?你在裏面嗎?”
周晖臉立刻黑了。
楚河示意他去開門,周晖卻磨磨蹭蹭半天沒動。直到張順又敲了好幾下,最後問:“姓周的你也在?你也在裏面對吧?”他才沒好氣的喝了一聲:“在!幹嘛?小蝌蚪找你哥吃奶呢嗎?”
張順低聲下氣道:“青……青蛙是卵生,不哺乳的。”
楚河嘴角可疑的微微一挑,瞬間恢複到了面無表情。周晖這才搖着頭,走到門邊撕下門板後貼着的一張墨水符,伸手把門打開。
張順探進頭,先看看周晖,又心虛的看了眼楚河:“……哥,我來看看你。”
自從動亂那天後,周晖看張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張順雖然有點委屈,但也自知理虧,每天夾着尾巴做人,沒事就往隔壁顏蘭玉的病房跑,不經常過來探望楚河。
周晖其實最看不得人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像梵羅那樣真刀明槍打上門來搶倒也罷了,最多打死丢出去喂狗,轉世投胎以後再打死十八遍拖出去喂狗;但張順這樣臊眉耷眼的讨他哥可憐,明明是他自己多少年前玩剩下的,現在卻被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小兔崽子撿起來再玩一遍,那真是怎麽看怎麽不爽。
不爽了的周老大剛要施展下嘲諷技能,就只聽楚河隐隐帶着告誡的聲音:“周晖。”
“——喲!這樣就心疼了啊?小兔崽子那天吸星大法玩兒得可爽了,也沒見他心疼心疼你……”
“周晖!”楚河喝道。
周晖翻了個白眼,剛想再補兩刀,就只見張順伸出右手。
——那只有佛印的手掌上纏滿了繃帶,包得嚴嚴實實,從手指根部到手臂一點皮膚都沒露出來。
“……”周晖這才作罷,冷哼一聲道:“進來吧。”
張順低頭縮肩如做錯了事的小孩,小碎步溜進病房,把樓下臨時買的果籃放到床頭櫃上——他來看望自己老哥,當然是什麽都沒帶的,但到了醫院想想又心虛,就跑去醫院小超市買了個最貴的果籃救急,想着萬一尴尬冷場的話還能用削蘋果這個萬試萬靈的技能來救場。
“你們先聊吧,”周晖理理袖子,居高臨下盯着張二少,用一種主人般慢條斯理的态度說:“你哥身體虛,別打擾他太久,該走的時候自己有眼色哈。”說着拿墨水符往楚河面前晃了晃,“這個我貼在門外面,別亂跑,別以為我忘了。”
門咔噠一聲關上,張順忍不住問:“那是什麽?”
楚河揚了揚下巴。
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張順毛骨悚然的發現四周牆上貼着十幾張同樣的黃紙墨符,龍飛鳳舞,甚至連床頭和天花板都沒放過,乍一看如鬼屋般瘆人。
“禁锢符,”楚河說:“防止我趁人不注意又跑了,從H市回北京以後就一直有——別去動。”他制止了憤怒起身要去撕符的張二少,說:“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而且這種符攻擊力極霸道,你扛不住。”
“那他也不能關押你啊!”張順不可思議道。
“我們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他哥的臉色非常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在這樣無堅不摧的态度面前張順無計可施,只得一屁股坐下,頹然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給我任何解釋……”
楚河在扶手椅裏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修長冰冷的十指交叉,擱在腿上,目光直直望向張順被繃帶纏得亂七八糟的右手。
“怎麽搞的?”他問。
繃帶乍看上去沒什麽異常,但一圈圈纏繞起來的邊角內,卻隐約露出一星暗淡陳舊的血跡。
剛才周晖并沒有注意到,但在楚河面前,仿佛所有父母都會在孩子生病露出一點點苗頭時就立刻發現那樣,什麽都瞞不過去。張順想起他哥平時予取予求供應他,對他各種耐心細致,一手照顧他長到這麽大,不由鼻腔一酸。
“我把佛印割掉了,”他帶着鼻音嗫嚅道,“掌心皮沒撕幹淨,前兩天還去急診處理了下。”
那一瞬間他以為楚河會掀桌,會發怒,甚至會沖過來當頭給他一巴掌;然而他哥并沒有這麽做。他維持那個姿态看着張順,問:“為什麽?”
張順深深吸了口氣,胸腔随之劇烈起伏了一下。
他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繃帶上突然開出了花兒一樣專注;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小聲問:“……哥,摩诃變成這樣,是不是跟我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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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