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沙長城4

從上任到勝任需要時間,去第三營越早越好。拆線的次日,梁石去軍營交接軍務,打算全部安排好再向周沖彙報。屬下見他歸來都很高興,知道他要走後一定要去吃點酒,雖說是送別,他是升職,替他位置的小老弟也是升職,慶祝的成分更多。開開心心吃到一半,有人忽然問了這麽一句:“梁将軍這樣走了,周小将軍怎麽辦?”

梁石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衆人大笑:“營裏誰不知道,梁将軍賺了周大将軍的寶貝兒子,管将軍着急也沒用!”“反正要走了,說說何妨?”

“說什麽?”梁石冷下臉,“我有的都是我應得的,從沒賺過誰。”換做以前肯定人傻了,如今一次又一次反複考量同一件事,已經讓他對至少這一件事此處驚不變。

衆人不得不點頭信服,換了話題。

回去的路上,梁石還是郁悶:進城後周沖天天來與他擠一張床,光軍醫就撞見了好幾回,難怪會傳成這樣。

其實那夜在軍帳裏,說不定已經被外面的侍衛聽見了……魔鬼在說話?

梁石頭發麻。

哈!哈!有句話說得好: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梁石的心情已經像吃了屎一樣。

回到太守府,碰見了好久不見的管将軍。立刻被請到了牆邊說了同一件事。

确實,從軍紀的角度講,已經影響夠糟了。梁石沒吱聲,一直聽對方講。

管将軍語重心長道:“我雖凡事替周沖考慮,但這次真是只替梁将軍着想。他是大将軍的兒子,常人可不能比啊。真有什麽事,他被他爹罵一通了事,你可是要可惜了大好前程……”

梁石謝過提點,回屋休息。自己第一天出門就聽了那麽多,周沖天天出門,肯定早知道了,但依舊我行我素?

夜色漸落,梁石一直沒下床點燈,靠在床頭摸看着手裏的“碎玉匕首”。門聲響,人來了,不過立在門口沒馬上進屋。梁石轉過頭,冷冷道:“你過來。”

周沖雙手抱胸反往門邊一靠,毫不遜色:“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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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石最終還是沒把“碎玉”擲過去,放下匕首,穿鞋下床。

“怎麽了啊,這麽大怨氣?”周沖好笑,進屋裏點燈。

梁石剛走到對方身後屋子亮了。看對方淡定自若的樣子,忽然覺得直接罵:讓你爹知道了這些醜事(我)怎麽辦!就像自己慫了。其實下午思路已經理得很清晰,只是看到本尊難免又意難平:倒黴的永遠是自己,占便宜的永遠“賤人”——再怎麽氣都無法改變的現實。不過他要去第三營了,可以先擱置,暫時無所謂改變。

周沖轉過身時似乎一吓,微蹙起雙眉:“面無表情配這兩道疤,絕了!”而後很自然地打量起他的右臉,“恢複得怎樣啦……不覺得疼了嗎?”

“托福,好差不多了。”梁石放輕松微笑。他是有別的事要說。

“梁石笑起來…還真好看啊……”周沖呆呆地看着,忽然還一撇嘴不高興了,“唉!要被其他人發現這秘密了……”然而,“因為不笑起來更吓人了,哈哈哈哈……”

梁石嘴角一抽,狠狠揪過人:“你再笑試試!”

“那就親親……”對方順勢揚起下巴,呼吸一下子交融,垂眼盯着他的嘴,渴了百輩子似地微啓雙唇。

梁石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中招了,只是一愣,聽對方喉頭咕咚一響,下一刻下他的唇已被柔軟溫暖的觸感包裹,睫毛刷在他臉上。确實很久沒親嘴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他都快忘了。“吻”對他來說從來只是舌尖戰争,激烈的感官刺激,現在忽然因為他的無動于衷,竟能變得如此“柔軟”……對方捧起他的臉,一遍一遍地輕吮他雙唇……說實話,不要嬉皮笑臉、欠揍的樣子,一直這樣老老實實地,乖乖做只“碎玉”換來的“娃娃”,梁石感覺還是很可以的。攬過人,直接加深這個吻。忽然想看“娃娃”迷亂的樣子,也是很久很久沒見過了。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擁着人邊親邊往床邊推。

“梁石…”周沖忽然停步,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嗯。”梁石并不想停,一邊繼續在對方脖子裏敲章,一邊抓緊時間拉開對方的衣帶。

“……你呢?”周沖非要他擡頭。

哎!梁石真是無奈,擡頭盯住對方雙眼:“随你喜歡。”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終于還是說了,并且沒再改口。

周沖看了他好一會兒,皺起眉:“梁石就算是塊‘石頭’,也是個人精啊……可要把人禍害慘了……”

看對方滿臉通紅,很難受的樣子,梁石第一次沒對這陰陽怪氣發火,但實在費解:“我難道沒在一直随你喜歡嗎?從‘碎玉’開始到現在,到以後……”

“那別去第三營,或者以後再去!”周沖忽然抱住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讓你去守船!也沒說‘打不過就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我一直在想其實是可以追上你說了再走的……因為那時候還不知道是這麽喜歡你……一想到是差一點就見不到了…就難受!…現在也是……我……”

梁石僵在了原地。本來他今晚就是打算彙報離任的事,現在直接無言以對。

正此時,門被扣了兩下。“飯菜來喽!”太守府仆從一聲吆喝,推門而入。

吓死活人啊!梁石反應神速地一推——周沖飛入了床裏。“都擺到桌子上來吧。”他說着迎向門口幫忙。

兩個仆從目不敢斜視,慌慌張張地把飯菜卸下,關門告退。

某種意義上算是被解救了。梁石擦去腦門的汗,在桌邊坐下,實在心煩,先吃飯。

周沖從床上爬了下來,理了理衣服,到桌邊抓過碗筷:“至于吓成這樣。”

“以前是誰啊,‘過兩天去軍營外邊兒’?”

“破罐破摔了呗。”

梁石瞥了對方一眼:神色已經如常,就眼眶還有些紅。沒再說什麽,繼續吃飯。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是管将軍:“黃将軍差人來說:今夜不下寨了,一口氣趕入沙長城歇息。我估計他們子時能到。”

“那現在就去準備迎接。你先去,我馬上過來!”周沖放下筷子,“對了,太守府裏再備些好菜。”言罷去銅鏡前又理了一遍衣冠,抓起茶壺“咕嚕嚕”,吐掉漱口水,瞪了他一眼,匆匆離去。

當夜,黃熠入城。梁石不能例外地去迎接,然後陪同吃了夜宵。因為之前的戰功,他在飯桌上博得了不少關注。周沖也以他為榮,很有面子。梁石本就不喜歡黃熠,一想到黃騰還被關在南元皇城,就更覺厭惡。一有機會,他立刻告退回去休息。

次日醒來,床上就他自己一人。

其實早在順泰,他就說周沖讨好黃熠不要臉。周沖之後還是原來怎樣依舊怎樣,如今也是一樣。“賤人”是皇三子的狗。如果黃騰沒被南元抓走,他們根本就是兩路人。他從來不該為“如何提離任”感到頭疼。

梁石直接拿出調令去找周沖。侍衛說人昨日睡得晚還沒起。梁石堅持要去,那些人便讓他過了,都看着他笑嘻嘻。

不過他已經懶得在乎那些無聊的“流言”了。

屋子裏,日光早已打透窗格的薄紙,照到了床上。

周沖張牙舞爪地趴在席子上睡得正香,毯子都快溜到了地上。

梁石撈起毯子丢到對方身上。周沖翻了個身,變成“大”字型橫呈,砸吧了兩下嘴,頭歪向床裏繼續做夢。從絲質裏衣微敞的領口,隐約能見不少昨夜他敲的“紅印章”……

梁石真覺得辣眼……在床邊坐下。

對方被光打亮的半張臉,白到刺目,輪廓精致。

周小将軍一定有位天仙似的媽媽。一張臉不需要修飾就夠吸睛,偏偏這個人還很注意拾掇。

不過梁石一直只是覺得還好。畢竟對一個人來說到底有多“好看”,最終是取決于有多喜歡。陰險惡毒的人長得好看,甚至只會适得其反。

他冷冷地去撥弄對方的長睫,反反複複。

周沖被折騰醒了,眯起眼回頭一看,樂了:“梁石?……呵呵……”翻了個身變成側趴,把腦袋正好藏到了他投下的陰影裏,美滋滋地繼續閉上了眼……

“你不起床理事了嗎!”

“……昨夜都交後軍了……可以睡……”

梁石心頭起火:這是在南征嗎?根本就是和黃熠一脈人,等着坐享“南征”其成,從來都無所謂黃騰的死活。“我去第三營的調令你早就知道了。現在來和你交接,我明日就走。我推薦……我已經……”

周沖扶額坐了起來:“停!停!等下我讓管将軍跟你去交接,你全和他說就好。推薦的人我會考慮。”

梁石起身告辭。

“等等。你在我這兒呆了一年多,就這樣說走就走?”

“怎麽,這是南征主帥下的調令。”

“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把我當什麽人了,把第十營當什麽地方了?”

梁石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嚣張跋扈地口吐“狂言”:“我一直很器重你,照顧你的直脾氣,處處為你着想。真的擔心你的傷,說你無法上任,你卻背着我托關系直接找我父親?搞得我像妒忌賢能似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毫無情義的白眼狼?”

“什麽!和你說想去,能有用?”梁石氣得七竅生煙,快語無倫次,“你昨晚還在叫我不要去呢!”

“說到昨晚,你竟還有臉提?你說你自己,到底是不是個張口就來,無情無義的騙子?”

“當然不是!”

“哈哈,那我記得我肯定說了‘想和你在一起’,你言下之意就是……”

“那就在一起!”梁石冷笑道,“你這‘賤人’,說我這麽多壞話,無非是想之後能繼續睡罷了。”

“哦?”周沖笑了,“你看你自己剛才迫不及要跑的樣子。也難怪會被人誤會吧?”

“嗯,”梁石回過身,到床邊彎下腰,盯着對方雙目,“乖,我去那邊,其實和原來沒什麽兩樣。你想我了就先自己摸摸,記得舒服的時候要叫我的名字。等爺回來好好疼你。”言罷正要走。

“那你敢不敢主動親我一下,先證明一下你不是個‘張口就來’呢?”

梁石瞬時又氣沖腦頂。“張口就來”這個詞是忌諱。外祖父教他的做人根本是誠實守信,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張口就來”沾邊。不過他偏偏真的“張口就來”過一次,雖然後來非常懊悔,反複自省(出征前夜那晚胡說過一回“想在一起”)。萬萬沒想到,那會兒最後沒什麽事,如今他“破罐破摔”了,反而被屢戳痛處,是何道理!可話是如此,人卻突然似灌了千斤鐵似地沉在地裏動彈不得:一件再熟悉不過的“小事”,他竟然也開始矯情了?“再‘張口就來’對你不客氣!”梁石咬牙切齒道,花了吃奶的力克服了地心引力,再次回床邊,彎下腰,瞅準了那張嘴,湊近過去……結果那張嘴竟忽然開始往後退,他湊近多少,就退多少……“哐”地一聲響,撲到了床頭板上才逮住!心态要炸了!不過他還是按住人,足足停留了,心裏默數到五的時間,才離開。

周沖噗地笑了,面色微紅。

“就這樣了。我走了。”梁石冷冷地道。

“我說的是:在千軍萬馬前,親我一下。”周沖沒了笑,亦冰冷地道。

【第二部 分尾聲】“新生”

周沖看梁石生過無數次氣,他似乎特別喜歡看對方生氣。不過這次不盡相同:冰冷的目光——千年冰錐,霎時釘入了他心中,人立刻無法呼吸。

對方沒再說半個字,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他這才呼出了這半口氣,在床裏躺下,閉起眼……

其實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毫無意外感。

入沙長城後,進了一個夢,久了難免會分不清現實,正需要這樣讓人清醒。

梁石,一個無聊又庸俗的人。

他當然不可能真是這人随插即用的充電器。

“碎玉”的債,還清了。

下午,管振來找他的時候,他才起床,吃“下午早飯”。梁石已經交接完畢跑路了——呵呵。被推薦的人叫錢英雄,參将,比梁石還年輕半歲……一看履歷就知道是對方的小老弟,跟着一路混上來,臨走時再拉一把。周沖本不想用,不過看這人沙長一戰有些戰功,其他将領都沒異議,他還是同意了。畢竟營裏那隊步兵之前全權委托梁石,他甚至都不好意思稱自己了解。

晚上,結束了一日的休假,他與黃熠等人商軍務。第十營現在起由後軍調遣,協助押送糧草,回歸中軍之日待定。

這一日最後結束在自己屋中。

早上,他就是通過這扇門,看對方決絕離去。

最糟糕的莫不是:自己本可以讓夢繼續下去,卻因為一時沖動……

可他終究是咽不下這口氣。他痛恨自己必須吃虧!

他當然不後悔:過客罷了。

他早就說過自己還要娶妻生子呢。都是玩兒玩兒而已。

一回頭正看到箭簍,三只“碎玉”潔白如玉。

梁石騎馬飛馳在土道,臉被颠得要碎了似地疼,就好像不停在挨無形的巴掌。

他覺得這是自己從新做人前應得的懲罰,越痛,心裏越痛快。

誰能想到“孽緣”原來可以這樣落下帷幕?

渾身上下,仿佛把深積體內的毒素統統清出了體外一般輕松起來。

他有錯。但誰能活一輩子不發昏犯錯?

他完全可以吸取教訓繼續前進,他相信自己會越變越好,他還有機會讓“未知的那個人”滿意。

【設定補敘】圖片鏈接若打不開,可複制鏈接到網頁前往。

兵力設定基本如圖,除了主角涉及的,其他營的數字随手填寫。古代到底多少人打仗沒去考量,反正架空就自己随便寫了。

梁石去第三營第二隊後又是一次飛躍,變成将軍級,領兵2000,比周沖一個營1000還多一倍,是兵權頗重的好位置,所以他不可能想繼續做領200人的副将。第二營和第三營是主力中的主力,兵最多甲最厚。第十營除了射箭确實比較醬油。

(圖一補:第九營 原辎重900制造維修200,改編到第四營。)

九烽臺第一營是保衛京城的,現在跟着皇上在長江邊,是皇上親軍,不出征。

禁軍保衛禁城,現在也是跟着皇上在江邊,另外有一小部分跟着黃熠。

另外大軍配有專門探查、監視敵人,收集情報的人員,“寒雪幫”。就他們有人在暗中救黃騰。他們的老大林燕是黃騰親信,和唐鶴的關系也很密切。

【春邱南征軍兵力數據】

春邱除了九烽臺,還有北、西北、南三個兵營守疆域。後軍由南營的兵馬組成。

周大将軍就是原先北營來的,他是前元北疆兵馬總督。九烽臺裏有一半是前“北方先鋒營”的,他的親軍。

另外,九烽臺還有一小部分,比如第一營,是皇上還是河南郡太守時練的“黃家軍”。

春邱朝建立是皇上和周大将軍同謀,本系列《孰勝孰負》就講發生在大元改朝春邱、南元那個時間段的故事,有提到黃太守的“陰謀”。

【南元沙長城軍兵力數據】

一二圖對比,沙長這戰兵力差距巨大,而且春邱戰車優勢,糧草優勢,沙長城确實難有勝算。

第十營河邊遇邢龍,能贏靠全員拼命,加上最後主将對拼勝出就直接贏了。另外敵人本來就是撤退為主,順便鑿船。

【南元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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