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畫風突變

象征警報的紅色框線在光屏邊緣不斷閃動，機載智腦冷靜地播報着：“等離子體鞘套形成，即将進入黑障……”

廖宇寧雙手握緊控制閥，操縱戰機躲避着數不清的炮軌，那些銀藍色的耀眼光芒正從四周略過，向着眼前的行星呼嘯而去。

“引擎功率98%，有過熱風險，滋——”

盡管耳中已經傳來了這架老舊戰機的抗議聲，廖宇寧依然鉚足了勁，讓其以逼近極限的速度沖向大地。

第二輪激光炮攻擊将會更加密集，他必須趕在那之前脫離轟炸區。

精神高度集中的幾秒鐘之後。

“信息系統重啓中……”智腦終于宣布黑障解除。

廖宇寧立即道：“調取能量反應預成像，分析最佳路徑。”

很好，勝利在望，年輕的飛行員籲出一口氣，他即将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分結束這次實彈演習了。

轟——

毫無預警地，或者說正趕在信息系統重啓成功的一霎那，突如其來的沖擊波使戰機劇烈抖動起來，緊接着舷窗外就出現了另一架燃燒中的飛行器。

智腦迅速解析了那幅畫面。

領風者？

那不是朱瑟伯格院長的大寶貝嗎？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然而此時廖宇寧無暇多想，因為智腦探測到了領風者的座艙已成功彈射，那紡錐狀的小設備很快将以音速的幾百倍做俯沖運動。

“捕獲座艙！”廖宇寧急忙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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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風者是一款性能優異的太空戰機，它的座艙并不适合用來穿透大氣層，尤其是PD077這種甲烷濃度過高的大氣層，不出三分鐘，裏面的人就會被烤焦。

廖宇寧不得不放棄沖擊考核記錄的計劃，轉而改為去救人。

十秒後，廖宇寧駕駛的示範者戰機抛出磁場錨鈎挂上了那個座艙，他才松了一口氣，智腦光屏上的紅色邊框就再次閃動了起來。

第二輪攻擊來了！

與沒有信息支援的黑障狀态比起來，這回廖宇寧反倒更加狼狽，因為要顧及拖在錨鈎上的那個座艙，示範者的性能無法完全發揮，簡直有點左支右绌。

不管下面那混蛋是誰，落地之後我都要用力踹他的屁股！廖宇寧惡狠狠地想。

這場考核會影響他的最終評定，以帝國軍的慣例來說，也将決定他服役之後的初始軍銜，踹一屁股其實完全不能解恨。

脫離轟炸區之後，示範者貼近地面将領風者的座艙輕輕放置好，然後在不到十米外降落。

廖宇寧摘下頭盔，從戰機出艙口直接跳下。

軍靴一沾地，廖宇寧就朝着那個隔熱塗層一片焦黑的逃生座艙沖了過去。

隔着防護手套，廖宇寧扳動液壓閥門，拉開了艙蓋。

“喂，你沒事吧？”廖宇寧大聲詢問裏面的駕駛員，同時他也發現了一些異狀。

駕駛員沒有穿太空飛行服，而是穿了帝國軍事學院的日常制服，這是嚴重違反安全規定的，說是找死行為都不為過。

起飛之前就沒個人提醒他嗎？

飛行頭盔倒是戴了的，所以現在廖宇寧看不清駕駛員的臉，不過他也沒時間去管對方長什麽樣。

甩掉手套，廖宇寧扯開駕駛員的制服衣領，伸手摸上脖頸處的動脈，皮膚溫熱、脈搏穩定。

人還活着！

廖宇寧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了。

只要活着就好，母艦上的設備能夠治愈一切外傷。

如果傷不重，可以把他塞到示範者的副駕駛座帶回去，如果很重，那就只能呼叫救援船了。

廖宇寧一邊想，一邊解除了逃生艙裏的固定裝置，然後動手摘除駕駛員的頭盔，與此同時，對方也被這番折騰弄醒了，悠悠睜開了一對狹長的眼。

頭盔脫手，咣當砸在座艙外壁上，然後滾進了黃褐色的沙地裏。

如果這世上有什麽可以時光倒流重來一次的機會，廖宇寧想，他一定會在剛才進入大氣層的時候假裝失手，好讓這家夥烤成焦炭。

做為學院艦船戰機系的優秀學生代表，廖宇寧一向成績優異、與人為善，不說人見人愛，起碼沒人會對他甩冷臉，唯有眼前這人例外。

慕戎，一個傲世輕物、目中無人，讨厭至極的家夥。

大概是因為周遭的空氣太刺鼻，剛剛蘇醒的人皺着眉頭，眼睛半眯了起來。

“慕首席？慕學長？”廖宇寧語氣平靜地詢問：“你感覺怎麽樣？需不需要呼叫救援？”

慕戎目前位列帝國軍事學院優秀學生首席，因此有人會用“首席”來稱呼他，在這家歷史悠久、地位非凡的帝國頂尖軍事學府裏，“首席”也是一名學生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

廖宇寧相當會做人，就算遇到慕戎這種鼻孔朝天的人物，他也能在面上維持應有的禮貌。

“寧寧……”慕首席茫然地眨了眨眼，口中夢呓般念叨着：“你還活着？寧寧……”

這話讓廖宇寧完全摸不着頭腦，“學長，這裏是演習中心區，你現在不應該在無畏號上督戰嗎？唉，算了，我先幫你呼叫救援吧。”

都開始講胡話了，明顯是傷到了腦子。

廖宇寧打開自己随身攜帶的信號器，定位好坐标之後就發了出去。

發完信號，廖宇寧回頭看看身邊的傷員，“學長，你現在可以移動——”

講到一半講不下去，因為廖宇寧發現慕戎的神情實在是太古怪了，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的慕首席——居然在對他笑？

憑良心說，慕戎條件不壞，出身煊赫、相貌堂堂，原本該是那種人人仰慕的風雲人物，如果其人不那麽傲慢和孤高的話。

廖宇寧永遠都記得六年前，當他第一次進入帝國軍事學院時，慕戎給予他的那個下馬威。

“風神星域的天才少年？也不過如此。你還差得遠呢……”

十六歲，獨自離家，乍然進入帝都星系複雜的權力漩渦，因為想要融入其中而惶恐忐忑的廖宇寧被那一棍打懵了。

計劃中風光得體的新生活，一開場就成了個笑話。

那是當時的廖宇寧所遭受過的最大打擊，也是最不容情的，他意識到原來自己并不受歡迎，原來自己的未來也不會如料想般順利和坦蕩。

那些顯而易見的輕視與不屑，曾經使廖宇寧在帝國軍事學院的第一年過得非常艱難。

說到慕戎，這個人狂妄歸狂妄，但他确實有狂妄的本錢。

後來，廖宇寧成為了同級生中的翹楚，成為了優秀學生中的代表，慕戎曾獲得過的榮譽他也囊括無遺，然而他卻從來沒在與慕戎的戰機對決中贏過一場。

就算是時機最巧、狀态最好的那一次，廖宇寧的結局也是功敗垂成，換得慕戎一句“有點進步，不過還是太差了”的輕蔑評價。

盡管慕戎比他大了兩歲，但廖宇寧很清楚那不是自己會輸的真正原因。

真相是：如果說他廖宇寧小有天分，那麽慕戎就是天賦異禀，有道先天鴻溝決定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對廖宇寧來說，慕戎就是一座橫亘在成功之路上的冰山，只有踏平了這座山，他才能見到更多的風景。

所以，當這個從來不拿正眼瞧人、永遠一副“爾等凡人皆為渣渣”的冰山臉竟然露出了某種簡單誠摯，類似于孩童般純粹的笑容時，廖宇寧被徹底驚到了。

“寧寧……”慕首席的呓語還在繼續，目光深情而熱烈。

琳琳？

還是瑩瑩？

管他呢？廖宇寧對慕戎的私人感情毫無探究的興趣，他擡擡眉毛道：“學長，要不我先幫你出艙？”

慕戎咧開嘴，答非所問，“太好了，我終于……”

“學長，你說什麽？”因為慕戎的聲音很輕，廖宇寧不得不彎腰湊近，就在他打算側耳細聽的時候，對方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抓得很用力，但抖得跟報廢引擎似的。

危機意識兀地自廖宇寧腦海中閃現，這人可別在救援船到來之前就死了吧？

到時候自己功勞沒撈着，反還落個不明不白的嫌疑就糟了，畢竟慕戎看他不順眼，那是整個學院都知曉的事情。

廖宇寧試圖安撫這位情緒激動的傷員，“學長，請鎮定一點，救援船很快就到了。”正說着脖子就被對方勾住往下拉，兩人的鼻尖撞到了一起。

“慕學長？你——”

廖宇寧的話音消失在一個結結實實地親吻裏。

四唇相貼，主動方包裹住被動方的唇瓣用力吸吮，還用舌尖探入唇縫，觸到了齒龈。

？？？

口腔之中那種前所未有的感官沖擊讓廖宇寧的思維足足停滞了好幾秒。

嘭——

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廖宇寧就用上跟人近身格鬥的力道一拳将輕薄自己的登徒子砸回了座椅上。

踉跄着後退了幾步，廖宇寧拼命用手背去擦自己的嘴。

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急得，他只覺得額頭的血管發生了搏動性阻塞，一下一下的抽痛着。

無法形容的驚駭像天雷一樣劈了下來。

什麽啊？！

軟熱濕黏，還滑膩膩的……太惡心了！

看着癱倒在駕駛艙裏的那個混蛋，廖宇寧第一次生出了殺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