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越來越過分

阿蘭多春季的好天氣很稀少，才晴朗了不到兩天，就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慕戎坐在飛車駕駛位上，雙手搭着方向盤，飛車前擋風玻璃已經變成了一張顯示屏，上面的內容飛快滾動着，都是星芒工作人員提交過來的資料。

在廖宇寧面前，慕上校很無所謂地表示他現在沒什麽要緊事，然而實際上星芒的很多工作都需要他決斷，所以他都是趁着廖宇寧不在身邊的時候悄悄處理。

公務處理完，慕上校關掉光屏，轉頭看向車窗外。

這輛飛車此時正停泊在阿蘭多郊區的一條道路旁，距離車身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是一棟住宅樓的前門。

這條路有點冷清，加上天氣不好，門口已經好一會兒沒人進出了。

時間才下午四點，但一切看起來都陰沉沉的，路邊的懸浮燈亮起，映着車窗玻璃上滑動的水珠，一閃一閃的。

突然慕戎坐直了身體，因為他看到那扇大門打開了。

一名身穿黑色帝國軍制服的年輕人走下了臺階，避雨力場在他身體上方形成一個半弧形的水幕。

年輕人邁步朝着飛車走過來，步伐流暢，仿佛有一道醒目的光芒，穿透了這個料峭暗沉的陰雨天。

慕戎控制飛車打開了車載避雨力場，同時還有副駕駛側的車門。

幾秒鐘之後，廖宇寧坐上了副駕駛位，轉頭道：“學長久等了。”

慕戎發動飛車，“這次還順利吧？”

“嗯。”廖宇寧點頭，“有一些新發現。”

今天廖宇寧拜訪的人叫羅伯特·蕭恩，第三次裏格海姆會戰期間，他是先驅號上的一名戰機飛行員。

現年六十三歲的蕭恩已經退役多年，目前在阿蘭多經營一家小型貿易公司，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生意人。

“這些事我本不應該告訴任何人。”蕭恩說：“但是你是廖元帥的孫子，你有資格知道。”

第三次裏格海姆會戰從發起到進入最後決戰一共耗時三個月，最後銀梣帝國聯合軍團與蟲族主力艦隊正面遭遇。

“戰時聯合軍團號稱七大軍團聯合體，實際上卻不盡然，只有廖元帥率領的第一軍團才是抗擊蟲族的主力，其它諸如以仙王軍團為主體的第二軍團，以風神軍團為主體的第三軍團，都還要兼顧軍團原本駐守的星域。不過第三次裏格海姆會戰期間，各大軍團都派來了艦隊，名義上，他們都歸廖元帥指揮。”

蕭恩回憶道：“先驅號是作戰主力，一直處于戰場的最前方，我們戰機中隊的任務就是清理那些突破防護力場的蟲族戰機。那時戰役進入了末期，裏格海姆蟲洞正在衰減，蟲族母艦也陷入了各大軍團的包圍圈，帝國方面已經穩操勝券。然而就在各大主艦對蟲族母艦發起最後攻擊的時候，有一束暗物質激光炮擊中了先驅號。”

蕭恩先是頓了一下，然後點頭，“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也對，這其實不能算秘密，至少對當時親歷現場的很多人來說，都不能算是秘密。先驅號并不是毀于蟲族而是毀于友艦的事實，是相當損害士氣的事情，我們對于上層要求保密的命令也非常理解，然而我要說的重點并不是這個。”

蕭恩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那天的進攻發起之前，廖元帥下達過禁止令，除了太空戰機，其它一切艦船都禁止出入先驅號。當時我駕駛戰機巡弋在先驅號附近，看到有幾艘小型艦船脫離了母艦，然後不到十分鐘，先驅號就爆炸了。”

廖宇寧蹙眉：“那些船上的人，是誰？”

蕭恩右手握拳，輕輕敲在桌面上：“先驅號爆炸之後，我不得不駕駛戰機進入第三軍團的海潮號停靠，也算機緣巧合，我發現了那些小型艦船，也認出了那上面的一部分人，他們都是先驅號上聯合軍事顧問團的成員。”

“聯合軍事顧問團？”廖宇寧疑惑：“他們應該屬于帝國軍總部的作戰參謀部門吧，為什麽會在先驅號上？”

“那是戰時的特別規定。”蕭恩道：“而且那時候的聯合軍事顧問團與現在的不同，成員基本來自原各大軍團高層。”

廖宇寧面色一凜：“您的意思是，在先驅號遭受攻擊前，聯合軍事顧問團中的大多數人恰好離開了先驅號，就像是提前預知那場攻擊一樣？”

“抱歉，我無法給你确定的答複。”蕭恩搖頭：“但這件事，确實是困擾我三十多年的心病。”

廖宇寧沉默了半晌，然後颔首道：“非常感謝您告訴我這一切。”

二十分鐘後，飛車進入阿蘭多市區，雨霧籠罩的城市正在車窗下方飛逝而過。

“我覺得——”慕戎斟酌着說：“羅伯特·蕭恩的話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明白。”廖宇寧側頭看着車窗外，語氣沉然，“他可能是特裏格拉或者盛家專門為我安排的，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其中也有很多他的個人猜測。”

如果羅伯特·蕭恩關于聯合軍事顧問團的說法是真的，那麽整件事情就不僅僅只是某些仙王軍團高層的問題了，那表示着巅峰號對先驅號的攻擊是經過計劃的，甚至這個計劃還得到了其它軍團的默許。

那個猜測，太可怕了。

飛車進入了曦光路47號的防護力場，落地之後，慕戎解開安全帶，伸手搭上廖宇寧的肩，“別擔心，我們能查清楚的。”

車載避雨力場已經打開，密集的雨幕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與世界隔絕開來。

“不管敵人是誰，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慕戎說，聲音不大，但語氣篤定。

廖宇寧垂眸：“嗯。”

慕戎探身過去親了親廖宇寧的面頰，後者沒有動，他輕輕嘆息一聲，又吻在了心上人微涼的嘴唇上。

察覺對方心情不好，他的動作極盡溫柔。

親吻結束，慕戎摩挲着心上人的下颌，小聲問：“晚上我給你做飯好不好？”

“好。”廖宇寧沒有反對。

曾經慕戎也是個遠庖廚的甩手大少爺，如今卻已經能用廚藝去讨心上人的歡心了。

“寧寧，你想吃什麽？”

廖宇寧想了想，“昨天學長做了我喜歡的口味，今天就做學長喜歡的好了。”

慕戎揚起嘴角笑：“所有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曦光路47號如今已經煥然一新。

損壞的設備修繕好了，陳舊的地毯和床品也更換了，各類生活用品都已補充齊備，廚房的冰箱和食品儲存櫃裏也放滿了食材和飲品。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就是一棟普通的、正在被人居住的房子。

一開始，廖宇寧認為他留在埃塔的時間不會太長，住酒店明顯是更方便更合理的選擇。

當慕戎說他想為這幢房子添置一點東西時，廖宇寧同意了，因為他以為那真的只是“一點”東西。

兩個小時後，一輛大型貨運飛車來到了門外，車上所有東西都在慕戎的“一點”範圍內。

廖少校目瞪口呆中，慕上校挽起袖子熱火朝天地幹上了。

整理宿舍衣櫃這種事對于慕戎來說太小兒科了，依靠充沛的體力和超群的頭腦，事實上還有朱諾的規劃和指引，他只花了一下午就将購買的所有物品都歸置好了，井井有條、妥妥帖帖，效率高到了廖宇寧也不得不服的地步。

以酒店私密性不足，無法安全談話為由，慕戎讓廖宇寧從酒店搬了過來，當然他自己也沒有落下。

曦光路47號的二樓有三個房間，其中一間較大，另外兩間稍小。

雖然不知道當年廖行慎住的是哪一間，但廖宇寧還是很自然地略過了最大那間卧室，選擇了稍小的房間，而慕戎就住他隔壁。

這幾天，憑借近水樓臺的優勢，慕戎已經給廖宇寧做過好幾頓飯了，味道居然都不賴。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天際隐約露出了夕陽的餘晖。

廖宇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前是好幾塊光屏，分別播放着不同的時政和新聞節目。

“主人，來自維拉·蓋洛比的視訊通話請求。”朱諾的聲音突然響起。

廖宇寧低頭看看彈出來的通話光屏，他預料到維拉·蓋洛比為什麽會打電話，如果不是慕戎亂吃飛醋，他本不必對這位學姐爽約的。

瞄了一眼廚房，确定慕戎還在認真做飯，加上新聞節目的背景音，估計那人聽不到什麽，于是他低聲道：“接入。”

與此同時，遠處廚房流理臺邊，認真做飯的慕上校身形一頓。

在維拉·蓋洛比撥出電話的一瞬間，朱諾就提醒慕戎了。

“轉給我。”慕上校壓低聲音說，那女人越來越過分，這回居然還敢要求視訊通話，他得盯緊了才行。

一小塊光屏跳了出來，那是從維拉·蓋洛比視角看到的廖宇寧。

回家以後，廖宇寧就脫下了軍裝，此時正穿着一身雲灰色的輕便休閑裝。

舒适的棉質襯衫，輕軟的薄款毛衣，衣物貼合青年修長的身體，周圍光源不是很充足，但明暗閃爍的光屏卻将那人的容顏襯得愈發俊美無暇。

慕戎心裏酸得冒泡，十萬分舍不得這麽美好的畫面被別人看去。

然而他什麽都不能做，像上次那樣耍無賴的做法只能偶然為之，多了就會招致廖宇寧不滿，用技術手段破壞通話也不行，寧寧那麽聰明，必定是要懷疑的。

沒辦法，只能暫且忍耐。

忍的過程撓心撓肺，不過結局還算不錯。

廖宇寧再次拒絕了維拉·蓋洛比的晚餐邀請，還以自己行程有變為借口徹底推掉了所有的見面可能，甚至連這段通話也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他挂斷了。

光屏畫面一黑，維拉·蓋洛比什麽心情不知道，慕上校可高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