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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己提水提不起來,聞丞安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地向徐雲漸道謝。

徐雲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轉瞬即逝,而後又幫聞丞安将家裏盛水的大缸裝滿,再每個水桶只留了三分之一的水。

似乎還覺得聞丞安受到的打擊不夠大,特意叮囑道,“如是覺得費力,還是讓聞晏來。”

聞丞安:……

他恨!

明天開始就起床繞着山無縣跑上一圈兒!

因為姚大夫來訪耽擱了一些時間,等米下鍋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聞丞安決定今天的早飯就做的簡單一點兒。

“可惜沒有皮蛋。”聞丞安一面點火,一面喃喃。

“什麽蛋?”

徐雲漸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身後響起,直将他吓了一跳。

聞丞安扭頭,看着正站在廚房裏四處打量的徐雲漸,腦海裏又升騰起一句話,這位怎麽這麽自來熟?

“就是一種很好吃的蛋。”聞丞安含混地道,“将軍還是……”

“我來幫你。”不等聞丞安說完,徐雲漸已經飛快地接上了話頭,“需要我做什麽?”

聞丞安:……

見聞丞安滿臉都是一言難盡的模樣,徐雲漸以為對方是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會做,遂解釋了一句,“行軍途中,條件艱苦,我也會親自動手。”

所以,不用擔心,不會把廚房給燒了的。

雖然後一句徐雲漸并不曾出口,但聞丞安能感覺地出來。

可是,他糾結的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啊!

堂堂一個大将軍,到底為什麽非要擠在這個小小的廚房裏?

不過,見徐雲漸一副一定要幫忙的架勢,聞丞安嘆了一口氣,“那就請将軍幫忙生火可好?”

徐雲漸眸子微彎,笑意一閃而逝,“可。”

一頓早飯,聞丞安做的無比別扭。

實在是……

徐雲漸輕袍緩帶,着實和竈下半點兒不搭調,合該坐在亭臺樓榭中,溫一壺酒,吟詩作畫。

“聞先生為何一直看我。”徐雲漸“啪”地折斷一根枯枝,扔到了竈口裏,同時側頭看着聞丞安。

半邊側臉被火光染上暖黃,整個人看起來褪去了淩厲肅殺,添了幾分溫柔和……魅惑?

最後那個詞語出現在聞丞安腦海中的時候,他整個人像是被蟄了一下,險些拿不住手裏的碗。

“小心!”

徐雲漸動作極快,一個閃身就托住了聞丞安的手,避免了那碗從聞丞安手裏滑出去摔碎的命運。

“謝過徐将軍。”聞丞安掙開了徐雲漸的手,垂眸道。

“無事。”徐雲漸又坐回了竈臺之前,漫不經心地往竈臺裏扔了幾根枯枝。

看着竈臺裏跳躍的火光,徐雲漸的眸子漸漸變得更深。

一份米粥,一份醬菜,再一個雞蛋,若是不夠的話,聞丞安還特意多蒸了些米飯。

然而,在他邀請徐雲漸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聞丞安一愣。

不等聞丞安再次相邀,徐雲漸已經長腿一邁,雙手一撐,直接翻牆而出。

聞丞安:……

走正門不好麽?為什麽非要翻牆?

搖了搖頭,聞丞安的目光落到了已經擺好的碗筷上。

四副碗筷。

前世今生,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這麽多人一起吃過早飯了。

更多的時候,是他養的那一陽臺花朵在陪着他。

說起來。

聞丞安垂眸想着,自己前一世猝死,那些花朵無人照顧,大約早就枯死了吧。

将回憶收起,聞丞安去敲聞晏和徐至的房門,“晏兒,阿至還沒起麽?”

然而,回答聞丞安的是聞晏焦急的聲音, “大兄!阿至的額頭好燙!”

發燒了?聞丞安首先想到的就是吃感冒藥,忽然想到現在是大啓朝,繼而臉色大變!

現在不比前世,發燒吃退燒藥就好,在這裏,風寒甚至也能奪去人命!

原本阿至一直沒有醒過來,聞丞安還以為是昨日大起大落,太累才晚起的,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發燒了!

“怎麽辦?”聞晏看着自家大兄,眸子又變得和之前一般,漆黑深邃,一眼看不到底。

聞晏的心裏甚至産生了恐慌。

等阿至醒過來的時候,是不是又會……和自家大兄一般?

雖然聞晏已經認定大兄還是大兄,但是……他只想要和之前一樣的阿至。

“別擔心。”聞丞安直接将阿至抱在懷裏,又裹上了好幾層衣服,“先去醫館看大夫。”

新安府

回春醫館

姚大夫一面給徐至診脈,一面皺着眉頭,片刻後更是直接搖了搖頭。

“姚大夫,怎麽樣?”聞丞安只覺得膽戰心驚。

“我先開一副藥,”姚大夫執起筆墨,寫下了一份藥方,“先服三日。”

聞丞安拿過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不像是他前世醫生那般“鬼畫符”,姚大夫寫的是端正的小楷,他可以看懂。

“一日三次。”姚大夫又叮囑道,“不可見風,他身體很虛,需要食補,但是不能操之過急,需徐徐圖之。”

聞丞安點頭,“我明白。”

就好像是餓極了的人不能吃飽一般,身體太虛,補得太重,不僅達不到好的效果,甚至還會适得其反!

讓聞晏留下照顧徐至,聞丞安拿着藥方準備去相鄰的藥鋪抓藥,一出門就撞上了滿面肅容的徐雲漸。

“如何?”徐雲漸一把抓住了聞丞安的手,語氣裏是明顯的焦急。

聞丞安晃了晃手裏的藥方,“姚大夫讓先抓藥。”

徐雲漸接過藥方,掃了一眼之後,便遞給了秦副将,“去抓藥。”

“是,還請将軍和聞先生稍待。”秦樂山行禮後便匆匆離去。

等秦樂山離開後,聞丞安和徐雲漸一時間相對無言。

終于,聞丞安見徐雲漸滿身郁氣,不由得開口安慰,“徐将軍不必過于自責。”

平心而論,徐雲漸職責在身,戰事結束後便立即親自折返,為此甚至連陛下親設的接風宴都敢缺席,已然十分難得了。

“其實,該責怪的應該是那些心生貪念的奴仆。”聞丞安垂下眸子,徐至的經歷,讓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些無良保姆。

徐雲漸仍舊沉默。

看着他緊繃的下颌,聞丞安便知曉,這個人仍舊在自責。

一瞬間,聞丞安似乎明白了今日早晨,這個人不肯與他們同桌用飯的原因。

是怕徐至看到自己會生氣。

聞丞安嘆息一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再說點兒什麽。

“若是我直接遣人将至兒接到邊塞……”

徐雲漸站在聞丞安的面前,身邊行人如織,顯得他分外落寞,他的聲音很低,近乎呢喃,但是聞丞安卻聽清了。

“你們打仗的時候,還能顧得上一個三歲的孩子麽?”聞丞安輕聲問他。

徐雲漸沉默了。

“所以。”聞丞安道,“錯并不在你,錯的是心生貪念的奴仆。若是硬要從你們身上找錯處的話,那也是錯在識人不明。”

“可是,”聞丞安的聲音變得悠遠,“知人知面不知心,畫皮畫虎難畫骨,若是可以看透每一個的內心,那也就不會是人了。”

“是人,就有可能會被蒙蔽,會被利用,會被欺騙。”聞丞安聲音輕緩,“被蒙蔽,被利用,被欺騙之後,我們該做的是痛定思痛,并且引以為鑒。還有,盡力彌補被傷害的人,而不是一味自責。”

“徐将軍,”聞丞安定定地看着徐雲漸,“你覺得我說得對麽。”

良久,徐雲漸才輕聲道,“多謝。”

秦樂山的動作很快,聞丞安抱着抓好的藥,站在回春醫館的階前,回身看向徐雲漸,“徐将軍,你不進來看看阿至麽?”

徐雲漸眯起眼睛,似乎是不堪忍受直射的陽光,半晌後,邁開腳步,跟在聞丞安的身後,進了回春醫館。

擔心徐至的病情會出現反複,聞丞安準備先煎一碗湯藥喂徐至喝下,确定沒有什麽不良反應再回家慢慢調養。

只是,回春醫館裏還有許多其他需要煎藥的病人,負責煎藥的童子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聞丞安一時間很是茫然,他不會煎藥啊,前一世他吃的都是制作好的中成藥,沖水服用即可,現在……

聞丞安低頭,該放多少水?煮多長時間?大火還是小火?

“我來。”徐雲漸伸手,從聞丞安的懷裏拿出一包藥材,取過一個剛剛空閑出來的藥罐,輕車熟路地煎起藥來。

聞丞安很是驚訝,“你居然還會煎藥?!”

在聞丞安的印象裏,這實在不應該是一個将軍,抑或是貴族公子該會的事情啊。

徐雲漸手裏拿着一把扇子,慢慢地扇着煙,“跟着軍醫學會的。”

聞丞安張了張嘴,最終将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軍醫意味着什麽,他很清楚。

傷痛,和死亡。

因為徐至感染風寒,聞家這段時間飄滿了苦澀的藥味兒。

每一次将那些黑乎乎的藥汁熬出來的時候,聞丞安都忍不住皺眉。

而徐至每次面無表情地将藥汁喝盡,聞丞安都要膽戰心驚地咽一咽口水。

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

自己以後千萬不能生病!

聞丞安的決心更加堅定,一定要勤加鍛煉,絕對不能生病!

不然的話,聞丞安覺得自己還沒有病死,倒是先被那藥汁給苦死了。

随着徐至身體漸好,再加上有聞晏照看,聞丞安也稍稍閑了下來。

将徐雲漸煎好的藥送進去,又盯着徐至喝完藥睡下後,聞丞安便返回了書房。

比起之前,書房裏多了一個博古架,架子上擺放的,是這段時日徐雲漸遣人送來的各種顏料。

大啓朝繪畫用的顏料是從各種礦石中提取出來的,提取工藝極為繁瑣且費時,所以這些顏料的價格自然也十分昂貴。

知曉了這一點之後,聞丞安就暫時放棄了繪制彩色美人圖的想法,只是不曾想……

想起自己婉拒時徐雲漸那滿面的失落,聞丞安就鬼使神差地收了下來。

事後再是後悔不該收這麽貴重的禮物,也已經來不及了。

只好默認了徐雲漸那愈發自來熟的行為。

伸手拂過書案上只剩上色的畫像,聞丞安執起一支毛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于飽蘸了朱砂,緩緩下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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