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聞丞安比劃了幾下,到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比劃得不夠清晰, 扯過了一張畫紙, 刷刷地塗畫了起來。

“直接燒酒?”徐雲漸彎腰, 看着書案上聞丞安畫出來的步驟圖,一步一步, 十分清晰。

徐雲漸心裏雖然仍舊有些疑惑, 但是每一次聞丞安那些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主意,最後都驗證是真實可行的。

就比如, 玻璃。

徐雲漸把玩着手裏的玻璃杯,眸子微微眯起。

“你之前說要用這個坑草原部落, 我覺得不太可行, 但是如果能夠制作出高度烈酒,想來會有很多北地之人願意交換。畢竟,烈酒可以暖身,還能消毒。”聞丞安道。

“此事還需再議。”徐雲漸和北地蠻夷打了不知道多久的交道, 自然知曉, 若是聞丞安所言能成, 那麽必然會是暴利。

但是, 此事有利有弊,蒸餾酒,若是真的如聞丞安所言,那麽也無意會提高北地蠻夷的實力,到時候會如何,還未可知。

而且, 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前提。

“糧食……”徐雲漸敲擊着玻璃杯,眸子眯起,嘆息道。

被徐雲漸一提醒,聞丞安驟然間明白,為何他會猶豫了。

除了利弊難料以外,白酒是用糧食釀造而成,而現在,大啓的儲糧并不多。

聞丞安還在記憶中尋找到了禁酒令,凡是發現有人用糧食私自釀造販賣酒水之人,嚴懲不貸。

所以,市面上的酒家幾乎絕跡,就算是自家釀造酒水,也要小心翼翼。

不過,對于貧苦之人而言,能夠吃飽就已經十分不錯了,誰還會浪費糧食釀酒?

也就是一些家中富裕的酒鬼肯為此冒大風險了。

“那,如果是……”聞丞安說到一半兒又閉了嘴。

如今糧食都不夠吃了,又哪會有農人願意耗時耗力地去種水果?

“好了。”徐雲漸捏了捏聞丞安的耳垂,“此事交予我。”

聞丞安點頭,“好。現在幾時了?”

“還差半個時辰子時。”徐雲漸看了一眼銅漏,“要去喚至兒和晏兒起身嗎?”

“等還差兩刻的時候再将人叫起來吧。”聞丞安伸了一個懶腰,“我去準備。”

“別去。”徐雲漸拉住了聞丞安的手,一點一點地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側,坐下。

“丞安。”

“啊。”聞丞安僵坐在徐雲漸的身側,魂不守舍道。

“上一次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徐雲漸牢牢地牽着聞丞安的手,不肯讓他掙開。

“我此生不會娶妻,也不會有孩子,至兒是我侄兒,便是我親子。”徐雲漸看着聞丞安,緩聲道,“只一事我無法承諾。”

頓了頓,徐雲漸沉聲道,“北地烽煙再起時,我必然會率軍北上,抗擊蠻夷。”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我無法保證……”

“別說了。”聞丞安轉身一把捂住了徐雲漸的嘴,嚴肅道,“不要烏鴉嘴。”

徐雲漸狹長而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着聞丞安,裏面的情緒十分複雜。

以聞丞安有限的見識,僅能在其中窺視到愧疚、堅定,以及掩飾不住的裕望。

裕望?

還不待聞丞安想明白,徐雲漸已經向他壓來,吻上了他的唇。

聞丞安驀地睜大了眼睛,雙手按上了徐雲漸的肩頭,但卻不曾用力,因為……舍不得推開。

徐雲漸單手按在聞丞安的背上,将人壓到了自己的懷裏。

他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在對方的唇上輕輕地啄着,像是還不知人事的少年郎。

良久,徐雲漸将腦袋擱到了聞丞安的肩窩上,雙手一下下輕撫着他的後背,似乎是在安撫,又似是在……

“我改主意了。”徐雲漸嘆息着道,“我忽然,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

身負重責,他不能将聞丞安也一并拉進來。

誰也無法預料自己會不會死在沙場,就像是他的兄長。

至少……在戰死之前,該為眼前之人鋪好路。

徐雲漸側頭,輕輕吻了吻聞丞安的發,很輕很輕,輕到聞丞安自己都不曾發覺。

聞丞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攤牌,“其實,我……”

“噓——”

徐雲漸的食指壓在了聞丞安的唇上,“我不想聽。”

無論是與不是。

至少……萬一自己真的戰死,不曾出口,他也就不必挂礙。

聞丞安:……

太過分了,這人真的太過分了!

撩完就跑不準備負責任?

聞丞安磨牙,他伸手将徐雲漸的手扒下來,又惡狠狠地咬了上去,“晚了!我偏要說!”

徐雲漸伸手接住聞丞安,牙齒磕碰間,擦破了皮肉,讓這個吻染上了幾絲血腥的氣息。

看着聞丞安兇狠又受傷的眼神,徐雲漸只覺得心裏一痛,愈發抱緊了對方。

錯了。

徐雲漸在心裏想道,他從來不是什麽好人,就算自己戰死,他也不願聞丞安忘記自己。

更甚者,他還想做更過分的事情。

只是……真的到了那時,自己,大約會心軟吧?

徐雲漸垂眸,按住了聞丞安的後腦,愈加兇狠地回吻了過去。

一切結束的時候,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聞丞安坐在徐雲漸的腿上,腦海裏終于撿回了被丢掉的羞恥心。

“我……我去叫醒阿至和晏兒!”

說完,整個人就從徐雲漸的腿上蹦了下去,一溜煙兒地跑沒影兒了。

只留下徐雲漸一人,坐在原處淺笑。

被強行從睡夢中叫醒,很顯然兩人都十分不滿。

聞晏滿臉都是怨氣,徐至還好一些,但是一張小臉也是繃得死緊。

聞丞安看的好笑,蹲下身,點了點兩人的鼻尖兒,“好了,祭祖之後,你們就可以接着去睡了。”

聞晏打了個哈欠,聲音蔫蔫的,“好。”

徐至的目光落到了聞丞安的唇上,蹙眉道,“丞安哥哥,你的嘴怎麽腫了?”

聞丞安面色一僵,勉強解釋道,“哦,我……我被熱水燙到了。”

燙到了?

徐雲漸站在聞丞安的身後,笑得意味深長。

徐至小少年雖然早慧,但是于某些事情上還是沒有開竅,聞言不疑有他,反而認真叮囑,“丞安哥哥以後不要着急哦,要吹涼涼才能喝。”

“嗯嗯。”聞丞安胡亂地點了點頭,心裏想着,總算是給糊弄了過去。

然而徐至似乎是又發現了什麽,幹脆上手,想要扯開聞丞安的衣襟看的更清楚一些,“丞安哥哥,你這裏怎麽紅了?是不是起疹了?”

“不是……”聞丞安後仰,試圖躲開,然而徐至的小爪子卻快得很,立刻就抓住了聞丞安的衣襟。

但是還不等他扒開,小爪子就被徐雲漸按住,然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了。

徐雲漸掰得認真,絲毫沒有注意,小徐至正氣咻咻地盯着自己。

聞丞安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徐至的小爪子真的給掀開,那他就是真的沒臉見人了!

“丞安會冷。”将徐至的小爪子扒開後,徐雲漸認真嚴肅地道。

徐至:……

“那個,好了,祭祖的時間快到了。”聞丞安站起身,打圓場道。

祭祖,祭祀的是家中亡故的長輩,自然包括聞丞安和聞晏的父母。

看着擺在正堂中的靈位,徐雲漸在門外停住了腳步,直到聞丞安疑惑地扭頭,“進來啊?”

聽見聞丞安的呼喚,徐雲漸忽然間笑了,笑容有如明媚的春光。

不等聞丞安再開口,徐雲漸就邁開腳步,走進了正廳。

大部分的時間,聞家的祖宗牌位是放在別處收好的,院落小,能放東西的地方不多。

只有過年抑或是忌日的時候才會請出來。

徐雲漸站到了聞丞安的身側,而在他們的身後,是聞晏和徐至。

他靜靜地看着牌位上的名字。

家父聞陸。

家母薛思淩。

徐雲漸的目光停留在了聞丞安母親的牌位上。

薛思淩。

這個名字……若徐雲漸記得不錯,先帝朝時,右丞相薛泰初之女便喚做薛思淩,當年京有名的才女,意欲求娶之人無數。

後右丞相獲罪,薛泰初及全家男丁被斬首,女眷被流放。

至陛下登位,為右丞相平反,然而他的後人,卻不知所蹤。

原來,是流落到了山無縣?

徐雲漸心中情緒翻湧,然而,僅僅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或許并不能說明什麽,也可能只是一個同名同姓之人。

将飄飛的思緒收回,徐雲漸雙手執香,上香,行禮,燃起長明燈。

祭祖過後,便是敬家主。

而聞家的家主……

徐雲漸端起一杯茶盞,面上笑容漸盛,濃密的睫毛灑下暧昧的陰影,聲音低啞,仿佛空曠遼遠的琴音,“敬,家主。”

聞丞安面色發燒,鎮定地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好。”

聞晏和徐至也是照做。

“咳。”聞丞安喝過茶之後,就将聞晏和徐至趕去睡覺了,小孩子不能缺覺。

至于徐雲漸……

聞丞安看着燭火下正在慢慢飲茶的男人,玄色深衣,碧色發冠,面如冠玉,唇若塗朱。

克制着內心裏想要把對方扒光了畫人體的沖動,聞丞安在心裏默默地唾棄着自己。

此情此景,不應該是撲上去将美人吃幹抹淨才對麽?為什麽會想到畫、人、體?

結論只有一個,我對畫畫愛的深沉。

“夜深了。”良久後,徐雲漸放下了茶盞,側頭看着聞丞安,俊雅的面容帶着絲絲縷縷的笑意,“該就寝了。”

“哦。”聞丞安點頭,站起身,“那……晚安?”

徐雲漸眸子裏笑容更勝,擡頭看着站起的聞丞安,手臂伸出,執起了對方的手,“今日,不若抵足而眠?”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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