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所謂吃醋

“嗯……你怎麽還在這兒?滾出去……”

守在陳文昭身邊趴着等他醒的小瑞愣怔了一下,好不容易盼到主人醒了,卻劈頭蓋臉來了這麽一句,小瑞顯得有點委屈。

“吃幹抹淨了還想怎麽樣,出去!”陳文昭渾身疼的好像要散了架一樣,這會兒看見小瑞就打心底上恨得慌,他幹脆閉上眼,幹巴巴道。

小瑞沒搭茬,倒是讨好似的去舔舔陳文昭的脖子,雪白的一截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青青紅紅的淤血。陳文昭被他弄得又癢又疼,終于急了,猛地坐起來:“你不走我走!”

這麽說着,就勉強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腦子裏嗡的一聲,差點就這麽又暈過去。

“主人!”小瑞吓了一跳,趕緊把陳文昭摟在懷裏。陳文昭掙紮了一下,明顯感覺有什麽難以啓齒的東西順着自己的大腿根往下流。

“別碰我——”硬撐着推開小瑞,陳文昭裹了毯子,逃也似的沖進浴室。

等一個小時之後,陳文昭渾身冒着熱氣有些虛脫的走出來,小瑞已經不在卧室裏。推開門去客廳,正聽見這小子傲慢又冷漠的聲音。

“他的病好了,你也沒用了,還不走?”

陳文昭一愣,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堅持了好久沒咳嗽了,皮膚也沒了那種小紅血點。正往外走着,就看見那個絹人一臉頹喪地低着頭沖出門去,小瑞目送着他,繼而神色冷淡的哼了一聲。

“你何必這麽欺負他?”陳文昭皺起眉,坐在沙發上,趕緊給王巍撥了個電話。

“他跟我搶……”

跟王巍交待了絹人剛剛回去了的事,陳文昭不理會小瑞的嘟囔,倆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僵。陳文昭也不理他,穿上衣服就準備出門。

既然自己的病好了,不怕傳染給別人,就趕緊去看看呂岩吧。

陳文昭頭也不回地說了句“別跟着我。”就這麽出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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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岩家是白寧來開的門,陳文昭早就知道白寧住在呂岩這兒好一陣子了,也沒怎麽吃驚,只是這一進屋就看見自己家絹人着實讓他有點訝然。

“你把人家孩子欺負了還不許回個娘家委屈委屈了,走,咱陽臺!”呂岩挺有眼力見兒的招呼陳文昭兩句,對着白寧使個眼色,拉着陳文昭就往陽臺走,臨走還很是有一家之主風範地拍拍白寧的肩。

呂岩家底兒厚,自己個兒住上個一百來平的大房子,陽臺也寬敞,直接擺了桌椅當茶座使,招待客人一點不帶寒碜的。

呂岩看上去神采奕奕的,完全沒有感染病毒的跡象,陳文昭再仔細一尋思前前後後的這些個事兒,也就有點明白了,坐的藤椅上,他忍不住問道:“白寧他……”

“你知道就甭問了。”呂岩擺擺手,從牆角一堆瓶瓶罐罐裏随意拾起一個,擺弄着——他上學的時候修的是工藝美術,現在靠畫瓷瓶紋繪養活自己,這批是他剛完成一半的半成品。

“老秦不是把那個絹人送你了嗎?怎麽着,你家裏那個冤家祖宗還不幹了?”

“你……”陳文昭本來有點吃驚呂岩這消息靈通的程度,不過想到他家裏頭那個白寧十有八九就是個絹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了,幹脆嘆了口氣,并着食指跟中指往嘴唇上比了比:“自己家兒子都養不熟,這個……沒法說,唉,先來根兒煙!”

呂岩樂了,拿了兩根中華,自己先點上,又給陳文昭對了個火兒,吸一口,挺舒坦地吐了個煙圈:“說說吧,這回又出什麽岔子了?”

陳文昭搖搖頭,本來不想怎麽說的,可是心裏堵得慌,又架不住呂岩打聽,有一句沒一句地也就跟他提了提,沒曾想這話還沒說完,聽話的倒是先樂了。

“噗……文昭?我發現你這人吧,不給自己找點別扭就他媽的心裏難受!”

“你什麽意思,有你這麽說話的嗎?合着我聽你的跟你這兒傾訴半天,就等着你一通擠兌是怎麽着?”陳文昭臉色沉了沉。

“诶诶诶?我說,您嘞老先生覺着,你們家那小爺為嘛這麽大意見?”呂岩拍拍桌子,傾了身子湊的陳文昭跟前。陳文昭本來想說小瑞幼稚,可是看着呂岩這架勢,什麽話都給噎回去了,呂岩啧啧兩聲,自己開始給自己找臺階下。

“這麽跟你講吧,人家小爺是看不下去你又找個絹人伺候着,吃幹醋了行嗎!”呂岩歪歪頭:“靠,您老人家還往這跟我叨叨,說人家不懂事兒……诶我說?您能再得瑟點麽?”

陳文昭一時語塞,半天沒說話,倒是呂岩跟一邊兒樂開了花,跟抓着什麽把柄似的,拍着大腿樂得歡:“上學那前兒我就總覺着,陳文昭這同學,腦子好,成績也好,什麽都挺拔尖兒的,就是吧……缺那麽一塊兒心眼兒。拿誰逗個悶子啦,最後挨糊弄那位都醒過悶兒來了,人家陳文昭還二虎吧唧的沒怎麽捋明白前因後果呢!你還記不記得那回我們讓你幫着寫了個情書,偷偷署了你的名,诓人家女生去男廁所旁邊那棵歪脖子棗樹底下見面兒?結果那女生去了我們就成心出廁所門口再提褲子,給人家姑娘吓得都傻了,哭着就跑回教室去了。根本吧,我們寫落款兒都沒背着你,回來還把全過程講給你聽逗樂兒,結果你可到實在,聽說人家閨女吓哭了還覺着不合适了,又上前勸去……诶我說,當年那女生喜歡你是個明眼人都看出來了行嗎,咱逗弄人家一把就眯着不完了麽,要不你心裏過不去讓我們誰去哄不行?你還非得往上湊乎,好麽,白讓人甩了你一個嘴巴子……”

陳文昭臉上有點挂不住,趕緊阻止呂岩:“你行了啊,小學的事兒你還老提……”

“行行行,咱不提小學的,就說大學那前兒你跟譚逸倆人好的跟一個人兒似的。譚逸一看就是個小孩兒,耳根子軟好上道兒,對女生又一點都不敏感,我那會兒就說你主動點這事兒絕對有戲,你怎麽着?愣是當了人家六年好學長,直接送着人家上轎,跟個加拿大交流生出櫃了……诶我說,你怎麽就這麽能耐……”呂岩說的正在興頭上呢,忽然覺得陳文昭臉色不對了,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過界了,立刻住嘴,悔的差點給自己一嘴巴子。

從譚逸那受的創傷陳文昭這是緩了多長時間才好利索了,他他媽的怎麽又提了……

“沒事兒,岩,小逸早過去了。”陳文昭看呂岩這副憋屈樣兒,笑了笑:“吃過虧也挺好,至少讓我認識到自己在感情這方面有多遲鈍。”

“所以說嘛,你跟你家裏那個小爺啊,好好處!那個本來就是個木頭疙瘩,全靠你給開竅了,你再糊塗點……”呂岩如釋重負似的呼口氣,趕緊拍拍陳文昭的肩。

“嗯。”陳文昭點頭,呂岩說話沒幾句正經的,但是看事兒倒是清,讓他這麽一說,他也才醒過悶兒來,合着小瑞是吃醋呢。

“別光嗯,我跟你說,你家裏那個絕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朽木!要等着他明白,放心,你活不到那歲數。你啊,也別整那麽多沒用的了,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你們倆反正在一塊兒了,他也離不開你了,過呗!有時候吧,這愛情跟別的這情那情的,沒你想象得分的那麽清,全稀裏糊塗滾得一塊兒了,甭鑽這牛角尖!”呂岩一副情場老手的姿态,伸手拍拍陳文昭小同志的肩膀:“聽前輩的話,這愛吧,是做出來的。”

“行了,滾蛋吧你……”陳文昭讓呂岩給逗樂了,呂岩倒是繼續一本正經的挑了一下眉:“誰滾蛋?我看是你該滾蛋了吧!老大不小的了都還學人家90後玩兒離家出走……”

“貧吧你就!”陳文昭搖搖頭,準備走,看了一眼客廳裏還在說話的白寧跟絹人孩子,他又扭頭。

“懂,那小孩兒我罩着!”呂岩仰着下巴,點了一下白寧的方向。陳文昭嗯了一聲,擺擺手,正要走,呂岩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遲疑一下開口:“那個文昭,你……真決定就小瑞了?不改了吧?”

“這又不是買東西,還帶換貨的?”陳文昭樂了。

“不是……你這不是舊的沒戲唱了麽,我那意思就是……你要發現這舊的修修沒準還能湊合使呢?”

“岩,你什麽意思?”陳文昭皺了皺眉。

呂岩幹笑一聲,抓抓腦袋:“唉,我琢磨了半天,這事兒早晚得告訴你。幹脆就現在說了,省的你以後後悔。我告兒你啊,譚瑞他,準備回天津,後天的飛機,晚上就到。”說着,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呃,就他自己。”

陳文昭愣了一下:“他跟強尼……”

“甭管他跟那外國佬怎麽地了,文昭,這事兒關鍵不在這,關鍵是你得有個抉擇。我也別多說,你也別跟我這兒耗着了,自己哪清淨哪琢磨琢磨啊!”呂岩撇撇嘴:“說實話,我真不怎麽待見你們家現在那個爺,人家譚逸再怎麽說也是個正常人……”

“岩!你不是說不攪合我嗎!”陳文昭不知怎的,聽呂岩這最後一句心裏說不出的煩躁,甩出這麽一句,就悶頭走了。就剩的呂岩自己,搖搖頭,吐了個煙圈。

小逸回來了。

陳文昭一路開車回家腦子裏全轉着這句話。

小逸的脾氣直來直去的,根本心裏踹不住事兒,這回回國都不帶吱聲的,那就是出事兒了,準了。以陳文昭對他的了解,他跟強尼從來都形影不離今天耍單了,那就是——分了。

當初那傻孩子為了那個留學生跟家裏頭全崩了,連個後路都不說給自己留,這回一個人回來,陳文昭實在是替他擔心,後面這一步該怎麽走。

出了這種事兒,以他陳文昭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放着小逸自生自滅不管。

車子停在家門口,陳文昭還是決定給小逸打個電話。

“喂,聽說回來了?你小子,這事兒還讓我從別人嘴裏打聽出來!行了,多大了還跟我撒嬌,嗯,後天一早的班機是吧,行,我接你去,有話咱落地了再說。”

這小子,絕對有事。

陳文昭挂斷電話,皺了皺眉。

擡起頭,正看見自己家的窗戶,心裏頭浮現出昨晚上小瑞那張表情緊繃的臉,忽然很想回家。這麽想着,身體就這麽反應起來。一溜煙地沖上樓,開門,陳文昭卻傻了眼。

偌大的一個單元,小瑞的人卻不見了!

“……”

呼出一口氣,陳文昭煩躁地揉了揉前額,立刻又扭身出去了。

這混蛋小子,又跑哪兒去了!

汽車發動機還沒冷下來,又再次啓動起來,陳文昭漫無目的地在市區裏轉着圈,心裏開始盤算小瑞可能去的各種地方,一個一個地找……

手心發涼,倒是跟方向盤接觸的地方出了一層汗,不住打滑。陳文昭心裏頭又是着急又是煩躁,開車開了大半天,都沒找見人。陳文昭把車停在馬路邊,咣的一聲拳頭砸在方向盤上,車喇叭發出難聽的一聲。

“喂,王巍,小瑞出走了,你幫我找找他……”對着手機,陳文昭說得有氣無力。王巍怎麽說也有點通靈的,他總有辦法發現神獸的蹤跡吧,雖說不想再跟他們扯上關系了,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自己總是不得不麻煩人家。

陳文昭嘆了一口氣,電話那頭,王巍正積極的用陳文昭不熟悉的方式搜尋小瑞的去向。

茫然地聽着,等着,陳文昭透過車窗怔怔看着外頭藍的發白的天,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覺着,如今能觸動心頭的人,原來早就不是當時寵在心尖兒上的小逸了。

答案,有時候根本不需要費心去找。

“小陳,你別着急,現在開車去北辰,那邊有個火車站你認識嗎?就是新建的那個西站,小瑞就在那附近!”

電話裏傳來結果的同時,陳文昭已經全速飙開了車。

天津西站是近幾年才設計建造的新站,其實剛剛開始試運營,車次很少,很多設備還沒開放,所以人少得很。車開到郊區,陳文昭下了地下通道,今天全站都在停運修整期間,電梯都是沒通電,陳文昭一溜小跑奔下去,直接就按照王巍示意的,去了站臺。

因為沒有什麽人,工作人員也很少,陳文昭趁人家不注意,就跑到站臺上了,能看見有民工在修理公共設施,可是小瑞還是沒看見。今天不通車,也沒什麽危險,王巍在電話裏一個勁兒的告訴陳文昭往南走,陳文昭本來謹慎,這會兒腦子一亂也顧不上什麽了,直接順着鐵道往南走,這麽漫無目的的,一直走出兩站地,陳文昭已經走着出了站,能看見明亮的天空,茏蔥的野草,擡手遮着光,能看見火車上頭一條條電纜把天空分割成不規則的形狀,麻雀正跟上頭蹦蹦跳跳的鬧喚……

郊區的鐵道特別安靜,沒有火車,更沒有人,只有風聲,草聲,跟鳥叽叽喳喳的鳴叫聲。

陳文昭傻乎乎地往前走,心也跟着稍微不難麽浮躁得難受了,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在鐵道邊的欄杆上坐着,靜靜望着遠處。

快步轉疾步,再跑起來,等陳文昭趕到那人跟前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手機裏王巍還在問“找着沒,找着沒……”陳文昭手裏抓着手機,已經沒意識到要理會,直接合上蓋兒,挂斷。

“小瑞,你上這來幹嘛?”勻了勻氣,陳文昭死死盯着小瑞看。

小瑞坐在護欄上,比陳文昭高出一截,這會兒也低頭瞅着陳文昭:“我一個人在家裏,忽然想起來你答應過要帶我去旅游,就我們倆……我就是挺想看看真正的火車是什麽樣兒的,不過……”小瑞說着說着,就沒了聲,半天,才猶豫道:“我又惹你生氣了?”

“下來。”陳文昭輕聲說,沒答小瑞的茬兒。

“……”小瑞跳下來,垂着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卻沒想到腦袋被陳文昭揉了兩下,接着,陳文昭的頭就咚的撞在他胸口上,小瑞有點不知所措,兩只手慌慌張張地擺了擺,終于還是輕輕摟住他。

“你啊……氣都讓你吓沒了。”揪心的感覺終于散了,陳文昭只覺得這會兒碰到小瑞才能讓他安心。

剛才,他的确害怕了,怕就這麽把小瑞給丢了。

似乎有那麽一點明白小瑞的心情了,那種怕自己被誰搶走的心情,大概是彼此相通的吧……

“回去吧?”陳文昭擡起頭,對着小瑞笑了一下。

“嗯。”點點頭,小瑞還是有點戀戀不舍。

“可惜,今天看不到火車了……不過,沒關系,反正咱還得來,拿着票來。”

小瑞愣了一下,有的小心翼翼地問:“還可以去旅游?”

“我答應過你了吧。”

“就我們倆?”

“你小子,我發現怎麽越來越磨叽呢!”

“……”

“松手!別抱這麽緊!嗯……別這麽突然就親上來……嗯嗯……走開!”陳文昭紅着臉推開小瑞:“旅游是可以,不過有條件的,你得認真跟我學着做人,聽見沒!”陳文昭說着,還不住警告小瑞別湊過來,不過手倒是一直死死牽着那小子,一路順着鐵路,往回走。

“回去先給你買個手機吧!”陳文昭看着延伸的鐵軌,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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