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你是來紮我心的嗎……”

“嗯？”

哦，對了，現在還沒有紮心這個說法。

“就是我本來不怎麽想家，你一提我就想了。”路源說着，避開了他的手，往旁邊坐了坐。

沈慕林垂下眼睫，看着他和自己中間隔着一個人的空位，絲絲的抽痛細細密密的包裹着心髒，叫他避無可避。

路源的刻意疏遠，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那人行事如此直接，不知婉轉。

“路源，我和你道歉。”

“啊？跟我道歉？”路源睜大眼睛看向他，“你有什麽可跟我道歉的。”

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沈慕林徹底低下了頭，他說，“那筆投資款的事，我不該和你生氣。”

這都是哪百年的事了，路源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我都沒當回事。”

沈慕林知道，他不當回事，他什麽都不當回事，因為這世界上太多人對他好，太多人愛他，他想要什麽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想成為對他與衆不同的人很難，想成為讓他嫉恨的人也很難，就連他的女朋友，他也根本沒有付出真心。

沈慕林看的懂他，并一直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

從小路源就拿他當回事，路行軍從國外帶回來新鮮的好東西，分成三份，給他，給路源，給路生，路源要是喜歡，就以為他也會喜歡，掙命似的把路生那份搶過來，一分為二和他分享。

那時母親總和他說，路家人欠他的，這都是應該的。

母親是他的一切，他的價值觀由此建立，不管路源如何，他都愛答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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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路源也喜歡追在他身後，像個小跟屁蟲一樣，扯着他的衣角，軟乎乎的喊着哥哥，他偶爾抱抱路源，聞聞路源身上的奶味，那小孩都高興的不得了。

他就這樣看着路源一點點長大，看着路源越笑越甜，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回頭就能看到路源。

從未想過有一天，轉過頭的時候是一片空蕩。

路源出國的這三個月，沈慕林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他給路源打電話，想要聽聽他的聲音，得到的總是一句我很忙。

沈慕林忍着，忍着，在得知路源交往了一個比他大七歲的女朋友時終于忍不住了，他推掉所有迫在眉睫要處理的工作，随便找了一個借口來看他。

沈慕林以為自己一下飛機就能看到路源，他已經想好了要怎麽擁抱他。

可路源讓他等了足足半個小時，才帶着女友姍姍而來。

沈慕林生氣，氣到想掐死他。

可路源對他笑了，眼睛裏閃着光。

沈慕林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于他的與衆不同。

那個女人沒有。

沈慕林安下心，便也不在乎路源的冷淡。

可現在，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在路源心裏，不再是那個特殊的人，他什麽都是。

沈慕林的道歉，路源不當回事。

“林哥？林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坐飛機累了？”

沈慕林回過神，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胸臆中翻湧着的負面情緒，“沒事……”

路源看他不太像沒事的樣子，“你……”

算了算了，不管了！

路源再度站起身，“你肯定是累了，歇會吧，待會吃飯我來叫你。”

這次，不等沈慕林有反應，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客房。

樓下的談話顯然已經步入尾聲，不知程雨馨怎麽說的，情況比路源想象中的好，都說到以後了。

“小源一輩子沒吃過屈，性格跟個小孩似的，以後你可能要辛苦你一些，多包涵他。”

“沒關系，他遲早會要長大的，我可以等。”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在國外你自己不容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開口。”

“謝謝爺爺。”

卧槽！程老師可以啊！

路源驚訝的同時，不免疑惑。

據他所知，爺爺對他和程雨馨的事并不贊成，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松口。

“小源，下來吧。”

怎麽他剛聽牆角就被發現了。

路源抿唇，冒出頭來，“爺爺……”

老爺子不是好眼色的瞪了他一眼，“混蛋玩意。”

他就是偷聽一下，幹嘛這樣對他啊……

很快路源就知道是為什麽了。

趁着晚飯還沒好，他帶着程雨馨在院子裏的小花園閑逛，順便打聽一下她和爺爺聊天的具體細節，“你怎麽說通我爺爺的？”

程雨馨的眼睛裏滿是狡黠，“你猜。”

“我上哪猜去。”

“我說，我們已經發生關系了。”

路源腦袋裏嗡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卧槽，你和我爺爺說這個？”

程雨馨笑笑，挽住他的胳膊，“當然不是啊，反正就是大概意思，要不然我能怎麽辦？你走的那麽幹脆，都要吓死我了。”

路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把程雨馨帶到家裏來，讓她承受家人為難本就是一件不好的事，程雨馨這麽說，給自己解決麻煩，也是對的。

可他這心裏，就是莫名其妙的有點不得勁。

“怎麽，你不高興？”

“沒有，我就是怕我爺爺揍我，他那人比較保守你應該能看出來。”

“不會的。”

路源側頭看了她一眼，“那話你都說了，我也不能讓我爺爺白罵，今天晚上……”

程雨馨推開他，“你正經點好不好。”

“為什麽不行啊？”路源滿臉純真的表達疑惑。

“你，你能不能浪漫點啊……”一直保持淡定和智慧的程雨馨又露出這種小女孩的神态，路源就喜歡她身上這種反差。

“好吧，等我什麽時候給你浪漫一把！”路源可會浪漫了，他上輩子處那些女朋友一個個都讓他哄的明明白白。

什麽是浪漫，浪漫就是用錢砸出來的。

這點路源特別懂。

晚飯時間，路傑和姑父腳前腳後的回來了。

路傑回家，姑姑的心情就好，再加上老爺子認可了程雨馨，她對程雨馨也有了好臉色，她都這樣，姑父更是熱情的不得了。

這讓路傑非常的不爽。

再看到沈慕林就更不爽了，“你怎麽在我家？”

沈慕林溫柔的笑着，“好久不見。”

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是這種感覺了，路傑不由罵了一句，“操。”

他立刻遭受到了批評，“路傑，嘴巴放幹淨點。”

老爺子開口，路傑嘴上安分了，行為卻不老實，不顧路源生氣他打小報告的事，非拉着他表現出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飯桌上一個勁的給路源夾菜，一口一個弟弟叫的親熱，“來，弟弟，吃這個。”

沈慕林當初使陰招把他打的躺地上爬不起來，他到現在都賭這口氣，路傑太他媽清楚沈慕林多在乎路源了，他就想讓沈慕林知道，弟弟現在是他的，你姓沈的始終是個外人。

氣死你！

然而路傑的小心思路源一點不清楚，他不是記仇的人，更不會記家裏人的仇，路傑給他夾了幾口菜，他就消了氣，還覺得這是路傑心虛愧疚表現。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路傑能這樣多不容易啊，要鼓勵才行。

為了讓路傑知道他的寬恕，路源笑眯眯的吃掉了他夾來的菜，“謝謝哥。”

兄友弟恭的場面讓長輩們露出欣慰的表情。

路傑看了一眼面色鐵青，假笑都笑不出來的沈慕林，心裏壓着那塊大石頭終于搬開了，讓他渾身舒暢。

哼！

“弟弟，多吃點！”

“嗯！”

這頓晚餐吃得那叫一個輕松愉快，飯後路源送程雨馨回家，天黑了，家裏人怕他自己回來不安全，讓路傑陪着他。

一晚上都極其沉默的沈慕林忽然開口道，“我也去吧。”

雖然他這個話說的有些突然，但是小輩們喜歡湊一塊很正常，路行娜笑着說，“別玩太晚了。”

“知道了，姑姑。”

去往程雨馨家的路上，車內氣氛異常尴尬。

路源看着後視鏡裏那兩張硬邦邦的臉，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可他又無法忍受這種靜默，想了半天，路源開口道，“咳……哥，你今天晚上在家住嗎？”

路傑臉上立即流露出得意的表情，“嗯，在家住。”

看吧，就算你上趕着湊上來，我弟弟也不理你，我才是親哥！

路傑的行為在沈慕林看來幼稚極了，卻輕而易舉的激怒了他，曾幾何時，路源連一句話都厭煩和路傑說，他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路源向來是一口一個林哥的叫他。

對調。

這兩個字的出現讓沈慕林的心仿佛被綁上巨石，扔進了大海，一個勁的向下沉，窒息一般的疼痛。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不明白路源為什麽要這樣。

他們不是，最好的兄弟嗎。

車緩緩停下。

程雨馨打開車門，對路源揮了揮手，“明天見。”

“拜拜~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好，你們回去要注意安全，早點睡知道嗎。”

“好噠~”

送別了女友，路源調頭回家，還沒開多遠，路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喂？操，怎麽回事？穩住他們，我現在就回去。”

挂斷電話，路傑皺着眉說道，“小源，送我回酒吧，快點開。”

路源一腳油門踩下去，蘭博基尼在夜晚的路上拉出一條炫酷的弧線，“出什麽事了？”

“幾個傻逼喝多了鬧事，你和爺爺說一聲，我晚上不回去了。”

“好。”聽路傑的語氣這事應該挺嚴重的，路源也不敢耽誤，闖了幾個紅燈把路傑送到了酒吧，在他下車的時候還不忘說一聲，“哥，別忘了我的紅燈。”

路傑嗯了一聲急匆匆的跑了進去。

路傑走了，車裏就剩下他和沈慕林，尴尬更上一層樓。

這叫什麽事啊。

路源敲了敲方向盤，彎着眼睛笑起來，“林哥，你最近和周姐處的怎麽樣啦？”

車裏的溫度頓時降了下去，他聽到沈慕林冷冰冰的說，“我們只是合作夥伴。”

切，還合作夥伴，真是……

等等！

今天是幾號？

路源顫抖着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

十二月初……

上輩子沈慕林因為投資款的事加上工作太忙，足足半年沒有理他，十二月初的時候，沈慕林回了一趟學校，他們倆正好碰上。

那時，他同樣問了一句這樣的話，沈慕林也是這樣回答的。

之後他給周溪禾打電話，才知道他們又吵架了，他廢了好大的力氣勸說周溪禾，告訴她林哥就是脾氣不好，讓她別計較。

周溪禾讓他這樣一說，恍然覺得自己對沈慕林付出太多的感情，違背了本心，才放下身段去找沈慕林。這是……小說裏的劇情。

去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