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獄內女囚自缢案

??Chapter?6

??王川的案子要是換做以前,張椿陽和許臻幾人肯定要加班加點的調查,但因為林隊插了一腳進來,陸俨沒動聲色,也沒堅持,很早就讓幾人回家。

??陸俨也沒久留,開車穿過小半個江城,一路來到北區某個知名住宅區。

??陸俨的母親齊韻之很早就吩咐了家裏的阿姨張羅晚餐,備出來一大桌子菜,只等兩個男人回家就可以開炒了。

??陸俨到家時已經過了七點,聽到開門聲,齊韻之親自去開門,臉上堆滿了笑容。

??“快,讓媽看看。哎,好像瘦了點,是不是最近又沒好好吃飯,晚上還是很晚睡吧?不是媽念叨你,千萬別仗着自己年輕,查案再辛苦也要注意睡眠,只有自己休息好了,才能做好工作。對了,我聽說昨天又出一個命案,你是不是又在局裏加班了?現在這些人啊,一個個都不知道怎麽想的,好好的日子不過,盡做些違法亂紀的事……”

??齊韻之許久沒見到陸俨,這一照面就說個不停,陸俨根本沒機會插嘴,直到齊韻之提到昨天的案子,陸俨一頓,這才将齊韻之打斷了。

??“媽,您怎麽知道昨天又出命案了?”

??齊韻之一愣,飛快的眨了兩下眼,說:“哦,我是看新聞知道的。”

??陸俨揚了揚眉,非常平靜的将齊韻之拆穿:“這事局裏沒對外通報,媒體也不知道。”

??“哦,那我就是……”齊韻之眨眼的頻率更快了,就像是個說話被抓包的小孩子,眼神閃爍,臉上更是漲滿了心虛。

??陸俨先去洗了個手,出來時見齊韻之還有點手足無措,便輕嘆一聲,摟着她的肩膀說:“媽,我現在已經調崗了,禁毒那邊的事我插不上手,您不用老惦記,也沒必要跟林隊再打聽我的工作。而且像是這種案子,林隊也不方便跟您說太多。”

??齊韻之這才尴尬的順了順頭發,點頭應了。

??齊韻之活了大半輩子,生活一直很平順,沒遭過難,也沒遇到過大坎兒,自然也就沒什麽城府,她心裏唯一挂念的也就是陸俨。

??陸俨先前在禁毒支隊,經常要出任務,好多天見不着一面,齊韻之不放心,就只能在家裏擔驚受怕,可如今陸俨已經被調到刑偵支隊,可齊韻之還是不踏實,這才調過去第一天,就忍不住給林岳山去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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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俨和齊韻之一起坐到沙發上,陸俨撿起一個蘋果,慢條斯理的削着皮,同時說道:“現在的刑事案,基本上都是各片區的刑偵大隊來負責,平日裏支隊也就是負責指導工作,除非是重案、要案才會上報到我們這裏。至于緝毒的事,這幾年也分到禁毒那邊了,刑偵這邊管的很少。”

??齊韻之看着陸俨堅毅的側臉,以及唇角淺淡的笑意,心頭的大石卻沒有因此放下,她知道陸俨說這些是為了讓她寬心,也知道就算她坐在家裏胡思亂想也沒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很多事都是注定的。

??齊韻之說:“你說的這些媽都明白,媽是過來人,你爸爸當年也是這麽說的,他說就算在一線,出事的概率也是很低的,讓我不要沒事自己吓自己,結果……”

??陸俨已經削完皮,聽到這動作一頓,随即又若無其事的将蘋果切成塊,擺在盤子裏,然後将盤子推到齊韻之面前。

??“我知道我爸的離開,一直是您心裏一塊病。可是我想,如果他現在還在,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那麽做的。而且,我也以他為榮。”

??齊韻之吃了一塊蘋果,跟着點頭。

??陸俨笑了下,目光瞟向電視。

??電視裏正在播放江城晚間新聞,副市長秦博成身着幹淨整潔的中山裝,正在郊區某養老院慰問。

??陸俨話鋒一轉,問:“對了,秦叔叔回來了麽?”

??齊韻之說:“哦,比你早一點,一回來就進書房了,他有幾個電話要打,我也沒敢去打攪他。這樣,你拿點水果去看看,他之前還問起你呢……”

??陸俨端着半盤蘋果走向書房,敲了兩下門,随即将門推開。

??書房裏,秦博成剛挂上電話,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睜開眼,見到是陸俨很快笑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秦博成長着一張國字臉,氣質儒雅,微笑時和顏悅色,沒有一點官架子。

??陸俨走進書房,合上門,将蘋果放在秦博成面前,說:“沒幾分鐘。”

??秦博成站起身,拍拍陸俨的肩膀,和他一起坐到沙發那邊。

??秦博成:“換崗第一天怎麽樣,還習慣嗎?”

??陸俨:“還可以。”

??一陣沉默。

??陸俨垂眸不語,也沒再開啓其他話題的意思。

??秦博成見了,也明白他在想什麽,說道:“讓你去刑偵支隊,這事只是暫時的,副隊只是挂職。等過個一年半載,你要是還想回禁毒,随時都可以。我知道,你想多點機會立功表現,但去年那件事真是把你媽媽吓壞了,她前陣子還做噩夢來着,我是想還是再等等看吧。再說,刑偵支隊也有很多表現的機會,把你調過去,也不是當閑人吶。”

??陸俨擡起眼皮,笑了下:“我明白,秦叔叔,因為我的事,您也沒少操心。您說得對,要想立功,在哪裏都一樣。既然我現在去了刑偵支隊,一樣會努力表現。”

??秦博成也跟着笑了:“這就對了,男人嘛,在哪裏都可以做事業,哪裏都需要人才。”

??兩人聊了沒一會兒,很快就到了晚飯時間。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其樂融融,聊的都是家長裏短。

??秦博成很少在家裏提工作上的事,官場上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偶爾聊起工作,也都是新聞裏播過的,比如到養老院視察。

??其它的事,齊韻之也從來不問,她心裏有數,問了也幫不上忙,也即是平白讓自己多添煩惱。

??吃完飯,阿姨過來收拾桌面,齊韻之将煮好的茶端上桌,對陸俨說:“對了,你之前不是說有個挺喜歡的姑娘嗎,這都過去這麽久了,媽也沒問過你,你跟那個姑娘怎麽樣了?”

??陸俨剛拿起茶壺準備倒,聽到這話手上一頓,随即反問:“還有這事?我什麽時候跟您說過?”

??齊韻之:“诶,好像就是去年吧?好像當時我正準備住院做手術,你跟我說的,等我病好了,帶她來家裏見見。”

??“哦。”陸俨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齊韻之一怔:“‘哦’就完了?你可別搪塞我啊。哎,老秦,你也說說他!”

??始終作壁上觀的秦博成這才笑了下,看向陸俨,說:“你媽媽說的對,你都二十七了,也該着急了。”

??齊韻之:“就是。那姑娘到底怎麽樣了?”

??陸俨輕嘆一聲,放下茶杯,這才說:“都那麽久的事了,我沒再提,自然就是沒下文了。”

??齊韻之倒也沒失望,很快就拿出手機,從裏面調出幾張照片給陸俨:“我就知道,你看,這是王阿姨給介紹的。你看這面相,長得挺好的,性格也不錯,家境清白,父母都是教授,爺爺以前還當過校長,标準的書香世家……”

??陸俨只瞥了一眼,也沒看清,只聽齊韻之念叨,一聲都沒吭。

??直到齊韻之催促他:“你也說兩句啊,怎麽樣,要不要見個面?”

??陸俨知道,要是他說不見,齊韻之保準要刨根問底問為什麽,然後就是苦口婆心的勸說開導,那這個話題就沒完沒了了。

??陸俨只好說:“我沒意見,您來安排吧。”

??齊韻之這才笑了:“那我可就去張羅了,到時候你可別找借口說忙啊!”

??陸俨:“嗯。”

??*

??鑒于白天微信群的烏龍事件,張椿陽和李曉夢私下商量過,決定再建一個微信群,專門用來聊八卦。

??當然,群裏不能只有他們倆,還得叫上方旭和許臻。

??等方旭和許臻進了群,張椿陽就撂下話了:“我可事先聲明啊,之前那個群只說工作,不聊閑天,但是這個群呢只說閑話,不提工作,都記住了吧!”

??李曉夢接道:“行了,你就直說吧,你就是想打聽陸隊的私事兒。”

??張椿陽:“難道你們不想,你們就不好奇?要了解一個人的性格,就得從了解他的私事兒下手,咱們查過那麽多案子,有哪個不是這樣找到突破口的?”

??李曉夢開玩笑說:“你當陸隊是嫌疑人,我要去告發你!”

??張椿陽:“呸,你們也是共犯,都跑不了!”

??方旭這時接道:“其實就算他倆有過什麽,也沒什麽。咱們做刑警的,有幾個好找對象的,在市局裏發展也很正常。”

??只是這話剛落,李曉夢就說:“啊,都聽好了啊,我有最新消息!剛收到的!”

??方旭飛快地回:“啥?”

??張椿陽不甘落後:“速度!”

??就連進群後不知一聲的許臻,都發了一個小表情。

??等三人齊刷刷坐等,李曉夢清清嗓子,宣布道:“嘿嘿,據檔案室的妹子說,薛芃和咱們陸隊高中上的都是北區十六中。”

??張椿陽:“就這?這有啥啊?江城就那麽幾個重點中學,同一個高中畢業也不稀奇啊。”

??李曉夢:“檔案室妹子還說,兩人上公大的時候,走的就很近了!”

??張椿陽:“怎麽近?咱們誰不是公大畢業的,學校裏就認識也很正常啊。”

??李曉夢:“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說了,他們以前關系挺好的,還有說有笑呢。”

??“有說有笑?”方旭想了想,說:“我覺得可信度不高。不管他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關系走得有多近,就性格來說,這四個字就挨不上邊。”

??張椿陽:“就是。你們誰見薛芃笑過?陸隊呢?還有說有笑……”

??李曉夢:“反正我消息就這麽多,你們愛信不信。”

??群裏安靜了一會兒。

??直到許臻站出來說了一句:“這種事還是要講究真憑實據,不能憑空捏造。”

??張椿陽笑了:“問題是咱們也沒真憑實據啊!”

??許臻:“咱們沒有,有人有。”

??這話剛落,很快群裏就多了一個人。

??張椿陽吓的一機靈,還以為又撞槍口上了,直到定睛一看,進來的人不是陸俨,而是刑技實驗室的知名話痨孟堯遠。

??孟堯遠一蹦出來就連着發了五、六個付費表情,還說:“各位同仁,大家好啊!”

??所有人都知道,刑技實驗室跟薛芃走得最近的就是孟堯遠,有時候兩人還會一起去食堂吃飯,就算薛芃沒出現,孟堯遠也會順手多打一份飯,十有八九都是給薛芃捎回去的。

??實習生程斐剛來那會兒,就曾誤會過薛芃和孟堯遠是一對,後來才知道,孟堯遠就是保姆屬性,話又多又密,除了薛芃還真沒人受得了他,而薛芃呢無論是作息還是飲食都不走常人路線,對人對事也很少流露情緒,跟誰都是冷冷淡淡的,也就在馮蒙和季法醫面前才會笑一下,其他人也不會沒事跟她培養友誼。

??以前還有人問過:“一個話那麽多,一個不愛說話,這組合可夠稀奇的。”

??有人答:“嗨,這有啥,兩人都沒朋友,自然就湊到一起了。”

??見孟堯遠冒出來了,李曉夢跟着就問:“诶,老孟,你來的正好,我們剛才還在說陸隊和薛芃的事呢,你快給我們科普一下,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避免以後踩雷。”

??孟堯遠清清嗓子,說:“你們還真問對人了。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你們,就食物鏈的角度來說,我們薛芃肯定是在上游,陸隊肯定是下游!”

??“等等!”張椿陽第一個接話:“你這結論有根據嗎?”

??孟堯遠很快就将白天在電梯間外聽到的話轉述了一遍,然後說:“你們是沒在場,陸隊被薛芃怼的都沒脾氣了!”

??李曉夢明顯不相信:“不是吧!真的假的?陸隊橫看豎看也不像這麽窩囊啊!”

??方旭說沉吟:“我倒覺得這不是窩囊,陸隊是讓着薛芃。”

??話不多的許臻接道:“如果兩人之間沒有恩怨,也說不上誰讓誰。”

??孟堯遠:“所以啊,肯定是以前有什麽事兒,而且你們陸隊擺明了理虧、心虛,要不然薛芃也不至于那麽針對他啊,是吧?”

??*

??就在孟堯遠幾人八卦陸俨和薛芃的關系時,陸俨也已經從秦博成和齊韻之的住處離開,驅車回到自己的小房子裏。

??前一天晚上穿的外套,就在洗衣機蓋子上放着,陸俨拿起來,湊到鼻下聞的很仔細,但這次卻好像沒有發現異味,随即又就着燈光仔細看了一遍,一無所獲。

??陸俨站在原地定了會兒神,很快從兜裏翻出手機,點開一個微信聊天窗口。

??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問了這樣一句:“在局裏嗎?”

??對方沒回。

??陸俨抿着嘴唇,又打了一行字:“關于王川的案子,我有點發現。”

??幾秒後,對方回了:“在實驗室。”

??陸俨先是一頓,随即說道:“那好,我帶着東西過來找你。”

??話落,他就将手機踹起來,将衣服放進塑料袋,拎着出門。

??不到半小時,陸俨的車開回市局。

??停車場上剩下的車不多,陸俨直奔實驗室大樓,一路坐電梯上四樓。

??誰知剛拐過拐角,就見薛芃從痕檢科裏出來了。

??陸俨站在那兒,沒吭聲。

??薛芃掃了他一眼,将門關上,經過他身邊時目不斜視,對着空氣問:“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移交給禁毒了?”

??陸俨腳下一轉,跟上薛芃,說:“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有新的疑點,還不能肯定。”

??薛芃沒接話,等兩人穿過走廊,來到一道門前,薛芃一手搭在門把手上,轉頭看向陸俨。

??陸俨比她高了大半頭,站的又直,薛芃要适應他的高度,不得不仰起頭:“我聽說有人問起咱倆的關系,你說不算熟。”

??陸俨一怔,眼神裏閃過驚訝,避無可避,随即就變成了尴尬。

??他輕咳了一聲,喉結也跟着動了動,說話時語氣有點幹澀:“如果我說已經認識很多年了,他們只會繼續刨根問底。”

??安靜了幾秒,薛芃的目光直勾勾的:“我怎麽覺得是越描越黑呢?既然不熟,那陸隊現在又是以什麽名義拿着物證過來呢?這案子已經不歸刑偵隊了。”

??陸俨吸了口氣,解釋道:“我那麽說,只是不希望給你帶來困擾。我沒別的意思。”

??薛芃沒接話,眼神自他臉上飄過,很快将門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來到一個實驗室的案臺前。

??薛芃戴上膠皮手套,陸俨也從塑料袋裏拿出衣服,放在臺面上。

??薛芃一頓:“這就是你的新發現?”

??陸俨說:“昨天我就是穿着這件衣服去了案發現場,在那之前還和嫌疑人撞了一下,當時我好像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兒,我想或許在這件衣服上,還有機會找到線索。而且你的嗅覺一向很靈,也許……”

??陸俨說話間,薛芃已經将衣服拿起來湊到鼻下,仔細聞了聞。

??她很快皺起眉,說:“的确有點味道。”

??隔了一秒,又問:“你懷疑是什麽?”

??陸俨說:“某種新型毒品,或是改換香料配方的冰|毒。”

??不管什麽樣的毒品,本身都會帶有一些氣味,有的明顯,有的不易發現。

??就好比說,麻|古本身自帶一種濃郁的香氣,有經驗的緝毒警一聞便知。大|麻的味道類似于煙草味,海|洛因|因為成分裏有醋酸酐,聞着發酸,但吸食的時候會有一種燒焦味,所以很多吸毒者都會躲在衛生間裏。

??至于冰|毒,它的金屬比較重,制毒者為了增加口感便會在裏面加入香料,通常都是奶香。最主要的是,冰|毒因為特殊的化學成分,它的殘留物在空氣中揮發較慢,會比其它毒品更容易殘留氣味,即使過了幾個小時,吸毒者身上仍帶着這種香氣。

??而緝毒警就是憑着毒品的氣味和特點,以及它們和人體接觸時留下的痕跡,比如衣服、頭發、皮屑、尿液等等,第一時間抓捕毒販,只要聞到毒販身上特殊的氣味兒,就可以鎖定目标,等抓捕後再進行血液檢驗,基本上百發百中。

??其實不光是緝毒警,就連薛芃在痕檢科待得久了,類似的氣味兒也聞過不少,雖說這是毒檢的工作,但她這一年來對毒檢的事尤其上心,私下也做過不少毒物、毒品研究,加上她的嗅覺本就異于常人,有時候遇到一些需要辨別氣味的物證,馮蒙都會叫薛芃先聞聞看。

??只是這兩年,制度者也學精了,知道警方會靠氣味兒辨別嫌疑人,也開始改變香料配方。

??而陸俨的這件衣服,正如他所說,上面的确沾着一點味道,只是已經過了一天,就算衣服是疊放的,對氣味和物證都起到保護作用,可味道還是太淡了,幾乎要消失了。

??薛芃連着聞了好一會兒,嗅覺已經開始麻木,她只好将衣服放在臺面上撫平,随即拿起多波段燈,借着特種光源,仔細尋找着衣服上的痕跡。

??陸俨就站在一旁,安靜等了片刻,跟着說:“昨天和嫌疑人碰撞的地方在左肩,雖然只撞了一下,但也許還會有機會提取到皮屑。”

??“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新生細胞會源源不斷的向表皮推進,老化的表皮就會被取代,脫落,而在這個過程中只要接觸過其他物體,那麽物體表面上就會留下大量皮屑,只不過這些皮屑組織太過細碎,用肉眼看不易發覺。而些組織中還存活着大量活細胞,可以從中提取DNA。

??像是棉麻類織物,因為質地的特殊,皮屑粘上去就很容易陷入織物縫隙,就算反複清洗也不可能完全清理幹淨。

??只是要從這些織物中提取出來過程會比較困難,因為織物表面不過光滑,附着在上面的微量物證不容易轉移,所以要從大量纖維物裏取出微小的皮屑,不僅需要觀察力,還需要足夠的時間和耐心。

??從這以後又過了半個小時,薛芃就坐在案臺面前的椅子上,坐姿不變,就拿着棉簽,反複仔細的在衣服上滑動。

??陸俨也保持着沉默,坐在旁邊耐心等待。

??兩人別說交談了,就連呼吸都放的很輕。

??薛芃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裏,就會進入“旁若無人”的狀态,完全拿陸俨當空氣,而陸俨又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他時而看看衣服,順着棉簽的軌跡,時而又看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薛芃。

??陸俨腦海中跟着回想起幾年前在公大時,他第一次看到薛芃在實驗室裏跟一件棉麻質地的衣服死磕,差不多也像是現在這樣。

??那時候所有人,包括學校裏的老師,大家都認為從中提取有效微量物證的機會太低了,幾乎不可能,唯獨薛芃,一次又一次的試。

??想到這,陸俨垂下眼,無聲的吸了口氣。

??直到薛芃直起身,陸俨這才跟着擡眼,問:“怎麽樣?”

??薛芃說:“的确找到一些皮屑,但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這些皮屑可能來自你說的嫌疑人,也可能來自王川,或是其他人。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屬于你。”

??這一點陸俨也很清楚,想要借此鎖定嫌疑人的希望有多渺茫,他昨天去見王川坐的是地鐵,當時又是下班高峰,一路上接觸了不少人,這件衣服和很多陌生人都産生過摩擦,而他在巷子口和嫌疑人也只是擦肩了一下,後來又碰觸過王川的屍體,還有酒保、保镖,來酒吧鬧事的小混混,甚至還和林岳山談了一會兒,最後又回到市局做了兩個小時的筆錄。

??也就是說,就算在這件衣服上提取到皮屑,除了他自己的,其餘的可能性最低的就是那個巷子口撞了下肩膀的嫌疑人。

??陸俨想了想,說:“如果在皮屑發現有毒品成分,那麽這個人就很可能是我在巷子口遇到的嫌疑人。”

??薛芃将衣服疊起來,說:“我只能說我會盡力。如果真的檢測到毒品成分,鑒定報告我也會按照程序,交給禁毒那邊。你沒意見吧。”

??陸俨一頓:“沒有,應該的。”

??薛芃沒再看他,轉而将臺面上的東西收好。

??直到陸俨忽然叫她的名字:“薛芃。”

??薛芃擡起眼皮,望向眼前這個如同小山一樣高的男人。

??陸俨低眉斂目,神情裏不辯喜怒,只說:“白天在監獄門口,你說了這樣一句話——人會撒謊,但證據不會。”

??薛芃:“這話不是我說的,所有跟物證技術打交道的人,包括你們刑偵、禁毒,還有檢察院、法院,大家都知道這是不變的真理。”

??“的确如此。”陸俨說:“可我認為沒有事情是絕對的。證據雖然不會撒謊,但是人卻有可能在‘證據’已經拼湊出來的故事裏撒謊,只要不出這個邏輯圈,對自己的言辭稍作修飾,這樣的謊言就很難戳破。”

??薛芃揚了下眉梢,帶着一點挑釁:“哦,比如呢?”

??陸俨倒是很認真:“比如,現在有一個精神病人或是未成年人死了,是自殺,但是在他自殺之前,有人教唆他,誘導他,甚至脅迫他,這才導致他有了實際行動。可是在教唆過程裏,沒有目擊者,也沒有直接錄音、錄像,更沒有其它證據可以證明死者曾經被人教唆。也就是說,現有的證據,無論是物證還是屍檢,都只能證明死者是自殺。而教唆他的人,就可以在‘證實自殺’的故事裏玩個游戲,他完全可以承認自己接觸過死者,甚至可以說在死者自殺之前,就發現死者有輕生的念頭,還曾經規勸過,可惜沒有阻止悲劇發生。像是這樣的故事,物證技術就無法戳破其中的謊言。”

??薛芃起初聽時還有點不屑,只是越往後聽,神情越凝重,到最後甚至眯起眼睛盯住陸俨。

??直到陸俨話音落地,薛芃才冷笑道:“你說的只是個例,而且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心理素質,懂得在邏輯圈內圓謊。這個人,不僅要懂刑偵心理學,還要具備基本的物證技術理論,演技也要好,犯罪邏輯清晰,思維缜密,呵……除非是自己人,否則根本做不到。”

??陸俨沒接話,仿佛又一次被薛芃怼的沒話了。

??薛芃問:“你突然跟我說這些,就是為了反駁我白天的話?”

??陸俨這才開口:“人心難測,當一個人有意利用證據來圓謊時,證據是不可能開口反駁的,尤其是當這個游戲完全在邏輯圈內進行,它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破綻。我只是想告訴你,物證技術的确可靠,但無論是技術還是刑偵,都不能完全依賴它,那樣只會被牽着鼻子走。”

??幾秒的沉默,這一次,薛芃徹底冷了臉。

??“原來你是想教訓我,讓我走出思維定式,別被專業牽着鼻子走。”

??陸俨一頓:“我不是這個……”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薛芃打斷了:“那我也想請教陸隊,禁毒的案子已經和你無關了,你還這麽上趕着,圖什麽。這回又想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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