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鄭恒開車,陸寧景坐在副駕駛,他小叔坐在後面。

他小叔和他爸一樣是個悶葫蘆,不怎麽說話,陸寧景巴不得他做個啞巴,他對這個小叔,真是又不喜歡又有幾分懼怕,加上心中有鬼,也不敢和鄭恒說話。

倒是鄭恒提議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先去吃個飯再送你們回去?”

陸寧景經過昨晚的折騰,又沒吃早餐,早就餓了,現在也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當然贊同這個提議,而且他不太想和他的小叔獨處,以前剛認識鄭恒的時候,鄭恒同樣不怎麽笑,話也不多,但怎麽給人的氣場完全就不一樣,覺得這人十分好親近呢?

所以陸寧景回答道:“可以啊,小叔你呢?”

“嗯。”後座的男人淡淡地應了聲。

裝什麽冷酷,陸寧景翻了翻白眼。鄭恒見過陸寧景他爸,倒是對他小叔這種性格沒多少驚訝,有的人天生寡言,依舊貼心地問道:“想去吃什麽?”

“海鮮吧,我記得月塘街那邊有家挺不錯的海鮮館。”

陸寧景雖然還挺喜歡吃海鮮的,但因為吃多了海鮮,有時候還會蛋白質過敏,不宜多吃,但他記得他小叔好像還挺喜歡吃海鮮的。

“去去年我來時你帶我去那家餐館。”他小叔在後面發話了,這是他迄今為止說得比較長的幾句話之一。

陸寧景想了一下他去年帶他去吃的地方,“秦記?”

“嗯。”

“那就去秦記吧,那邊的飯菜還挺好吃的,行嗎?”

陸寧景征求鄭恒的意見,鄭恒倒是無所謂去哪裏,他說秦記就換了車道往秦記那條街開去。

秦記是家口碑非常好的餐館,因為菜價和檔次都接近平民,所以生意特別火爆,有時候要等半天才有位置,他們因為才11點左右就到了,這時秦記的人并不是非常多,三個人要了一間包間。

菜是陸寧景點的,他和鄭恒吃過幾次飯,大致知道他的口味,他小叔的他也清楚,所以一桌點下來,都是合他倆口味的,陸寧景簡直要被自己的雷鋒精神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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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撕雞和蒜香排骨再加一份,手撕雞不要放太辣,不要加香菜。”陸寧景點完問他兩有沒有要補充的時候,鄭恒合起菜單道。

一直看似處于游離狀态的陸敘明看向鄭恒。

這兩個都是陸寧景喜歡吃的菜,陸寧景的口味一直偏重,但吃不得很辣的,而且不吃香菜。

“嗯,那小叔還要什麽嗎?”陸寧景沒有注意到陸敘明的不對勁,翻着菜單問道。

他小叔道:“就這樣吧。”

菜陸續上來,餐桌上的話一直不多,彌漫着淡淡的尴尬,其實只有陸寧景一個人在尴尬,其他二人都和沒事的人一樣,淡定地吃着東西,鄭恒甚至還給他剝蝦殼,他知道陸寧景會過敏不能多吃海鮮,但吃點蝦解饞還是沒事的。

“鄭、鄭先生,您自己吃吧,不用給我剝,我自己剝吃着香。”陸寧景真是怕他小叔會看出什麽來。

“我怕你等下又弄得一身都是。”

蝦頭部和身體連接那邊會藏很多水,上次去金海灣玩的時候鄭恒的朋友鄧思遠請他們吃海鮮,他剝個蝦,就不小心被那裏的水把衣服弄髒了,而且那天他穿得是淺灰色的衣服,污漬特別明顯。

那次尴尬的事件實在太過于沒臉,被鄭恒這樣一提,陸寧景的臉皮都要挂不住了,瞪了鄭恒一眼:“那只是意外。”

“吃吧。”鄭恒把剝好的放在他的碗裏。

陸寧景:==

“吃這個。”

他小叔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居然舀了一勺子芙蓉蒸蛋到他碗裏,陸寧景嘴裏正吃着手撕雞,冷不防被他的小叔動作嗆了下,頓時喉嚨裏一陣刺激,那種酸爽的感覺,難受得要命,咳了幾下,還更難受了。

“嗆到了?喝點果汁。”鄭恒把果汁遞給陸寧景,又抽了餐巾紙給他,還細心地給他拍背。

他小叔把筷子一放:“我去洗手間。”

陸寧景:……

為什麽他感覺他周圍硝煙彌漫。

“完了,我小叔肯定會懷疑我們的。”陸寧景邊咳邊推開鄭恒。

“放心,正常人都不會往這方面想的。”

“萬一他不是正常人呢?”

鄭恒:……

在陸寧景的勒令下,鄭恒總算沒有再做什麽過分的動作,三人很和氣(?)地吃完了午飯,鄭恒期間借着去洗手間的空閑要去結個賬,結果被告知已經有人結了,聽服務員的描述是陸寧景的小叔。

鄭恒一路和他們吃過了午飯,又把他們送回了家,才告辭了。

老三前兩天已經回去了,倒不是為了給陸敘明騰住的地方,他還巴不得老三不走,他小叔才不會住進來,然而老三說是看到陸寧景這麽努力,壓力太大了。

所以剛好給他的小叔騰了房間。

兩個人上了樓進門,陸寧景幫他把行李放好,又問他已經在沙發上坐着的小叔:“小叔,要喝點什麽?”

“溫開水。”

陸寧景倒了杯溫開水給他的小叔,也在沙發上坐下來,陸敘明啜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桌上,問陸寧景:“樂樂呢?怎麽沒見到她。”

陸寧景垂眼:“分手了。”

陸寧景以為他的小叔又要追究一下怎麽分了,因為什麽,結果他小叔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道:“過了年就要27歲了,別太把感情當兒戲,這個不合适就找過個合适的定下來。”

“哦……”

氣氛又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小叔才問道:“現在的工作怎麽樣,還在做銷售?”

“嗯,銷售挺好的。”

“現在你也分手了,沒牽挂,要不要随我去s市,到我公司發展?”

“不,不用啦,我現在這份工作挺喜歡的。”就算他小叔那邊下黃金,有他的小叔在,他也不會過去撿的。

他小時候挺怕他爸的,因為他爸屬于那種不茍言笑的人,但後面才發現他爸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而他的小叔就不一樣了,從外到內都是冷,有事沒事都板着一張臉,和誰欠了他錢一樣。

叔侄倆這樣子別扭又奇怪地過了一下午,晚飯是陸寧景下廚親自做的,雖然他小叔沒怎麽說話,但看得出來他吃的挺開心的,一共添了兩碗飯,菜基本都消滅光了。

***

晚上睡覺,陸寧景被一陣絞痛疼醒,是胃在疼,因為飲食不規律,難免會有些胃不舒服,但還是第一次疼得那麽難受,陸寧景掙紮着從床上起來,要去客廳找點熱水喝。

客廳裏黑燈瞎火的,陸寧景正要去門口那邊開燈,卻看到沙發上似乎有一閃一閃的紅色亮點,空氣中也彌漫着煙味,借着房中出來的光,陸寧景看到沙發上有人的輪廓,他也似乎察覺到自己,轉過身來看。

“小叔?”

“嗯。”依舊冷漠沒有溫度的聲音。

“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

陸敘明掐滅了煙,起身去開了燈,“吵到你了?”

“不是,我胃有點不舒服,起來喝點水。”

“胃不舒服?”男人似乎非常在意,聽完之後皺着眉頭,兩步走到他的跟前,“我帶你去醫院。”

“不不不不,不用啦,”陸寧景說了一連串的不,哪裏有那麽誇張,他以前不舒服,喝點熱水,再躺一會就沒事了,如果這點小事就要去醫院,那醫院門檻都要被他踏破了,“我喝點開水就行。”

陸敘明看了他一眼,“你坐,我給你燒。”

陸寧景簡直要受寵若驚,見他的小叔已經拿着水壺往廚房去接水,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次胃疼比平時來得難受,陸寧景微蜷縮着坐在沙發上。

因為身上只穿着睡衣,這大半夜的起來,覺得寒意透骨,縮了縮身子,疼得不願意起身去穿衣服。

“很疼?”陸敘明接好了水出來,看他疼得微微弓起身子,“如果沒法忍受就去醫院。”

陸寧景疼得不想說話,也懶得費腦筋解釋,只用一個事實掩蓋另一個事實:“沒事,我只是有點冷。”

高大的男人聽了他的話,向前一步,伸出手扶他:“我送你回房間。”

陸寧景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以為他要幹嘛,聽到他說的話後,簡直震驚到無語凝噎。

他小叔吃錯藥了吧。

陸敘明卻已經不容他反抗地把他扶起來,帶着他進了房間,陸寧景覺得自己小叔今天簡直怪異,忙忍痛爬到了床上。

“我去看水。”

他小叔看了他一眼,就轉身出去了,過了不久,端了一杯水進來,細心地抽了紙在外面墊着,遞到他手中:“小心燙。”

受寵若驚已經不能形容陸寧景此刻的心情了,應該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見他不接,陸敘明皺了皺眉頭:“怎麽了?”

“沒,沒事,”陸寧景接過來,“謝謝。”

陸寧景一口一口地喝着熱水,他小叔也沒出去,就在旁邊看着,喝了幾口開水下去,胃裏面果然舒服了很多,陸寧景道:“我已經沒事了,您回去休息吧,也不早了。”

“你睡,我等你睡着。”

陸寧景:……

他明天應該起來看看太陽是不是會打西邊出來。

陸寧景勉強笑了笑道:“我真的沒事了,以前胃疼喝點水就可以休息了,您早點回去休息吧。”

然而他小叔依舊不為所動,“趕緊喝了睡,明天還要上班。”

問題是他在旁邊,他睡不着啊。

陸寧景的手握着杯子,見陸敘明沒有出去的意思,随口問道:“您……您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啊?是認床嗎?”

“在想通一些始終沒法想通的事情。”

陸寧景當然不會自讨沒趣地問他是什麽事情,“怎麽不帶小笙和然然他們回來?”

小笙和然然是他小叔女兒和兒子的名字,陸敘明聽他這樣問,看了他一眼:“你想見他們?”

“是奶奶他們會想見他們。”

“好,那次我帶他們回來。”

陸寧景:……

還有比這個更蛋疼的談話內容嗎?

陸寧景再也不想折磨自己,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拉過被子躺下,努力讓自己睡着,也不知道是胃太過于難受,還是他小叔在的原因,越想睡着腦袋越是清醒,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小叔輕聲走到他的書桌前,開了臺燈,翻閱他的書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但非常淺,沒有睡沉,能很直觀地察覺到他小叔從書桌前走到床前,然後在他的床邊坐下來,甚至還伸手幫他把被子掖好了。

手要撤開的時候還摸了摸他的腦袋,雖然一觸即離,但那個清晰的觸感還是讓陸寧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他他他小叔居然在摸他的臉。

他以為這下他肯定要撤了,但沒有,他小叔一直坐在床上,陸寧景仿佛能感覺到有兩道視線膠在自己的臉上。

他覺得他的胃又疼起來了,想揉一揉,但又不想讓他小叔知道他醒着,希望他覺得自己睡着了趕緊出去。

然而他小叔卻紋絲不動。

終于,疼得受不了的陸寧景破了功,翻動身體,伸手揉自己的胃。

太疼了。

“又疼了?”

“還,還好,能麻煩再給我倒杯水嗎?”

“不用喝水了,去醫院。”

陸敘明的話不容拒絕,無論陸寧景怎麽說不用,還是在他的衣櫃裏找了厚衣服和褲子出來,扔到床上:“你自己穿還是我給你穿?”

陸寧景:……

最終陸寧景還是屈服于他的小叔,穿了衣服跟他去醫院,因為确實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難受,而且有越來越疼的趨勢,家裏沒有胃藥,搞不好疼下去明天都沒法上班。

陸寧景穿好衣服和陸敘明出門,這時已經半夜一點多了,站起來的痛感比睡着難受,陸敘明扶着他,感覺他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當即蹲下身,“上來,我背你走。”

“不用……”

陸寧景疼得不想說話,也不想被他小叔背,陸敘明也懶得費口舌,直接道:“在抱你和背你之間,你自己選一個。”

他小叔說話可不是開玩笑的,說到做到,陸寧景猶豫片刻,還是屈服于他小叔的霸氣,軟趴趴地癱在他小叔的背上。

明明是每天坐辦公室的人,背起他來猶如絲毫不費力氣一般,一直背到了小區的門口,也只是微喘着氣,半夜不好打的,他小叔就邊背着他往醫院的方向走邊攔的士。

他小叔的背很寬闊,趴在他的背上,莫名覺得安寧舒服,連胃疼都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一直走了五分多鐘,二人終于攔到了的士,到了最近的醫院,半夜醫院的人不多,陸敘明繼續背陸寧景,挂號,醫生看過他的情況之後,又給他抽血做了檢查,判斷是急性胃炎,要挂水。

他小叔大手一揮,直接給他開了個最好的病房,冰冷的液體一滴滴地進入他的身體內,陸寧景冷得直哆嗦,房內空調溫度開高一時間也沒用,一時間手頭上也找不到暖手寶一類的東西,他小叔就細心地用熱毛巾給他捂手臂。

“還難受嗎?”等到陸寧景終于不冷了,他小叔把他的手塞進已經被他自己睡暖和的被窩裏,摸着他的額頭道,溫柔得簡直與白天那個基本每句話都不會超過五個字的冷漠男人判若兩人。

陸寧景搖了搖頭:“好多了,今天謝謝您。”

他都沒想到會是急性胃炎,如果他小叔不在,或許他還會覺得熬熬就過去了。

他冷漠的小叔卻和摘掉了他僞裝的面具一般,道:“我聽說你小時候被竹葉青咬傷,整個腿腫的穿不下褲子,每天發高燒,你奶奶就大半夜背着你,走路去鎮上挂水。”

“嗯,三歲的時候。”

“你童年開心嗎?”

“開心啊,簡直永生難忘。”特別是他小叔那次“綁架”他。

陸敘明微微嘆了口氣,“睡吧,不早了。”

這回陸寧景終于有了睡意,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胃早就不疼了,陸寧景原本早上就可以出院了,他小叔卻執意讓他住院觀察到下午,沒有複發再回去,公司那邊也讓他請了一天假。

鄭恒知道他胃疼住院的事情,還巴巴跑過來看了一趟他,那個時候他因為宋峥需要一份很重要的方案,他家的電腦上才有,他小叔就回去給他發,鄭恒來的時候他小叔才走10多分鐘,因而就任鄭恒抱着他親了一會。

因為兩個人才确定關系,這會兒正是膩歪的時候,鄭恒坐在床上,把陸寧景抱在懷中,親了親他的頭頂道:“下次出這樣的事情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陸寧景也情願歪在他的懷裏,“我也不知道會是急性胃炎,太突然了,我昨天也沒吃啥啊。”

“估計是那盤手撕雞,”鄭恒的語氣懊悔,“我不知道你胃不好。”

“沒事啦沒事啦,不怪你,”陸寧景摟住鄭恒的脖子,擡頭啃了口他的下巴,“而且也不一定是那手撕雞的原因,昨晚我也吃了爆炒的……”

“嘭!”

陸寧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門被大力推開撞在牆上的聲音吓了一跳,他摟着鄭恒脖子的手甚至都來不及放下來,就對手他小叔憤怒到極點的臉。

完了。

這是陸寧景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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